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第二章
——执政官的潮起潮落:王潮。
所在地:地星球,世界的东方,世界上科技发展潜力最大的国家,也是目前社会变化最激烈的国家之一,一个发达的一线城市里,一个独立化改革之后的单人高层公寓中,王潮自己一个人的家;以及市中心的一家心理诊疗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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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肯历1025年,萨德历2043年。
——山川像敬酒一般举起那药瓶,给他另一边手里的小白鼠小呷了一口,不到一分钟,那小白鼠便一命呜呼了——“氰化物。”山川把死掉的小白鼠装进塑料袋里。
“你女朋友看来是真爱你,愿你给你配这么贵重的毒药。”
这种以往只能在小说电影里见到的剧毒物质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甚至还是自己的嘴边,王潮不禁冷汗直流:“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女朋友是新政府派来的杀手,在看到我给你的纸条之后,受令要干掉你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新政府有间谍,我们难道就不能有?你的女朋友,去年十九岁的时候刚刚成为间谍,她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接近、监视、然后在必要的时候干掉你——女朋友的身份再好不过了对吧?”
“为什么……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干……”
“身不由己,小子,我和你一样,”山川拍了拍王潮的肩膀:“‘病树前头万木春’,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号。”
山川接着说:“在科技方面,新政府确实新,但是在权力的游戏方面,埋伏、刺杀、离间……那种老手段他们一样用得很熟练。”
“还不都是因为你给的那一张纸条!”王潮喊道,“我才不想和你们搅和在一起!”
“你的女朋友可不是我给你纸条之后才来找上你的,还有……那一辆撞了你的车,我估计也是特意奔着你来的,这不是你能选的……从你对你的父亲的死感兴趣的那一刻,就已经逃不掉了,我和你一样……但是我们还有一帮同伴。”
“保护我,别让我死。”王潮转过身来抓住山川的领子,瞪着他说道。
“我……我会的,你父亲身上的秘密,值得新政府对你这么紧张。我们,其实并不需要你,但是,我们需要报团取暖。”山川挣脱开王潮的手,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质的卡片交给王潮。
“好了,我说过,线下很危险,今天来不及了,但是明天你一定要来异世界找我,记住,异世界里的中央森林。”说罢,山川打开门,拿走了那一瓶毒药,自顾自地走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王潮关上门,翻看那一张卡片,它一面是纯白的,而另一面,则写着一个血淋淋的数字“3”,王潮吓了一跳,仔细问了问,没有什么腥味,似乎只是红墨水。
王潮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反复地捏着自己的睛明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昨天还是一个平安喜乐的大学生,怎么今天就成了会被暗杀的特异人物,王潮依然无法适应,看来,明天是不得不上线异世界一趟了。
突然,手机的闹钟把还紧张着的王潮吓了一跳,原来是即将下午五点,自己之前预约的那一个心理医生终于快排到他了。
“诶——不管了,先解决眼前我‘梦游’的问题吧。”王潮不敢再把自己的行程向女朋友烨茜说明了,即使他之前说好了在去找心理医生之前会去大学里接烨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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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半,无论如何,王潮预约的心理医生总算是排到他了。
王潮走进门,只见那是一个格外宽敞的房间,通体采用的是茉莉绿色的装修风格,大部分墙体都有软包的保护,房间的对面墙就是一扇巨大的单面玻璃窗——这也是如今城市建筑盛行的装修风格,这玻璃其实也是一块显示屏,可以在上面播一些风景装饰,或者是看电影或者是电视节目什么的,虽然都要花信用点,但的确能让人感觉到很舒适。
王潮按照那医生的指示,轻轻地躺到房间一边的白色的软靠椅上,那医生出示了自己的带有红色生命之星标志的电子医疗证明,然后把那电子玻璃的画面改成蔚蓝的天空而不是昏黄的下午,便开始问起王潮的问题来。
等王潮把他的一系列困扰着他的症状说完,那医生微微表现得有些惊讶:“这种情况,连我都重来没有遇见过啊。这样吧,我用仪器接入你的接口检查一下吧,你同意的话,我们就继续。”
“行吧。”王潮摆摆手,转过头来,等着医生把自己的脑机连线从后脑勺拉出来。
“你这是……闪片吗?”没等医生说完,王潮突然感到后脑勺传来一阵电击似的的剧痛,这让他本能地从躺椅上弹跳起来,把医生都吓了一跳。
“啊!好痛!你搞什么啊!”王潮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上的接口,摸到了个硬硬的东西,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个闪片!他自己不知为何居然忘记了。
“你的脑机接口里有一个闪片,不取出来的话我没法让你和仪器连线,所以我想帮你取下来,很痛吗?不应该啊?”医生愣在原地,解释道。
就像是在一件很久没穿的、一直放在衣柜深处的衣服里突然掏出许多自己曾经藏起来的信用点一样,王潮突然惊喜地恢复了某些奇特的记忆。
也不能说是恢复,因为这件事就发生在不久之前,明明王潮应该记忆深刻的,但不知为什么之前居然想不起来了,就像是有什么人故意去把它隐藏起来了一样。
那是一个奇怪的闪片,是前不久王潮曾经的同学——李维带来给王潮的。
自从王潮选择留下来之后,就再也未曾谋面的李维,居然在前不久突然找上了王潮,李维并不知道王潮住在哪里,他是去王潮所在的大学里找到他的。
李维当时说,那一个闪片是他在回初中旧址故地重游的时候发现的,现在那里已经改为了别的中学的校区,不过当年的那个社团活动室并没有什么变化,新在那里上学的学生们早就不知道有云青青这件事情了。
奇特的是,那个闪片是放在社团活动室的失物招领处里的,看样子挺新的,不像是已经放了很久的样子,但最重要的是,上面用云青青当年的字迹,用记号笔写着:“务必交给王潮学长本人——云青青”。
即使大家都知道云青青与王潮的关系并不好,但看到了这种闪片,应该还是会带来给王潮的,不管怎样,李维就是这么做的,李维看起来给王潮闪片的时候看着很稀松自然,甚至还请王潮吃了一顿饭,难道这个老早就认识的人畜无害的老朋友,也是什么想要刺杀王潮的间谍吗?
这个闪片的型号已经比较旧了,看样子是当年市场为了适应脑机接口推广潮流而设计的,设计的时间估计在萨德2040年左右。
在当时,学生可以把这种闪片插到脑机接口里,然后让一些重要的资料可以随时被大脑调取,这样就不会忘掉重要的事情了,
因为当时脑机接口的应用才刚刚起步,接口和线缆的传输速度和读取速度都非常慢,所以这新型闪片更多的还是基于旧的磁盘设计,只不过换了一个新的接口——因此,它们的容量都出奇的大。
当时许多学生都流行用这种闪片,不过现在基于平等学习与考试考虑,学校里一般是禁止学生装这种闪片的,不过因为能储存数据的作用实在是太诱人,有些学生甚至魔改了游戏,或者是把一些原本只有成年人才能购买的“极乐”精神类刺激服务的数据包安装在上面,以此来让自己可以随时随地地“爽一把”。
所以,到现在还是有部分学生会偷偷带这种闪片到学校里去,这搞得学校每隔一段时间都得进行一次“大搜查”,目的就是没收这些违禁的闪片。
在当时,云青青也偷偷带了闪片进学校,她在社友面前一般不会隐藏这一点——因为同学们互相之间为了不搞窝里斗,不想弄得最后大伙互相举报都没得玩,都会心照不宣地视而不见。
王潮当时接过李维给他的闪片,又回忆着云青青曾经携带过的闪片,才发现他现在手上的这个和云青青当年带着的闪片有几分相似——只是里面的结构纹路看起来更密了一些,因为有同款外观的闪片并不是没有可能,所以他一时并不好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云青青当年的闪片。
在那几天,王潮并没有因为这个闪片而受到什么牵连,因为除了他自己和李维,似乎没有人知道这个闪片的事情。
当时王潮想的是,在这闪片之中很有可能藏有有关于云青青失踪秘密的线索,既然这闪片被放在失物招领处吃灰,警察也没来搜查,那在上交给警察之前,自己先看一下里面有什么总没有什么问题吧?
毕竟那上面写着的,这闪片是要给他的东西啊。所以王潮当时并没有多想,便把那闪片插到自己的接口里去了。
但是问题是,在那闪片插入之后,似乎没有任何的反应,正常来说,闪片插入接口之后,自己只要闭上眼睛,把注意力集中到后脑勺,就可以品尝到大量的知识或者感受涌入大脑的滋味。
然而这个闪片可以说是毫无反应,当然,这种情况王潮并不是没有遇到过,如果闪片里储存的数据太大的话,脑机接口读取与转化就会花上很长的时间,有时候甚至可能要花上好几天,所以王潮猜测或许这闪片里面的数据很多,还是等它一等吧,于是便拉上被子睡大觉了。
但也就是从那一晚开始,王潮的身体乏力、精神不振、感觉身体被掏空的现象就开始出现了,家里也陆陆续续地开始出现像物品莫名其妙移动、床单莫名其妙变乱这样的问题。
最奇怪的是,如果换做正常人,就很容易就可以用求异法猜测出这闪片便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然而王潮却像忘记了自己后脑勺还插着个闪片一样,从来没有认识到可能是这个闪片的问题,或者说,压根就不记得自己安装过闪片这件事了。
现在回想起来,王潮自己都觉得无比荒谬,难道这闪片还有记忆阻断的能力?而且,为什么刚刚医生想要拔出它的时候会感到这么刺痛?
王潮越想越疑惑,但他不敢跟医生说云青青的事情,怕自己会被牵连到,于是他便和医生撒谎说他的脑机接口有故障还没来得及去修,想要把闪片拔下来的话得先麻醉一下。
“我只是个心理医生,麻醉手术什么的我是完全不会的,虽然说有时候我会给病人装个催眠闪片,但你现在就是脑机接口出了问题,我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我倒是有比较传统的方法,我这里有安眠药,你吃两粒小睡一会吧,等你醒来,估计检查也就做完了。”
王潮点点头,心想也确实,刚刚那样的疼痛,如果让自己在清醒状态下去拔闪片,估计是困难的,而且说不准哪天这闪片又把记忆给阻断了可不好办,这闪片他自己插了好几周了都没有什么反应,还是让那医生分析一下吧,说不定能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然而王潮刚刚吞下安眠药才意识到——遭了!这是陌生人给的药!这医生万一也是……
然而王潮很快便觉得一阵昏昏欲睡,毕竟这几天这闪片折磨得他确实难以忍受,他的大脑很需要一个良好的睡眠来恢复一下自己,于是他不由得闭上眼睛,很快便在白色的躺椅上睡过去了。
那个心理医生确认王潮睡着了,便将躺椅推向靠近仪器的地方,开始调试仪器,准备等会让王潮接入到仪器里,然而那医生才刚开始调试,只见那王潮莫名地从躺椅上缓缓坐起,揉了揉眼睛,注意到了医生。
“啊?你没有睡着吗?坐起来是要喝水吗?”医生转过身,诧异地问道。
王潮转了转头,用有些微微发红的眼睛扫视了周围的环境,才说到:“啊……啊哈,你是……心理医生。”
那医生被问得云里雾里的:“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不不不,没有什么问题,”只见王潮从躺椅上跳下,伸了个懒腰,虽然他的姿态还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王潮看了看刚刚服药用过的药瓶和水杯,莫名其妙地说道:“我觉得还是算了吧,医生,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要忙,现在睡觉的话,估计就来不及赶回去了,不好意思哈。我先走了,拜拜!”说罢便摆摆手赶快走了。
“诶!你什么情况啊!怎么这么突然啊!”医生刚回过神来想拉住他,却发现王潮早就一溜烟跑走了,连个影都不剩了。
“真是的,现在的患者也是够奇怪的,我又不是什么坏人,诶,现在这些患者,说是‘独立化’了,其实也不见得很独立!”因为王潮还是学生,属于可以享受每年几次免费心理治疗的那一类人,所以这医生既赚不到钱也没法投诉他,所以有些生气便随便抱怨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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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王潮再醒来,自己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了,迷迷糊糊地起来看了看手机,已经是星期二的早上了,虽然王潮也不懂自己这么莫名其妙地就回到家里的,但这一觉睡得并不怎么舒服,还是和这几天的睡眠质量一样糟糕透顶。
王潮在床上又迷迷糊糊地坐了一会,他起身喝了一口凉水,试图让头脑稍微清醒一点,虽然没有什么效果,但过了一会,他还是逐渐地意识到了这个他必须弄清楚的问题:
“我到底是怎么回到家里来的?”王潮坐回到床边,耷拉着手,思考着。
想着想着,在目光漂移到床头柜上面时,他发现有一张纸条,上面夹着一支笔,很明显是不想让着纸条被风吹走,王潮拿起纸条一看,上面用记号笔清晰地写着:
“我叫王祚!是一个被困在你的闪片里的人,非常抱歉,但是我得靠你的帮助才能活下来,请不要拔出那个闪片,那会对你我都造成伤害!我会在你下次睡觉时再次苏醒,然后告诉你一切的真相,只要你愿意不执意拔出那个闪片。求求你!给我一条生路吧!”
“哈——?”王潮看着这纸条,莫名其妙地笑了出来:“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王潮坐回到床边上,眼睛呆呆地看着地面,才清醒不久的头脑又变得昏昏沉沉的了,即使经历过独立化改革的人“七岁就是以前的人的十七岁”,但如果什么刺杀威胁、谍战风云,还是什么被困在脑袋里的人一块蜂拥而上的话,也没法顶得住这么大的压力。
王潮突然想起了他以前在那个他心目中的“雅典城”——被新政府勒令关停的中学里,在信息技术教室里与旧人工智能的一段谈话。
在那个时候,王潮并不怎么费力地就在那“雅典城”里当上了执政官,虽然没有什么官威,但在这还有着“直接民主”的地方,王潮依然有着管理学校日常活动秩序、升学秩序的权力,一定要比喻的话,他这个执政官,或许更像是一个曾经的副校长吧。
但王潮回想起的不是他权力的舒适,而是那段时间里极大的工作压力,他原以为政治只是一场游戏,没想到这才刚刚进入“新手保护期”,就已经劳累到如此令人难以忍受。
当王潮向电脑求助时,电脑里的旧人工智能对他说:“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试着看菜吃饭,遵循本能做事吧。”
“那不就是浑浑噩噩吗?”
“难道你现在过得很有条理吗?”
王潮说不出话了。
“以前,有一只蟾蜍对它的猎物蜈蚣说:‘你哪只脚先动,哪只脚后动呢?’,结果本来快要逃脱了的蜈蚣停了下来——因为它的脚太多,已经思考不过来了——欧!我的朋友,你现在就是那一只蜈蚣。”
一想到蜈蚣长什么样子,王潮就恶心到起鸡皮疙瘩:“真是个不怎么好听的比喻,下次你别这么说了。”
“明白了,我不会再这么比喻,但这个问题就在你的身边,试试看主动控制你的呼吸、你的迈步?你会理解那一只蜈蚣的困境的。”
至于之后他还和旧人工智能聊了些什么,王潮自己已经忘记了。
王潮猛地甩了甩头——他受够了,他不想要做那一只蜈蚣。
刺杀威胁、谍战风云,还是什么被困在脑袋里的人?管它呢。
今天下午还有课,今晚还要上异世界——去找那个该死的山川。昨天到现在的睡眠似乎完全没有效果,王潮依然困得不行,按照现在这个精神状态,根本就不可能专注得起来。
王潮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像是在安慰自己大脑里的那个叫“王祚”的家伙:“好吧,不拔就不拔吧——能不能让我多一个大脑里的朋友?”王潮想起了一些科幻小说里的情节,“现在的人们都说,独立化改革后,‘朋友’这种东西,已经逐渐不被需要了。”
王潮困了,遵循本能地,他现在选择去睡觉。
王潮云淡风轻地喝了一杯水,躺回床上,继续睡,就跟他以往的人生中千千万万次选择睡回笼觉一样自然。
天空蔚蓝,万里无云,今天天气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