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病房，纳兰德一路上可以看见许多病怏怏的老人，无一例外他们仅剩不多的头发全是红的。暗感奇怪，但现在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径直来到电梯旁，只是看了下一旁墙上的院内图示了解这医院具体的布置。
“玛丽亚综合医院，1933年建。嗯……现在我是在4楼。”跟着图示记下医院的名称，他走进楼梯间一边向六楼走去，一边通过手环查询起医院的历史。
可惜这【洪水】之前的建筑，依然没有幸免于难，所有的信息都没有留下。
心里为此感到遗憾，纳兰德轻抚斑驳的墙，指腹沾满了厚厚一层腻子粉。揉搓，看着粉末如雪落下、消失。细细回味楼梯间里的空气，岁月的味道瞬间充斥鼻腔。
这里没有消毒水的味道，让他很舒服，脚步逐渐慢下了。
来到六楼的护士站，一眼就看到里昂那头吸入眼光的金发，他正一脸笑意对一位红发婆婆说些什么。对方也注意到从楼梯间出来的纳兰德，向后招手便有一褐发男人把婆婆扶着离去。
待纳兰德走上前来，里昂才问：“看样子你已经想好了吧？”
没有出言回答，纳兰德只是点头表示，他的注意力一下被护士站里另一头金发所引走。
那是位面容姣好的长发女子，仔细一看和里昂有几分相似，她正全神贯注地捣鼓桌上的器械，没有注意到这边。
“那是我的妹妹，埃莉卡。”里昂在一旁介绍，“真想把她介绍给你妹妹，说不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纳兰德自然能听出话里的另一层意思，是在旁敲侧击让自己加入他们，说：“少来，我可不觉得我那性格恶劣的妹妹能有和别人交朋友的能力。而且在那之前，你要是能说明一下为什么要和我合作的原因，说不定能提高洽谈成功的几率哦。”
“关于原因吗？其实是想要师出有名。在【铁血芙拉】的高压统治下，贝诺雅思中很多人已经没有反抗的意志，甚至是连反抗一丁点想法也不敢有。就连被我们救下的人也劝说不要去反抗，你刚刚也看到了，那婆婆便是如此，似乎大家都觉得我们反抗【铁血芙拉】是在无理取闹。”说着里昂苦笑起来，“既然大多数是这样看待我们的，那就让无理取闹变成师出有名。可我苦等了许久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来改变人们这样的想法，直到我的人在斯图卡酒店的肉类加工间发现了一息尚存的你。”
“所以你们救下我就是想以扶持继承人的名义来反抗【铁血芙拉】？”纳兰德的目光落到埃莉卡拿着电工笔的手上，不怎么干净的绷带缠着手掌，纤细的手指上不是伤疤就是创可贴。
见纳兰德如此上道，里昂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接着说“没错，这样一面可以用想独占统治者的位置差点杀死你的丑闻来攻击她，让所有人看清现任【铁血芙拉】面具下的丑陋；一面又可以获得民众对我们的支持，师出有名！”
“不过我很好奇，你们怎么肯定我就是下一任继承人，这又是由谁来决定的？我可是第一次来到贝诺雅思，以前也从没听说过我还有这样牛牛的身份。”纳兰德的视线小心翼翼地瞥到埃莉卡一马平川的胸前，“nice！”
里昂沉思了一下，解释：“这是因为第一任【铁血芙拉】曾明确下令，每三十年现任者都要让【维也纳】AI挑选的不知情者来继承【铁血芙拉】，并确保权力平稳交替。由于【维也纳】的底层逻辑是确保人类发展，所以没有可以质疑的地方，毕竟它可是【洪水】前的辅助城市治理AI。它在【洪水】发生时正在更新系统与原本的数据库断开，才没有被【洪水】污染，但也没能留下人类盛世时的任何技术。这个就不聊，在一周前【维也纳】公开了下一任继承人的虹膜信息，我的人也得到现任【铁血芙拉】要杀死继承人的情报，所以就一直守在肉类加工间，好在当时的你还吊着一口气。”
“【维也纳】既然真如你所说是辅助城市治理AI的话，那它早就应该在我进城的时候发信息说，‘欢迎来到贝诺雅思’才对啊？”收回目光纳兰德投影出手环邮箱，“可是你看着之中空空如也。”
里昂的眉头再次挤作一团，投影出自己的邮箱，正有着纳兰德说的那封欢迎信。
他眼中恨意不带丝毫隐藏，说：“这是因为你还没有成为‘人类’。”
“哈？”纳兰德不解歪头。
“归根到底，【维也纳】只是个辅助AI，它只会在统治者给出的决策上推出相应的举措。现任的【铁血芙拉】自从三十年前上任后就颁发了【无用者罐头】，通过发色将贝诺雅思里生活的人类分类，新生儿则要统一在斯图卡酒店里接受【铁血芙拉】赐予发色，灰发为上等人，黄绿蓝粉才为人，红发则是无用者。无用者没有获得资源的资格，必须通过斯图卡酒店的肉类加工间做成罐头供‘人’……”说到这里昂脸色一变，低下身扶着垃圾桶呕吐起来。
纳兰德只是冷漠的看着他吐完，心里大概明白自己还没有获得发色，才没有被【维也纳】识别为人发来欢迎的信件。
而且就在楼里看到的红发只有年迈的老人来看，红发新生儿恐怕一被赋予发色就……
在心里纳兰德开始对芙拉多出一份别样的情感，在天台上看见她那副落寞的神情时就应该意识到的，可却是难以言表。
血液在沸腾。
手脚在颤抖。
瞳孔在扩张。
埃莉卡的手被器械金属外皮的锋利缺口划伤，滴出鲜红的血，在纳兰德眼底化作渺小苔花。
缓过神来的里昂看向纳兰德，就像看到自地狱而来的恶鬼，惊恐问道：“你在笑什么？”
“我，”纳兰德在脸上摸索到上咧的嘴角，“可能在笑终于遇到同伴？看样子不得不合作了，里昂。”
“是，是吗？”在见到那个极度扭曲的笑容时，里昂心里有一瞬间生出反悔。他未曾见过恶意满满的笑容，但现在要一定举出个来，他会毫不犹豫的推出纳兰德。
“把人类当作食物的人，已经不能称作人了吧，里昂？”
“人可食猪狗牛羊鱼，但人不为猪狗牛羊鱼。对吗，里昂？”
“怎么能容忍这样的怪胎在世上？我生而为人的高傲自尊在咆哮，里昂！”
纳兰德接连的问题让里昂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在心中不免怀疑起来，“是在对罐头的事感到愤怒？对，没错，肯定是，哪一个正常人在得知这样残忍无人性的事情后还能保持理智！真没想到在这末日还能有这样死守人性底线的人，【维也纳】果然没有选错。”
里昂翻过护士站台一把抱住直挺挺的纳兰德，给出肯定的答复：“我们肯定不能容忍这样的怪胎！”
……
“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