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黑暗

作者:珠树VEN 更新时间:2024/11/10 10:58:20 字数:3855

我报了警,失魂落魄地往家里走,跌跌撞撞的我几乎挤到了每一个障碍物,在有个墙角磕破了头,我晕了过去,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微亮了。

家里的门是开着的,和我昨夜刚回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和娜娜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和我凌晨跑出门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可第三个人也不在了。

颜言离开了,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来的。房里没有一丝异常,仅仅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沙发上那呕吐的痕迹是她曾经来过的证明。

我看了一眼手机,五点三十四分,我在微蓝的荧光下打开QQ,却没有一条醒目的红点引导我的手指。

【你离开了吗】

【你现在在哪里】

发送给她之后,我躺在沙发上静静望着洁白的墙壁,了无牵挂,我不知道该不该用心如死灰来形容我此时的心境,我的心脏阵阵抽痛,痛到我双眼禁闭,痛到我直不起身。我艰难爬到床边,仅仅是刚刚接触便睡着了。

……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一只奇幻的鹿,她的角是彩色的,我不停追逐她,她失足掉下悬崖,像个瓷器一样摔得粉碎。

我醒了过来,已经是黄昏了。

朦胧的眼线穿过街道,夕阳和昨日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变得更凄美、更热烈了。我一天没有进食,第一时间就是看,看有没有人给我打在睡梦中遗漏的电话,可是并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开着移动数据,可没有一条属于我的消息。

叫我雨姐的走了,叫我鼠姐的也走了。

我又沉沉地睡下了……

……

我一连五天都没有进食,娜娜自杀的事情,他们估计早已告知了我的父母,可是这五天里,他俩一个给我打电话的都没有,一个都没有。

在失去娜娜的过度思考以外的时间里,我一直都在想颜言,我想娜娜说的不错,我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寡妇,所以才会把注意打在女人身上。我只是有些不解,为什么颜言会毫无征兆独自离去,并且不再和我交谈半句。

不经意间,我的目光聚焦在娜娜在我生日当天送我的盒子。

我小心翼翼捧过那个盒子,缓缓拉开丝带,把夹紧盒身的上层盖拔起,里面的圆形物让我愣了一下。

这是一只相当精致的怀表,外壳金属有些许颗粒感但并不明显,摸起来依旧很顺滑,浅蓝色的表盘,图案很简约,表针和实际的时间是错开的。头段绑着一条铁链子,上面有着几颗铜色金属扣。

我将怀表提起,拨浪鼓一般的它在悬吊在空中小幅度旋转着,看着上面的秒针,每移动一格我就眨一次眼。

“时间……”我看着它直愣神,忽然手机振动了一下。

我打开一看,竟是那在凌晨匆匆逃离的她给我发了一条消息,并未说话,只是发了一个定位。

我像是路过灯火的飞蛾,那火焰在我的眼中灼烧,在我的心中蔓延。它让我重新振作起来,让我看清前行的方向。草草填了肚子,我就订了机票,整理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用牙膏覆盖在四肢淤黑的碰伤上。直到飞机起飞的前一刻,我心里都还有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我想要对她说好多好多话。

我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街边人的口音让我听得不明不白。

我脆弱得每走几步都快要摔倒,还被路人主动扶了好几次,当我到达颜言发给我的那个定位时,我却什么都看不到。

【我来了】

【你在哪里?】

放下手机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十字路口,除了百米的一座大医院外,这里兴许只能算是城市的边角料。

手机传来了振动,是她发的消息:

【进来】

……

我心里空空荡荡的,里面什么也没有。

我走进病房,这里有且仅有一张床,上面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让我在这一周里食不甘味、朝思暮想的人。

颜言醒着的,她似乎一直都在等我,她的面色跟一周前我见到她的模样没什么两样,但我总感觉她变得更加沧桑了。

我往前移动两步,我在途中诚然有千言万语想赠予她,可真正见到她时,我的脑海犹如她的瞳孔一般干净、清澈。像是被人掷上仅有云燕抵达的万米高空,呼吸到一口极为醒脑的空气。

“小言……”

她微微一笑,继而对我招了招手。

“鼠姐,过来,到这里来。”她把我唤去,让我坐到她的身旁。

她像是一个小孩子等待大人给她带来趣闻:“呐?鼠姐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我想了半天,最后无奈摇了摇头:“没有。”

“欸?都快一周没有见到我哦,没有想我吗?”

“有,但是……”

“但是?”

我努力让自己变得很精神,可越是抵触眼皮就愈发沉重:“每当想到你,我都会想到娜娜。”

她的心态相当平静:“哦,这样啊。”

彼此都沉默了良久,直到她牵着我的手开始有了微微颤动,我望向她如同白石灰的脸,苦泪从她的下眼睑逃出,弯弯曲曲抵达下巴,在下巴聚集起来,最终还是滴落到我的手背,浸入我的皮肤。

第一感觉就是刺痛。

“对不起……对不起……”她嘴里一直都在小声呢喃着,苍白的脸皱在一起,像极了一张在水里打湿了的A4纸。

“我不该越界的……我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爱恋,我也知道这样会伤害你,但我真的没想到……妹妹也会被牵扯进来。”

眼泪遮挡了视线,她就用手背擦掉:“对不起……我得了癌症,随着时间的推移,医生告诉我只有半月可活。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度过这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半个月,这时我想到了你,鼠姐,你的书我一直都看,一直都有在关注着的啊!”

“当你同意和我见面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兴奋,我尽量把自己表现得很轻松的样子,因为我就要见到《一直走到世界尽头》的作者了,但是……在一天的交往中,我发现根本就不是……鼠姐……我爱的不是你……是你笔下的尤莉尔啊!”

“我爱她的永生,我爱她的洒脱,我爱她的放荡不羁,我爱她的收敛自如;我爱她的美丽,我爱她的搞怪,我爱她的临危不惧,我爱她的好高骛远……这些鼠姐都做不到……鼠姐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可是……可是……”她的情绪快要达到临界值,“我是真没想到妹妹也会因为我而失去生命啊!那天凌晨我过量饮酒导致病痛疾发,当我醒来的时候,客厅一片狼藉,就连你也不在了。我忍痛走出房门,我不知道我是去找你,还是为了不让你看到这样的我而躲着你。可就当我走到湖边的时候……”

她用手撑着半边脸,语气都变得虚弱:“我看到了悲伤,我看到了遗憾,我看到了绝望,我看到了这世间所有的痛苦。我匆忙逃离,像是一个杀人犯;我彻夜难眠,脑海全是你的模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直到这生命的尽头,不管我爱着的是鼠姐还是尤莉尔,我都想再见见你。”说完她没有再发出声响——她像一个娃娃一样坐在床上。

“呵……呵呵……”我平静地听完这一切,“你在开什么玩笑?你得了癌症?这么巧吗?我小说都不会这样写。”

面对我戏谑的言语,她没有感到不适,只是背靠在靠背上:“对啊,鼠姐的小说都不会这样写。”

“所以这是现实。”

面对这样的现实,我却出奇的平静,像是早就已经知晓了结局一般。

实际上,她刚刚说的每一个字,何尝不是对我内心的强烈冲击。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样?”

她微微一笑:“安乐死。”

“什么时候。”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说了两个字:“保密。”

我没有再说话,径直走出病房。在门口的一瞬间她喊住了我:“鼠姐!”

我回过头去,不掺加任何情绪的眼神看着她,她白唇微张,犹豫再三,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走出了医院。

刚好这个时候手机还打来了电话,是陌生号码。

“喂。”

里面传来一股女声:“把你妹妹的骨灰领一下。”说完就挂了。

最近五年来还是第一次和她通话,她都没有因为女儿的死感到悲伤,像是踩死一只蚂蚁,折断一根玉米一般轻浮。

……

第二天,我又回到了那座绝望的城市。

我在火葬场领走娜娜的骨灰盒,明明只是一个小盒子,拿到手里却有千斤重。

我不敢再看那片湖泊,于是绕远路,经过一座大桥。我浑浑噩噩走在桥上,头顶传来飞鸟的鸣叫,我向远方颙望,郁郁葱葱的树林和碧蓝的水让我感到心旷神怡。

不知觉我的手扶在护栏边缘,望着风景出了神。

当初我肄业后只身来到大城市打拼时也曾遇到过这样的风景,那时孑然一身的我握着一瓶啤酒跟另一半的我喝了个爽,一想到一个坐在桥边喝得满脸通红的少女是自己时,不禁有些感概。

“跳,跳啊!”

“快跳!”

杂嘈的喊声将我从已逝的时间线里拉回,我寻着喊声望去,只见五十米的桥下有几个一边打麻将一边喝啤酒吃烧烤的人,他们抬起头来,一边指着一边嘲笑着我。

“喂,你到底跳不跳?”

我知道这是一种玩笑话,毕竟真要跳江的人都是晚上默默来,也不会大白天就在桥上哗众取宠。

可我听到他们在楼下挑衅时,竟一点恐惧和悲伤感都没有,我向桥下望去,那宽阔透亮的江水,仿佛才是属于我的温床与归宿,心脏不由得跳动加速。

“娜娜,”我轻轻抚摸怀里的小方盒子,“你想让姐姐下去陪你吗?”

我又想到了怀表,从裤兜里拿出来的时候,竟发现表盘的淡蓝变成了暗红色。

我呆呆凝视着与手心同大的怀表:“娜娜,你是在告诉我些什么吗?”

她没有说话,可我却觉得她一定很想,期盼我能够再次与她团聚,跟我诉说更多更多的,远远超过那天夜里的苦楚。

“别担心,”我的喉咙有些发颤,眼眶掉出几滴热泪,“姐姐来了。”

手脚并用翻过那护栏,桥下的人顿时变得哑口无言。

“卧槽,她不会真要跳吧。”

秋风吹起我的长发,将视野分割成无数个小块,无论从哪个小块看到尽头,都无法找到一丝爱所遗留的痕迹。

我的死,代表着什么呢……

没有会记得我,没有人会再记得我了——现在唯一一个记得我的只有我自己。

轻闭眼睛,克制了一下内心的浮躁,身子一度一度往前倾斜,直至彻底失去重心。

“诶你快看!她掉下来了!”

我随着重力自由落体,破风声灌入耳朵。短短的三秒内,回想我的一生,既不精彩又保留遗憾,我把我人生中所有见到的人都回忆了一遍,直到想到颜言时,我始终无法把她归类到任何一个文件夹里。我和她是恋人还是朋友?又或者说……只是陌生人罢了……

“扑通!”

我坠入江中的一瞬间,我才发现碧蓝的江水是多么混浊、寒冷。它们从我的鼻腔、耳朵和眼缝里进入,我只觉得全身都剧烈疼痛。我不知道过了有多少秒,我的耳边不断有咕噜声,大量的水充斥着我的胸腔快要爆炸。我殊死抵抗着这不适感,为的就是不让娜娜的骨灰盒从我手里飘走。

直到我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骨灰盒还在我手里。

我死去了,但我没有见到娜娜,我进入的一片是黑暗,无意识的、空无一物的黑暗。

永恒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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