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欧防线，对抗魔兽种的最前线处，柳熙辰正擦拭着手里的刀。
她看着门口的方向，眼神微微涣散。
“回来…人类…不值得信任。”
一阵头痛传来，来自遥远地方的声音再度涌入脑海，她放下手中的事咬紧牙关让自己不被其侵蚀，许久后才缓解过来。
柳熙辰握紧胸前的徽章，一阵柔和的能量抚过灵魂，一时间那个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喘着粗气，看向仪器上重新平稳下来的指标，擦了擦额前的冷汗，松了口气。
作为最危险的前线之一，这片地区的裂缝产生愈发的频繁，仅仅今天这一天她就遇到了足足五次，其中有一次一只高阶异兽从裂缝中突然窜出，他们陷入了苦战，她不得不全力使用了一次自己的力量。
那股力量很强大，使用它失去了就好像解放了什么束缚，感觉自己回到了真正的本源，但她清楚的知道，一旦真的接受了，自己将会不再是自己，而会成为一个为世界带来灾难的可怕怪物。
还记得不久前，自己解放了那股力量，猩红的长刀轻易地剿灭了那个将他们逼入绝境的怪物，可当她再次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把刀刃转向了身边的人。
她的眼前仿佛再度出现了那个场景，科尔疲惫的挡在睁大眼睛手中刀刃脱手掉在地上的她，对方没有斥责什么，而是摸了摸她的头，让她自己先回去，而他则和剩下的人继续完成今天的职责。
为了阻挡自己，对方显然费了很大的力，即便她及时收回了自己能力的侵蚀效果，但对方身上的刀伤却没有随之愈合。
医务室里无比安静，只有间断的电子音和微微作响的风扇声音，她把脸埋在双腿之间坐在床上，仿佛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人。
“我真的…值得吗？”
柳熙辰轻声呢喃着，看着门口的方向等待着其他人的归来，心里却有些踟蹰和迷茫。
她想起自己刚刚来到这里时，科尔告诉自己的，他说阿露贝尔总帅与他都相信着她，相信她能够摆脱自己的宿命，拥有真正的自我与未来，找到并保护好属于自己的美好。
风扇转动的“咔嗒”声中，她蜷缩得更紧了些，膝盖抵着胸前的徽章，她很想出去帮助他们，却也害怕自己再度失控而伤害到他们。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它看上去白净纤细，似乎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但只要她心念一动，它就能迅速凝聚出猩红的棘刺与长刀，屠戮一切眼前的生灵。
记忆里自己在与他相遇之前，在龙城看到的那个S级感染种的模样又出现在了眼前。
她们身形与人类少女别无二致，但那双猩红的毫无感情的眼瞳与身上反射着光芒的冰冷裙甲却让她不寒而栗。
还记得那时，自己被对方当成了同类，她毫无异色的谈论着屠戮人类与进行升变，与人类相似的外表下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性与感情，而是独属于怪物的让人不寒而栗的逻辑。
她看着自己手中延伸出的血色荆棘，它看上去比当时见到的紫色棘刺更加骇人，它蕴含着其它完全无法匹敌的威势，就像一个能够吞噬一切的魔王。
它即便是刻意压制下的威力也足以匹敌A+水准的感染种，可一旦想要发挥更高的水准就必须放弃对那道声音的拒绝，因此每次全力的使用都是在将自己推向那无底的深渊。
收回力量，她握紧胸前的徽章重新加固自己为了以防万一而设下的有些松动的封印，耳边终于只剩下了周围的寂静，她倒在床上，一边祈祷着他们的安全一边慢慢步入梦乡。
柳熙辰坠入梦境时，首先听见的是雨滴敲打金属屋顶的声音。她站在龙城教学楼走廊，褪色的墙纸剥落着，露出底下斑驳的血色纹路。
远处传来热闹的声音，却带着某种黏腻的回响，像极了那道总在意识深处徘徊的低语。
“为什么要害怕呢？”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身看见科尔倚在门框上，战术背心下的伤口正在愈合，唇角挂着惯常的温和笑意。
可他的瞳孔深处，却流转着不属于人类的猩红微光。
“你看，用这力量保护他们时，他们连句谢谢都不说，反而畏惧你的刀刃。”
柳熙辰后退半步，掌心传来刺痛——不知何时，血色荆棘已从指缝间生长出来，在地面投下扭曲的影子。
人影走近两步，指尖掠过她手腕的棘刺，本该是灼热的痛感，却化作令人战栗的快感。
“他们害怕你成为怪物，可你知道吗？你本就是应当抵达的完美存在，那枚徽章，还有所谓的相信，不过是人类用来囚禁你的枷锁。”
梦境突然切换场景，她看见自己站在尸横遍野的防线前，手中长刀滴着血，却不是魔兽的紫黑色，而是人类的赤红。
阿露贝尔的身影在天边浮现，可开口时却是感染种的嘶鸣。
“承认吧，你和我们一样，血管里流淌的是终结世界的力量，人类信任你，不过是在利用你。”
柳熙辰想要反驳，却发现喉间涌出血色的泡沫。低头看去，自己的手臂变得腐溃，坚硬的裙甲状外骨骼取代了她的衣物。
远处传来战友的哭喊，可当他们跑来时，眼中却只有恐惧与戒备，手中的枪口对准的不是怪物，而是她。
“你看，”
神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梦境中的祂褪去了伪装，背后盛开着不可名状的肢体，每一个都倒映着她失控的模样。
她想尖叫，想握紧胸前的徽章，却发现徽章早已碎成粉末。
她感觉血色荆棘在体内疯狂生长，而在那些战友最中央，阿露贝尔的身影缓缓走近，她的眼中没有丝毫之前见到的信任与温柔，而是凌冽的敌意，那把蕴含着无穷威势的漆黑色长剑此刻正指向着她，仿佛下一刻就能把她碾成碎片。
“他们戒备你比戒备魔兽更甚，只要你不再听话就会被抛弃被背叛，你从没被真正视为同伴过，唯有成为王，才能让他们永远不敢背叛，才不会像路边野狗一样被驱逐。”
即将冲破最后一道心理防线时，柳熙辰突然听见了真实世界的声音——医疗舱的电子锁“咔嗒”开启，混着风雪的脚步声渐近。
惊醒时，冷汗已浸透枕巾，她颤抖着摸向胸口，徽章还在，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证明方才只是梦境。
舱门被轻轻推开，科尔的身影带着寒气闯入，战术服上还沾着未化的雪花，左肩上的绷带渗出淡淡血迹。
“抱歉，回来晚了。”
他看见她蜷缩的姿势，眼中闪过心疼，从口袋里掏出个金属小盒。
“草莓味的能量棒，巡逻后在莫斯科城郊买到的，你上次说喜欢这个味道。”
柳熙辰盯着他掌心的绷带，想起梦中他化作怪物的模样，喉咙突然发紧。
“你……受伤了？”
“小伤。”
科尔在床边坐下，指尖掠过她颤抖的手背，却因为发现自己冒犯而收回去。
“今天防线外的裂缝稳定，像是被某种力量固定住了，柳女…熙辰，你有没有觉得——”
他的话突然顿住，因为看见她眼中泛起的水光。
这是科尔第二次见她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情，像只被雨水打湿的雏鸟，明明长着利爪，却在害怕自己的尖喙。
“梦里……他们说我是怪物。”
柳熙辰低语着，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将自己的掌心贴在他受伤的肩膀上，血色微光一闪而逝。
“可是你看，我能治好你的伤，但如果有一天，这力量不受控制——”
科尔面色严肃的反手握住她的手，不让她退缩。
“你知道总帅为什么把这枚徽章交给你吗？”
他指腹摩挲着徽章背面的刻字，那是联合战线为世间生灵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誓言，
“因为真正的怪物，从不会为自己是否是怪物而痛苦。”
窗外的风雪突然变大，医疗舱的灯光却格外温暖。
柳熙辰看着科尔镜中倒映的自己，她的双眼虽然是与感染种一样的血红色，但其中却并不冰冷，而是有着无可替代的真正的人性。
这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它混着属于人类的体温，它是确确实实的现在，比任何梦境都更真实。
“睡吧，好好休息。”
科尔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静悄悄的坐起身来。
视线中的少女正静悄悄的睡着，与当时有些可怕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轻轻打开门，拿出联络器准备报告下她今天的状态，说实话他也并不像是表面上那么平静，在当初他接到照顾并引导她的任务的时候，内心还是对其有着不少怀疑的，他清楚意志这种东西在面对很多事情时是无能为力的。
面对这个或许能将现在好不容易能够稳定下来的世界再次拖入万劫不复的威胁，他最初觉得消灭才是最好的办法，但总帅大人却觉得这并非是唯一的道路。
她让自己在此监督对方，并且如果事态无法掌控可以亲手了结她，但随着时间过去，他觉得自己或许无法再像一开始一样能够毫不犹豫的做出抉择了。
他只能相信对方的坚强，能够抵抗住那道声音，同时握紧手中的剑祈祷着那残酷的抉择不会到来，它不需要刺入对方的胸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