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玑沉默不语,一直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酒杯的边缘。昏暗的灯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他疲惫的神情。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仿佛透过酒杯看到了什么遥远的东西,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
顾琅的提问似乎并没有传入他的耳中,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任由思绪在疲惫与沉默中游走。
“……”
顾琅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物品压在桌面,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响——那是一个造型古朴的木质八音盒。
“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吧。”
顾琅用宽大的手掌覆在八音盒上,指尖微微用力,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克制的平静。
陈玑缓缓抬头,目光与顾琅交汇。刹那间,周围的世界开始扭曲、崩塌,酒吧的灯光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凉的废墟。残破的墙壁、断裂的钢筋,昏黄的光芒自天空洒下,将两人的身形笼罩其中。
两人站在黄昏下的酒吧废墟之中,仿若定格的画面。
陈玑的身形显得狼狈而破碎。他不再安稳地坐在椅子上,而是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态站立着。他左手的断臂被粗糙的塑料管连接,管中流淌着暗红的液体,夹杂着破碎的血肉,蜿蜒向上,消失在虚无的高处。他的身体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既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任何地方。
他的嘴唇紧闭,依旧没有说话。
见到陈玑这副模样,顾琅松开了压在八音盒上的手,指尖轻轻搭在盒盖上,似乎准备将其打开。
然而就在这一瞬,他的脸色骤然一变,仿佛察觉到了某种异样的存在。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还未发出声音,一滩漆黑的浓稠液体便从地面涌出,迅速包裹住他的身体。
下一刻,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陈玑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沉默不语,似乎感知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
片刻后,他缓缓迈出一步,走向那孤零零摆放在桌台上的八音盒。而就在他靠近的瞬间,八音盒的盒盖突然弹开,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盒内,一个穿着芭蕾舞裙的小人模型缓缓转动起来,伴随着清脆而悠扬的旋律,叮咚声在废墟中回荡。
陈玑的眼神一滞,刚要触摸到八音盒的手顿住了,过往尘封的回忆如潮水般涌现了出来。
…………
顾琅一个踉跄从黑泥之中跌出,身形摇晃不稳,险些跌倒在地面。他脸上那一直平静镇定的神情此刻被愤怒占据,眉宇间仿佛压着一团阴云。原本工整的衣着与头发也略显凌乱,袖口与衣角皱褶,发丝散落几缕在额前。
周围是残破的钢铁墙壁,裂痕如蛛网般蔓延,锈迹斑驳的金属表面映出微弱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机油与尘埃的气息,沉闷而压抑。他再一次回到了机魂协会的地下基地,回到了这个破损不堪的现实世界。
他的目光阴沉,缓缓回头,看向眼前那笑吟吟的美人。
她的容貌与孟白如出一辙,眉眼间尽是熟悉的温柔与灵动,却又带着一丝陌生的冷意。华丽的黑裙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仿佛暗夜中绽放的花朵。她的双手背在身后,脚尖轻点地面,动作轻盈而随意,仿佛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游戏。
“孟白?”
顾琅沉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与压抑的怒意。
“没错,是我。”
“孟白”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我来取你性命了,或者说是……复仇?”
她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却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仿佛冰刃划过空气。
“不,你不是她。”
顾琅直起身子,双手紧握着手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语气高傲而不可置疑,仿佛一位君王在发号施令:
“让她亲自来见我!”
“你这副虚张声势的模样真可爱,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孟白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面色紧绷的顾琅,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不过,这股力量倒是令人感到有趣,这可不属于愿力。”
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邃,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若是将这件事告诉你的神,不知道会从你脸上看到什么有趣的表情?”
顾琅的面色骤然一沉,他的眉毛微微颤动,目光如刀锋般锐利,死死锁定在“孟白”身上。那双眼中,宽大的眼白中布满着血丝,如同一匹在暗处蛰伏的狼,紧盯着猎物,伺机而动,随时准备扑上前,狠狠地撕咬她的喉咙。
然而“孟白”却对他的敌视毫不在意。她的目光越过顾琅,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场景,注视着遥远的地方正在发生的某些事。她的神情淡漠,仿佛这一切不过是她漫长游戏中的一个小小插曲。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直到外面传来阵阵崩塌的轰鸣。
…………
庞武杰的神情恍惚,目光涣散,口中喘着沉重的粗气,脚步却固执地朝着前方迈去。
周围仿佛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白雾,眼前的景色模糊不清,像是被一层薄纱遮蔽。
寒冷的风如锋利的刀刃,刮过他的皮肤,刺入骨髓,让他的动作逐渐僵硬,仿佛每一步都在与无形的阻力抗争。
我这是要去哪里?
他迷茫地自问,身体如同路上行驶破旧不堪的老汽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胸口的液态金属染上一层黑色,如同被腐蚀般咕咕冒泡。
他的头部阵阵绞痛,记忆如同破碎的镜片,在脑海中搅动、翻腾,闪烁着零星的画面。
……
“我愿意付出一切,可你怎么能向我证明你可以做到?”
“去吧,去做你一心想做的事情,去当个大英雄吧~”
……
对了,我是要去拯救这座城市。
想到这,庞武杰的胸口猛然一热,仿佛一座沉寂已久的老熔炉重新燃起,炽热的火焰在血液中奔涌,驱散了寒意与疲惫。他迈出脚步,摇晃着朝着前方走去。
在他的不远处,是毅然挺立的深红之影。祂的腹部高高隆起,闪烁着深紫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