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艾薇儿•卡莉古拉的声音，她自从一个多月前通过投影现身过一次之后就再没有言语了，不过现在却突然有了时间。
作为疑似神明的存在，她的本体位于世界之外的某个极其遥远的地方。
在一年多前的龙城，他为了拯救被天璇星逼到绝境的陈风铃和自己，与这个唐瑜的魔法仪式意外招来的不明存在通过1/4生命交换了其的帮助，并且之后可以通过契约进行意识交流。
对方似乎有着更重要的事，对他以及他的世界的关注都只是顺带，有时候能几个月没有回音，有时候却又能在一个月内昼夜不分的对话，作为一切魔法力量的源头，她也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教会了他很多。
“人类，你看起来很迷茫。”
艾薇儿的声音在落渊脑海中悠悠响起，带着几分洞悉一切的了然。
落渊猛地一震，脚步顿住，心中五味杂陈，他苦笑着在心中回应。
“你…又在窥视我的内心吗？”
他苦笑着，显然因为心情不佳不想和她和以前一样说那么多。
“你的样子显而易见，我都能看到你那属于废柴男主的气场。”
她这么笑着，完全没有一点架子，反倒像是个精通地球亚文化的普通宅女。
听到对方轻快的声音，他反倒不能像平时一样反驳了，毕竟对方说的是事实，无论是其神秘的过往，还是漫长的努力与现在的成就，都不是他这样一个废柴能够相提并论的，比起自己对方才算是真正的主角。
“落渊，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为你自己真的爱她吗？”
她的话锋突然一转，显得严肃了起来，落渊也是第一次听到对方叫自己的名字，而不像以往只是“人类人类”的叫，她的声音无比有力，不过却没带着什么情绪，而更像是最为重要的学术方面的讨论。
“爱吗…”
落渊沉默了，他回顾着过去的一切，思考着这样所谓隔膜的根本因何而生又从何而起，同时思考着自己心中的想法。
“事到如今，我认为…我大概的确是爱着她的吧。”
他这么说着，语气中却带着少许不确定性，情感的种类很繁杂，不仅仅在于爱情，他并不知道那种情感的占比为何。
自己一直以来都接受着她那沉重而又让人受宠若惊的情感，自己只是笨拙的接受着，应对着，最后在不知不觉对方已经成了前进的全部动力。
她已向自己表了白，自己也毫不犹豫的回应了，无论是「她的记忆」还是「这个现在」，他们曾经历了许多刻骨铭心的事情，可一直到现在他们也没能有一个不带着眼泪的吻，没有一次真正放松下来的约会。
现实的浪潮逼迫着他们不断前行，虽然互相牵挂着，彼此珍视着，但真正相互诉说心中的思绪，彼此依靠的时间却少得可怜。
比起是一对真正的恋人，倒更像是两个舞台上的演员，在彼此的戏份结束之后，就再也找不到太多交汇的理由了。
“那你认为，爱对你而言是个怎样的情感？”
落渊再度陷入沉默，周围士兵们的欢呼声、战后的嘈杂声此刻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紧盯着自己的脚尖，仿佛能从那片满是尘土与硝烟的地面上，感觉自己又再次回到了末世之前那种与世界隔绝一般的孤独与不真实感中。
在这样的世界里，远方那个身影格外的明亮却又遥远明明自己其实伸手就能摸到，可内心中那种至今也挥之不去的怯懦却死死地束缚住了他的腿。
就在落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时，艾薇儿的声音再度在他脑海中响起，宛如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
“人类，一直以来困住你的从来不是她的光芒，而是你自己内心的牢笼，是你拒绝和贬低了你自己的「意义」不论是你说的和她相遇以前，还是现在。”
“你总觉得她遥不可及，困在自己的思绪里，却不知道她一直都在那里等着你，等着你能给她一个拥抱。”
落渊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越人群，望向陈风铃。她正专注地与身旁的士兵交谈，脸上带着疲惫却坚定的神情。
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熟悉又让他心动的轮廓。
此刻，他突然意识到，无论陈风铃变得多么强大，她看向他的眼神从未改变。
“我……”
落渊想要开口，喉咙却像被堵住，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想起过去她帮助自己的那么多事情，也想起那天只能看着她为保护自己与天璇星血战到不成人形。
每一次当危险降临，陈风铃总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身前，而他，却在她最疲惫的时候连夸她一句安慰她一句都没有做到。
“你总是像个衰小孩似的犹犹豫豫，认为自己不应该去打扰她，就这么应付着她的真心一直到现在，现在我也觉得，那个小姑娘说的在理，你满脑子都只想着自己。”
艾薇儿一语道破他内心的恐惧，将他最不想面对的东西披露了出来。
“友情，爱情，这世间那些独一份的「意义」才是世界最为珍贵的东西，它比世俗一切现实的差距与物质都要重要，不论你心中是否觉得理所当然，是否觉得得到与付出不平衡…”
“给这样努力，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休息的她一个怀抱作为报酬，不算过分吧？”
她的话语由那深切的关于哲学的探讨突然变得轻快，带着恶作剧般的调侃。
“不过嘛...要是你现在冲过去给她个熊抱，说不定能登上明天《新互联网日报》的头版头条呢。”
落渊嘴角抽搐，脑海中浮现出陈风铃在他刚刚从梦想之都中醒来，扑在自己怀里白玫瑰发饰歪向一边的画面。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她开心的模样了——自从她开始自称「阿露贝尔•卡莉古拉」，就总是完美得像个精密运转的机器。
“可是…”
“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这份不完美。”
艾薇儿打断他。
“去把她从神坛上拉下来吧，比起没那么多事情，能够什么都不去想的小姑娘，没人愿意去当什么高高在上的神明。”
她这么说着，不再言语，似乎在想着什么又像是再次去忙自己的事了，只留下落渊在队伍里站着，他脑海中再次回响起了艾薇儿的声音。
落渊不再犹豫，向前踏出一步，既然他当初敢去带人抢叶炘瞳的婚，那现在也敢把她带出这些过于复杂的事里。
落渊深吸一口气，抬脚向着陈风铃走去，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像是在挣脱过去那些怯懦与犹豫的枷锁。
周围士兵们的交谈声渐渐弱去，他的眼中只剩下那个已经离开的身影。
此时天空已然逐步覆盖上夜幕，陈风铃的身影在因为节省能源而点起的烛光而映在惨白的墙壁上，她已经亲力亲为的在战后花了一天的时间协助众人收拾完了残局，现在正在慰问着魔都塔第一医院里的伤员们。
落渊加快了脚步，在询问了她的所在之后，朝着医院的方向赶去。
踏入医院的瞬间，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走廊里充斥着伤员们的低吟和医护人员匆忙的脚步声，他四处张望，目光急切地寻找着陈风铃的身影。
终于，在一间病房前，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陈风铃正弯下腰，温柔地和病床上的伤员交谈着，脸上带着关切的微笑，她称赞着对方那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意志，却并不管自己脸上愈发浓重的疲惫。
落渊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中的那种奇妙的感情愈发浓烈。
不知过了多久，陈风铃起身准备离开病房，一转身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落渊。
她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笑容。
“落渊…队长，你怎么来了？”
落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一步跨进病房，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到陈风铃面前，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陈风铃身体一僵，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发出的滴滴声。
“你…”
陈风铃的声音卡在喉间，白大褂下的身体僵硬如石像。
病床上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从未见过总帅被人如此无礼地拥抱——尽管这场战役中她收获了很好的美名，但没人忘记正式和解前，试图抓捕她的异能者联盟S级专员的脑袋是怎么被卸下来的。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士兵们握紧手中的突击步枪，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们的队长落渊此刻正将联合战线总帅阿露贝尔·卡莉古拉紧紧抱着，虽然现在还安然无恙，但他们并不能保证她会不会和传闻中一样突然暴起把眼前这个无礼的家伙连同他们一起撕碎。
“队长，你…”
一名士兵颤抖着开口，却被落渊抬手制止。
“阿露贝尔总帅需要休息。”
落渊的声音似乎没什么害怕的，反倒是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这让士兵们心中暗自佩服。
果然和传闻中一样落渊队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就连叶秦两家的婚礼都敢勇闯，甚至硬刚保负盛名的叶凡和秦浩，没想到才几天这目标就从叶家大小姐变成这么胆大包天的目标了？
他们这么想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过和他们想象中对方暴怒的样子截然相反，陈风铃只是轻轻蹭了蹭他的胸膛，随后打了个响指，他就被对方拽到了半空中突然出现的裂隙里，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
在某个遥远的无法触及的地方，少女正坐在比自己身体大的多的座椅上。
周围空旷的神殿之中一尘不染，它似乎永远都是这样百千年不曾变异，不过和周围孤寂到令人窒息的情况不同，她似乎在看着什么非常遥远的东西，脸上带着些许微笑。
那黑色的晚礼服裙正跟随她腿的动作而轻轻摇曳，混沌色的眼眸闪烁着，一直到片刻之后在逐步平息。
“看来你算是找到属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她没有再打扰对方，而是这么自言自语着。
这轻轻的声音在这安静到落针可闻的地方显得格外的明显，但也很快淹没在了寂静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