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暴雨之中留下爪痕:塞纳。
所在地:再生星球,大陆中部,被称为“荆棘之地”的何尼罗国的核心地带的周边乡村中,一个还信仰着旧神“星琼尼斯”的宁静的小村子,伊匹尼斯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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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肯历1006年,萨德历2024年。
塞纳已然长大,她那代表着土生土长的何尼罗人的金色长发格外夺目——纯金色,不带半点褐色或者是灰色。
“爸爸,这回就让我帮你打磨猎刀吧,我已经可以做这些事情了!”塞纳嘟着嘴,露出一副逞强的神情。
塞纳的父亲——文森特,是一名猎人,来往于阿弥塔提斯与东边相邻的圣艾米丽省的丛林中,每次狩猎或者采集得来的成果,他一般会和妻子运到首都阿弥塔提斯去卖——不过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自从塞纳这个“风暴之女”降临,伊匹尼斯村子里的人们便没再给他好脸色看过,从此他只好独自狩猎,虽然收获是有所减少了,但收入支撑一个二口之家还算勉强足够。
“你那娇嫩的手啊,受不住的,就像上次那样,帮我整理子弹袋好了——就是把子弹塞到挂带里,塞紧一些,别让它们掉出来。”
“嗯——不要嘛,这种事情我都做了那么多次了有什么意思。”
“猎人的第一步呢,就是要有耐心,要比你的猎物更有耐心,如果你连整理几次子弹袋都耐不住性子的话,以后怎么当一个优秀的猎人呢?”文森特笑着说。
“是是是,爸爸你的大道理最多了。”塞纳还是有些不满。
塞纳刚刚捡起子弹袋,门外不速之客的到来便打断了他们父女的对话,那是一个穿着夹克,带着宽边帽和黑色的细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他从在伊匹尼斯仍不多见的黑色小轿车上跳下来,手里还摆弄着一个相机便快步走了过来。
那男人凑上前,摘下帽子,打了个招呼:“你好先生,我叫玛希拉,是一名记者,来自阿弥塔提斯,请问您就是‘风暴之女’的父亲,文森特先生了吧?这次来,是想要记录一下......”
文森特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伸手挡住玛希拉的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不,先生你可能是认错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猎人,不知道你说的‘风暴之女’是什么。”
玛希拉有些尴尬,但还是半推半就地走进文森特家的屋子里,“哦,先生,别这样嘛,您看,我这次找到您可是花了不少功夫,要知道,当时您女儿出生的时候我并不在场,但她诞生的新闻传得非常广泛,连在阿弥塔提斯都人尽皆知呢。”
文森特指着玛希拉的胸口:“陌生人,你根本不知道你现在唐突地到来会给我们带来什么。你们城里人编美好童话倒是十分勤快,出去看看吧,我们附近好几个村的星琼神像都已经被年轻人们捣毁了,他们还组织了一个什么队伍,叫什么‘摧枯团’,我呸!简直是强盗!今年的麦子因为暴雨给涝坏了,这些人自己不种麦子,倒要来我们家里抢!说是要打倒‘星琼’那邪神,我们只想安稳过日子,‘风暴之女’,不是什么好名号。”
“文森特先生你先冷静,对于你们的困境我深感抱歉,但我这次并非要来麻烦你们,我只是想要问小姐一些问题。”
“都过去五年了,你还想要问什么!”
“爸爸,我觉得他不像是坏人,我可以回答的。”塞纳在一旁扯了扯爸爸的衣角。
“塞纳,你——”
“先生,我可不是什么三流记者,我就坦白了说吧,我是阿弥塔提斯的教职人员,一般负责整理经典,这次是奉教会所托,来调查,哦不,来测试小姐的,因为小姐出生时的景象,似乎对应上了星琼尼斯的手稿上的一段预言‘挟风暴以降生者,韬光逐薮以护其风暴,不可轻视也,附吾命,此人终共赴沧海......’十分相似,您作为虔诚的信徒,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吧。”
文森特叹了口气,低头坐到一旁:“对,预言还说,此子无论男女,终会在五岁时初次显灵,我知道你想要来干什么。”
“啊?爸爸,你在说什么?”塞纳小小的脸上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星琼是女神,她的受选者是女孩是理所当然的,”玛希拉转向塞纳,蹲下身来笑着对她说:“星琼有和你说过什么吗,小姑娘?”
“那位女神?”塞纳歪着头想了想:“爸爸每天都让我和他一起对着她祷告,如果她有话要和我说,我一定能听得见的!”
“是啊,她说了什么?”玛希拉显得很兴奋。
“可是我并没有听见她有说过话啊。”
玛希拉脸色有点变化,摆了摆手:“那好吧,我再问一下,你在触碰到别人的时候,有没有产生过闪电?就是‘轰隆隆’的那一种,非常可怕,就像是你出生时的那样。”
塞纳皱起眉头:“电到别人......应该是没有,但是塞纳冬天的时候盖羊毛毡子睡觉的时候会有电呢,劈里啪啦啊,闪亮亮的,有时候也很吓人——至于我出生的时候,嗯......爸爸没和我讲过呢,我也不清楚。”
玛希拉摇了摇头,明显有些语塞,随后他从夹克内侧小心地拿出一块青绿色的硬币,背面有螺旋状的黑色花纹,而正面的圆心则镶嵌有一小颗闪闪发光的蓝宝石,“来,把它拿在手上,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吗?”
塞纳好奇地接过硬币,放在手上把弄着,她拿着硬币左瞧瞧右瞧瞧,硬是没能看出一个所以然来:“这硬币怎么了吗,叔叔?”
玛希拉深深叹了一口气,刚要准备开口,便被文森特拦着了:“可以了先生,你问的够多了,现在,请回吧,我们乡下人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玛希拉皱了皱眉头:“如果她真被选中了,那颗蓝宝石会震动才对啊,难道——”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用左手虚托着,右手在半空逆时针画了一个圆:“好吧,愿星琼护佑。”转身便离开了。
直到玛希拉的汽车发动,文森特才想起来那硬币还在塞纳手上,他匆忙跑出去,只见玛希拉招招手:“不用还了,就当是纪念吧。”便开车远去了。
然而文森特并不能就此松口气。
“呦!文森特,看那车子上的纹章,那是教会的车吧,大老远来到这里找你,还真是尊贵啊您!”这是“催枯团”的家伙们来找茬了,
他们怕城市教会不好惹,便等到玛希拉离开之后再出来行暴。
“文森特,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催枯团’要捣破邪神的事情吧?你有那女儿。本来就应该是重点‘关照’对象了,如今你还要和教会的走狗们联系做什么?故意挑衅我们吗?”
“我们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们有问题,为什么不去找刚刚那个人?”
“还敢嘴硬!你给我让开,我们要彻底搜查你的屋子,看看你有没有私藏邪神信物!”带头的家伙挥了挥手中的棍棒,想要吓唬一下文森特。
文森特站得挺直,拳头已然捏紧,作为一个猎人,他本能地伸手向腰边的匕首,但当他看到一旁的塞纳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担忧时,手不禁软了下来。
是啊,如果在这里与这些人动粗的话,即使一时赢了,以后在伊匹尼斯村也不会再有立足之地了,文森特一个人移居他乡或者就此流浪都无所谓,但如果这样的话塞纳怎么办,她还要读书上学,还要吃饭睡觉,如果不能在这学到一门生存本领,将来该怎么办?
文森特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把手收了回来:“那各位就搜吧,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藏的。”
这些人强盗似的把文森特的家翻了个底朝天,文森特准备要拿去卖的动物皮毛,箱子里留着当储备粮的腌肉,甚至是柜子里的碟子与刀叉都要掳了去。文森特就这样站在一旁,攥紧了拳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年轻人把自己的温馨的家给粉碎。
塞纳拉着爸爸的手,恐惧地问道:“爸爸,他们在做什么?”
文森特咬紧了嘴唇,没有回答。
只见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抢走的了,这几个“催枯团”的年轻人逐渐慢下了脚步,然而其中一个人注意到了文森特手里的东西,便想一把抢过来,谁知文森特并不松手,那家伙只好举着文森特的手,大喊道:“看看这是什么,这不是邪神硬币嘛!你还想狡辩什么!”其他的几个人立马围过来,质问道。
“这是刚刚那记者送给我女儿,只说是纪念,我本想还给他,但没来得及,他就已经上车走了。”文森特尽量冷静地说道。
“诶哟,我们村最虔诚的人,要是你认第二,谁敢认第一啊?你会不知道这硬币是星琼尼斯教会特有的吗?”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想要还给他。”
“那还废话什么!”一个人猛地推向文森特,他往后一个踉跄,撞倒了柜子上的煤油灯,只见煤油洒了出来,上过蜡的木柜子立马便被引燃了。
“啊!爸爸!”塞纳指着窜得飞快的火舌大喊道。
“哦?这就是你的‘风暴之女’,和普通的小屁孩并没有什么区别嘛?”一个人注意到了塞纳,伸出手来想要抓住她。
“可以了!”文森特立马伸出手护住塞纳:“这硬币你们想要就拿走吧!我们这里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各位请回吧。”
一个人顺手抢过硬币:“这还差不多,但我要指正你,这不是‘拿’,这是要销毁邪神的造物,也是为了你好,别再整天对着星琼尼斯神神叨叨的了,对小孩影响不好,明白吗?”说罢才走了出去。
“所言极是,所言极是。”文森特一边嘴上附和着,另一边让塞纳从乱糟糟的衣柜里拿出那一件老旧的兽皮伪装服来,文森特剪开兽皮,淋了些水,往柜子上一盖,火势便很快消失了,只是这木柜已被烧毁大半,就连土墙壁都被熏得黑逡逡的。
文森特刚擦了把汗,门外那些“催枯团”年轻人们却回头笑着大喊道:“喂,老头!忘了教你说了,我们走的时候,你得说‘欢迎再来’啊!听到没有!”
“欢迎再来!”文森特并没有面对着他们,却喊得十分大声,如雷贯耳,把一旁的塞纳都吓了一大跳。听着那些年轻人的嬉笑怒骂声渐行渐远,文森特才如释重负一般,坐倒在早已一片狼藉的床边。
过了好一会,塞纳才小心翼翼地问文森特:“爸爸,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文森特愣了愣,抬起头来,他尽量组织出一副笑脸:“他们啊,是在给我们出题呢,就是想锻炼小塞纳你的收拾屋子的能力哦,来吧,我们一起动手,把屋子收拾好怎么样?我们比赛,要是你能赢过爸爸,我就奖励你下次和我一起去钓鱼怎么样?”
“真的吗真的吗?那塞纳可要不留情咯!”说罢塞纳便很努力地整理起屋子来了,虽然看起来十分生疏,但对于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来说,能够提起兴趣做这种事情,已经很少见了。
文森特抱起烧焦的柜子,猛地丢到屋子后面的空地上,对于他来说,自从见到塞纳降生的那一刻,他便对这种烧焦的东西染上了一种恶心与眩晕感,不仅仅是看到样子,只要闻到有机物被烧焦的气味,他便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胃上涌来,一阵阵反胃便冲击着自己的神经。
直到文森特和塞纳都累得气喘吁吁,他们的屋子总算是收拾好了,就连墙上的烧痕都被刷洗得干干净净,除了已经被掠夺干净的储物柜,其他的地方简直就跟无事发生一样整齐。
“小塞纳干得真不错,连爸爸都比不上你了呢,下次我一定带上小塞纳去钓鱼!不过今天已经这么晚了,我们还是先吃晚餐吧?”文森特下意识望向储物柜,才意识到家里已经没有食物了,他伸手取出猎人背包,从里面摸出两个用纸包着的面包,打开一看,是一种蜡黄色,中间有着肉馅,表面油光发亮的油封肉馅面包,“小塞纳不是想要成为一名女猎人吗?吃惯猎人的食物可是很重要的,今晚我们就吃这个吧,这可是猎人们最喜欢的食物,每次带出去,我们身边的猎犬都会馋得流口水呢。”
塞纳肚子咕咕叫着,她看着眼前金黄诱人的面包却无从下手:“爸爸,没有叉子怎么吃呢?这上面看着好多油啊。”
“对哦,你瞧爸爸这记性,怎么能让小塞纳弄得满手都是油呢?你先等着,爸爸给你个惊喜。”文森特走出屋门,在外边寻找了什么便很快回来。
“小塞纳你看看,这是什么?”文森特笑着拿出他的“惊喜”。
塞纳歪着头:“是......普通的树枝啊?”
“不不不,”文森特摆摆手指:“这可是‘猎人叉’啊!你看看这枝芽完美的分叉角度,这光滑的表面,就连爸爸都没有用过这么好的叉子呀,”文森特用树枝叉起面包,咬了一大口,“用‘猎人叉’吃‘猎人面包’,小塞纳很快就可以成为猎人啦!”
小塞纳很明显来了兴趣,她用小手接过树枝,开心地大笑道:“好欸!塞纳也要像爸爸一样用‘猎人叉’!”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打在小屋的桌面,老猎人带着他的小女儿上了猎人的第一课。
星霜荏苒,居诸不息,苦中作乐便成了塞纳成长的一部分。
但星琼尼斯还想要给予塞纳更多的苦难与磨砺——直到塞纳的肩膀真正能够承担起何尼罗民族的生死存亡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