郁绘收到一个好消息,她的入会申请通过了,即日起她正式成为华东区作家协会的一员。
沈墨业特地准备了茶歇,为郁绘办了个入会欢迎仪式,也是为了让大家都互相认识一下。
会上氛围轻松愉悦,同为作家,自然都聊起了笔名的由来。
“新人先来介绍吧。”沈默业儒雅地看向郁绘。
郁绘看着沈会长新烫的一头正时兴的短卷发,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但她也没多想,开始娓娓道来。
“我的笔名是‘儒雅的菜花’,其中一个原因是我喜欢吃菜花,另一个原因则是小时候发生的一件事。”
“儿时的我住托管所,但是刚开始没有人跟我说过放学后托管所的老师会来学校接学生,我还以为是要自己走回去呢,看着面前的家长来接走身边的同学,我虽然羡慕,但还是径直走出了校门。”郁绘的思绪回到十几年前。
“但是,我是路痴啊……”郁绘尴尬地双手捂脸,“第一次自己一个人从学校回到托管所,果然就迷路了,明明我知道托管所的位置,但就是走不到。”
现在想来,郁绘都感觉那时的自己是不是陷入鬼打墙了,真是奇了怪了。
“当时我的面前是条分岔路,我徘徊了好久,就在我犹豫要不要拐进右边那条路的时候,突然间一颗菜花跳了出来,他跟我招手,只记得一开口是男性的嗓音,不过时间太过久远就算现在再听到我也不太能识别出来了,他跟我说他在前面好几条街道上都路过我了,看我的表情实在是太迷茫无助了,于是过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忙。”
郁绘轻笑一声,也觉得当时的自己太腼腆了,i人就是这样的,宁愿自己解决也不愿麻烦他人。
“我点点头就说我要去‘安心托管所’,他沉思着,头顶上的菜花簇都一耸一耸的,不一会儿他告诉我要往回走,然后就带着我返回去一个路口,可最后具体怎么回去的我也不太清楚了,总之他很会安慰我慌乱的心神,还会哼着歌让我放松,当时我就在想,如果他可以变成人的话一定是位十分儒雅的先生。”郁绘眼中溢满感激之色。
“我就这样一直跟着他走,直到看见托管所的牌子我才安下心来,刚要道谢,一转头才发现菜花先生不见了,我也分不清那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还是梦了。”郁绘有些遗憾地低下头。
“结果特别巧的是,托管所当天的晚饭就是干煸菜花,我当时还伤心了好久,以为菜花先生被人类厨子发现,抓去烧成菜了呢!”郁绘的声音上扬了起来,为自己当年的童真失笑不已。
众人也哈哈哈大笑,能参加这个会议的同样是协会里的异能者,大家都纷纷猜测,说不定郁绘儿时遇到的也是一名异能持有者。
郁绘介绍完,不知为何,沈墨业突然摘了眼镜,眼眶有些湿润,沈墨业的笑容愈发慈祥,像老父亲一般看着郁绘。
“接下来我来自我介绍吧,我本名沈墨业,寓意多做少说,家里人也从小就希望我从事笔墨相关的事业,现在也真就一直在和文字打交道,而我的笔名‘默椰’,则是取自沉默的花椰菜之意。”
郁绘眼睛一亮,花椰菜和菜花其实就是一种蔬菜,这就是南北方称呼差异的问题了,她好奇地竖起了耳朵听着。
“我是双异能持有者,先天的异能是能看到人身上最像他们的事物,有的人像猫,有的人像芹菜,有的人像烟花,这种异能也可以和他人共享。”
作协众人都很惊讶,关于双异能的事他们也是第一次听会长提起。
沈墨业是稀有的双异能者,一个是天生就有的人畜无害的异能——观相,另一个则是后天习得的更为强大的异能——朝花夕拾,两种异能在他身上都完美地适配。
“当时因为亲戚家的小孩升学,在北方办了酒席,所以那几天我刚好就去了D市。”沈墨业嗓音柔和的讲述起陈年往事。
郁绘一听到D市,心想:这不正是自己小学所在的城市吗,再结合沈会长之前提到的双异能,她心中忽然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心道:不会这么巧吧。
时间拉回到十几年前,彼时的会长正因为被路边摆水果摊的小贩宰了钱而闷闷不乐,恰好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个小女孩背着书包东张西望的,一脸的害怕无助,旁边还没有大人跟着,看着就可怜。
“而且当时附近拍花子的也多,很不安全,我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的又怕一过去再吓着小姑娘,所以就只让她看到我相像物的形象,那正是花椰菜,北方叫菜花,不过在外人眼里我还是正常的人类。”沈墨业突然俏皮地朝郁绘眨了眨眼。
众人面面相觑,都将此事和刚才郁绘所讲的故事关联了起来。
郁绘眸光骤亮,她双手激动地紧握,一脸期待地听了下去,内心已经有些感动了。
“把小姑娘送到托管所后,我就赶紧跑了,之所以送到地方就走也是为了省事,我一向应付不来那种感谢的场面,更喜欢默默做好事不留名。”沈墨业谦虚地笑了笑,打开保温杯喝了口茶水润喉。
故事结束,一切都接上了,一位作协成员带头鼓掌,其他成员也起身恭贺。
郁绘喜极而泣,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握着沈墨业的手鞠躬感谢,致这位在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个给予自己善意的人,她也一直想亲口跟这位菜花先生说声谢谢,如今终于实现了。
沈墨业轻拍着郁绘的肩膀,心中百感交集,他朝郁绘点头,心想:没想到自己若干年前无心种下的善意,如今竟结成了善果,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朝花夕拾”呢,他隐隐觉得自己对该异能的掌控程度更上了一层楼。
“我的学生都称我为‘先生’,你若愿意,以后也可称我‘先生’。”
郁绘擦着眼泪,心中的窟窿仿佛被他人的暖意一点点填满,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沈会长这是变相地说可以把自己收为弟子,于是郁绘恭敬地道了一声:“沈先生!”
沈墨业笑着应答:“唉!”
他年纪大了,说不定郁绘真就是自己的关门弟子了,沈墨业既感动又满足,没想到当年那个在街上无措的小女孩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沈墨业也知道自己能教给郁绘的东西不多,但还是想给她个作协会长弟子的名分,让她外出交际的时候不会被人看不起,多个名头也算是多个保障。
再后来沈墨业找到郁绘,拜托她当李鱼的老师,既是沈先生所求郁绘也不好拒绝,且能被沈会长亲自推荐,想必这个李鱼也是位异能者。
只是在初见李鱼时,郁绘没想到对方还是个小豆丁呢,看着也就初一的样子。
一个大人,一个小孩,站在管理局大厅的两端,互相瞅着对方。
关于李鱼的家世,郁绘有听沈先生提过几句。
李家是靠说相声白手起家的,而李鱼因为自身异能的原因却说不了相声,庞大的家业无人继承,他父母因为这个原因以及生活中的琐事摩擦而离婚。
郁绘不知道的是,后来李鱼的父亲娶了新的妻子,也就是李鱼的继母。
那位继母也是个城府颇深的,她当场下跪叫李鱼不要闹了,不要在人这么多的场合耍小孩子脾气,李鱼当时只感觉自己被下套了,但又无力解释。
就这样,继母逼走了还是未成年但刚办完十二岁成年礼的李鱼,也就是这个时候沈会长将李鱼带给郁绘学艺,他想着既然学不了相声那就学写书。
其实主要还是沈墨业对郁绘的人品放心,在小孩意识形态尚未完全形成的时期,需要三观正确的人加以引导才能走上正途,故而沈墨业最主要的想法是想让李鱼跟着郁绘学如何做人。
因为孩子的异能就使得整个家庭分崩离析,郁绘也愈发好奇这李鱼的异能到底有多可怕。
“你的异能是?”郁绘这段时日下来也见过不少异能者,她不敢大意,免得踩雷,觉得还是先问清楚比较好。
李鱼脑海中想起沈墨业的话:“二大爷给你找的这位师父绝对靠谱!你可以相信她。”
于是李鱼拎着自己的书包坐到大厅椅子上,双腿晃荡着,实打实地讲述起了自己的异能。
“之前我有个曾叔祖父,他老人家过九十五岁大寿,我那时刚好在语文课本上学到一个成语叫‘长命百岁’,然后我就用了。”
郁绘“啊”了一声,好像知道了什么。
“轮到我说祝寿语的时候,我很大声地喊出‘祝曾叔祖父长命百岁’,当时的我还很开心呢,本以为长辈们会夸我学了新成语。”李鱼流露出懊恼之色,“但是大家却突然都安静了下来……”
李鱼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郁绘道:“没错,我的异能就是‘言出法随’,后来曾叔祖父刚好就在一百岁寿辰那天没了。”
郁绘还没怎么样呢,旁边将二人对话悉数听进去的御宁却长吸了一口冷气,她拍了下脑门,挽着郁绘胳膊的手拢得更紧了些,拼命地给郁绘使眼色表示这孩子不能收,太可怕了。
郁绘拍了拍御宁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寿命无常,谁说就一定是因为你说出的话才变成这样的,咱们以后注意别乱用成语就好了。”郁绘看出了李鱼的自责,柔声安慰。
“可是虽然亲戚们没有当面说什么,但是自那次寿宴之后,曾叔祖父一脉和家里确实不来往了。”李鱼焦虑地揉搓起书包带。
“那你现在跟谁住一起呀?”郁绘也有着不幸的童年,很是理解李鱼如今的状态,问起话来也更加小心翼翼,生怕触及他的痛点。
“我爸妈离婚了,我跟着我爸,现在家里的那位是继母,弟弟出生后就更没有人在意我的感受了,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弟弟身上,可能也是我太想让大家听到我讲的话了,于是不知不觉间就多了这个异能。”李鱼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靠在椅背上发愁。
年幼的孩童渴望自己的诉求得到重视,但迎来的却是一次次的无视,郁绘十分理解,并且共鸣。
“可是你知道吗,当我结束了一周的寄宿生活回到家中时,弟弟却说,‘你来我家干嘛?’”李鱼自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