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钜规心中暗道不妙。
转头一看，果然是去而复返的班主任，刚子，王永刚。
“苦也，罢也！”
他低声哀叹了一番，放下书包站到了后边。
王永刚怒视着低头装鹌鹑的苏钜规一会，继而转身对一旁的何秨懵说道：
“何秨懵，你中午晚走一会儿，到我办公室来。”
说罢，又指着苏钜规：
“你在这儿给我站好了，一会儿再来收拾你。”
王永刚说完，就挥挥手示意何秨懵跟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你稍微等我一会儿。”
何秨懵叮嘱了杜诗萌一句，看到对方微微点了点头，才放心地离开。
苏钜规见到班主任已经远去，内心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跑！
他刚迈开一步，就回想起班主任那根很细很长的教杆。
那教杆上面，印满了孔夫子他老人家的之乎者也，表面又涂上了蹭亮的棕色油漆。
只需要捏住教杆一头，轻轻发力。
教杆的另一头就能以极快的速度，一秒十次的频率，分毫无差地击打在小腿上。
不用几秒，就能打得人皮开肉绽。
苏钜规终究还是胆怯起来了。
他想去和小伙伴们一起共度挥洒汗水的下午，但他更怕那杀人不眨眼的教杆以及班主任滔天的怒火。
苏钜规的头顶仿佛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在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今日犯下此等大罪，想那魔头无论如何也是饶不了自己的。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球可乎？
另一个则在说，天下苦刚久矣。
好吧，你们说的都对，就这么办。
苏钜规拎起书包拔腿就跑。
教室的门离他越来越近，只要出了这扇门，体育场上就有无尽的自由在等待着自己。
可他最终还是止住了脚步，没被向往自由的冲动冲昏头脑。
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此刻的他又像一头发情的狒狒，捶胸顿足不知所措，又如同害羞的姑娘一样，磨磨叽叽、犹犹豫豫。
挣扎了许久，他最终还是毅然决然了。
苏钜规跑了，为了自由跑了。
他不畏强权，向往自由的精神固然可贵，也希望他晚上还能有胆子回来。
……
办公室外，王永刚和何秨懵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办公室。
王永刚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出一张表格交给了何秨懵。
“你真的想好了吗，不再多读一年？”
“再读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何秨懵拿过那张高考报名申请表。
“好吧，这是你选择的路，老师自然是全力支持。不过你既然选择了高考这条路，那就要全力以赴。
平常要加倍努力，时刻记住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不要再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一起浪费时间了。”
说到最后一句时，王永刚显然回忆起某个不成器的东西，语气里都带了些怒意。
“行，那张表你今天晚上交给我吧。
下午没事就好好填一填。”
王永刚挥挥手，示意何秨懵可以走了。
“我下午有些事情，明天早上行吗？”
“也行。你下午什么安排？”
“逛街。”
王永刚无语住了，刚刚自己还苦口婆心地劝他多花些心思在学习上，正常的人都会碍于情面，不会说的这么直白吧。
“行吧行吧，没事了，你走吧。”
何秨懵头也不回地走了。
“刚哥，刚刚那个是你们班的第一吗？”
隔壁班的班主任听到了刚刚何秨懵和王永刚的对话，好奇地问道。
“对，除了他，我们班还有谁有能力参加高考啊。”
“他可是好苗子，你舍得这么早放他走？要是把他留到后年，你的高考奖金可不少。”
“人各有志嘛……这孩子他，家里有点特殊，而且现在也已经十八岁了……”
何秨懵回到教室时，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整间教室就只剩下坐在讲座旁，无所事事的杜诗萌了。
此刻，她正托着腮，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玩。
今天的天气不错，窗外明媚的阳光和阳光下安静的少女都很美好。
宛如画中的少女注意到了回来的何秨懵。
“你有什么心事吗？”
杜诗萌转头对站在身边何秨懵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
少女的身高很矮，坐在凳子上以后，腿往往是悬在半空中的。
她轻轻地从凳子上跳下来，转身面对着何秨懵。
抬头仰视着少年，目光仔细地打量着对方。
确认了心中的判断以后，杜诗萌对何秨懵说道：
“你一有心事，就是这个样子。”
她又顿了顿：
“老师找你说了什么？”
何秨懵揉了揉杜诗萌的脑袋，结束了这个话题。
“没什么重要的。
走吧，你今天不是难得地说想出去玩的吗？不早点去的话，就没时间了。”
杜诗萌有心想要继续问下去，但感觉何秨懵并不想说，于是只好放弃，自己一个人闷闷的。
“对了，苏钜规呢？”
“死掉了。”
“？？？”
……
出了校门，何秨懵两人直奔附近的小吃街。
一来是杜诗萌嘴馋，难得一起出来吃一次，何秨懵想着让她尝尝新鲜出炉，热乎的街头小吃。
二来是何秨懵察觉到杜诗萌心情不太好，感觉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于是决定让她吃些平时爱吃的，调整调整心情。
三来是到了饭点，正好填填肚子。
虽然现在还是中午，但因为是周日，所以整条街还算热闹。
肉眼可见的是，学生群体占据了这里的半壁江山。
宝城学院出了后门，不到一公里的小吃街是附近比较知名的美食街。
学校附近会刷新一条美食街，这是一个被反复证实的真理。
初冬的太阳照在人的身上暖乎乎的，少女的臂弯也是柔柔软软的。
何秨懵刚这么想，天边就飘来一朵云遮住了日光，天气逐渐转阴了。
还好，女孩挽着何秨懵的臂弯不会轻易松开，何秨懵可以尽情地去想。
街边热气腾腾的摊子不断飘来香气，熙熙攘攘的人群赋予着这里生活的暖意。
街头的关东煮香味诱人，让人闻到味道就忍不住进店品尝一碗。
在初冬季节，来一杯关东煮，既暖手，又暖胃，更暖心。
杜诗萌的鼻子只抽动一两下，就精确地捕捉到这股味道。
“我想吃关东煮。”
杜诗萌拽着何秨懵的胳膊，小手一指，精准地锁定了方位。
何秨懵顺着少女指的方向看去。
一家有些年代感的店面映入眼帘，招牌上印上去的片假名表露着这家店的主人还是会搞一些营销的。
看上去挺正宗，空气里传来的香气也确实不错。
顺着少女的意思，何秨懵买了一些。
“我想吃铁板鱿鱼。”
关东煮还剩一点，少女就又锁定了新的目标。
“好，还要什么？”
剩下的关东煮被何秨懵接了过去，杜诗萌则享受起香辣的街头铁板鱿鱼。
“章鱼烧。”
“买。”
何秨懵一只手被杜诗萌挽着，不太方便活动，导致手里的关东煮还没吃完。
现在又接过了对方吃剩的鱿鱼串，境地变得稍微有些紧迫了。
“超大号棉花糖。”
“你移情别恋地也太快了吧！”
何秨懵敲了敲杜诗萌的头，现在他才明白，少女显然是想刁难自己。
“哼！”
少女松开挽着何秨懵的胳膊，自己一个人像是赌气一样地跑到了棉花糖摊前。
跑到一半还回过头来看看何秨懵在做什么。
何秨懵无奈，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手里的小吃，紧接着跟上了女孩。
“你还吃得下吗？”
杜诗萌没有回话，满脸认真地在挑选想吃的口味。
“我要两份菠萝味的。”
菠萝……
菠萝，又名凤梨。
著名热带水果之一。
原产于亚马逊河流域一带。酸甜多汁，营养丰富，能清热解暑、利尿消肿、增进食欲、美容护肤，其大量的纤维素还能促进肠胃蠕动，防止便秘。
何秨懵在心里默念着。
试图告诉自己菠萝是人吃的食物。
何秨懵讨厌菠萝，无法接受吃与菠萝有关的东西。
尤其是菠萝包……
“两份都是你的。”
杜诗萌把做好棉花糖递到了何秨懵面前。
少女懒洋洋的神情下，蕴含着的狡黠的韵味。大有一种你不吃我就哄不好的意思。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何秨懵猜测是先前敷衍少女，不告诉她自己去办公室做什么的惩罚。
怀着赴死的心情，何秨懵只能一脸无奈地去接过棉花糖。
“哼……”
少女把手缩了回去，让何秨懵接棉花糖的手抓了个空。
杜诗萌瞧了何秨懵一眼，一手拿着一根棉花糖绕到了何秨懵身后。
“快走，
我接下来想吃烤饼。”
杜诗萌用手肘顶着何秨懵的腰间，催促着他快走。
何秨懵拿不准杜诗萌的想法，只好听随杜诗萌的指挥。
二人走走停停，不多时就逛完了半条街道。
“那里有家咖啡厅，我们去坐坐。”
何秨懵怀疑杜诗萌在装傻，她指着的那家店是间猫咖。
门面上“猫咖”的字样写的很清楚，旁边还有一只卡通猫图案。
何秨懵提醒杜诗萌道：
“那是一间猫咖，你猫毛过敏忘记了吗？”
何秨懵家里之前也养过一只猫，杜诗萌每次来的之前，何秨懵都要把猫关进小房间以后，再仔细打扫一遍房间卫生。
就是这样，杜诗萌也要戴上口罩才能万无一失。
“没关系，我准备口罩了。”
杜诗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崭新的口罩，说话间就已经戴好了。
少女本就小巧的脸蛋在口罩下更显小巧精致。露出的大眼睛下，一双饱满的卧蚕笑起来弯弯的。
何秨懵稍微愣住了片刻。
“不行，就算戴上了口罩，不经意间也会出问题的！”
何秨懵坚决反对，轻轻挽了挽杜诗萌的肩膀，示意她跟自己离开。
杜诗萌想了想，靠在何秨懵耳边低声嘟囔了几句话。
何秨懵听罢，陷入了一阵纠结之中。
杜诗萌见有戏，就把头埋进了何秨懵的怀里，轻轻晃动着身体。
何秨懵妥协了。
牵着杜诗萌的手进了猫咖。
趁何秨懵付账的时候，杜诗萌一反往常地没有等候何秨懵，而是直奔猫咖深处。
女孩今天有些反常。
何秨懵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不知道为什么。
这家店装修的很温馨，各处都有供猫咪玩耍的玩具以及给人坐的沙发。
店里客人不多，何秨懵猜测大概率和这里的消费有关。
一人一小时的时间是一百元。
这里的消费主力是学生，但这种价位一般是白领才承担的起。
这家店估计新开不久，何秨懵猜测这里要不了多久就会倒闭。
不过客人少些也好，因为杜诗萌就不是喜欢热闹的女孩。
何秨懵点了两杯饮料，端着就去找杜诗萌。
此刻的少女端坐在沙发上，怀里躺着一只灰白色的猫。
她手里攥着一根逗猫棒，很认真地在逗着猫咪。
何秨懵靠近以后才看清杜诗萌怀里的这只小猫。
很像，和何秨懵之前养的猫非常像。
只是看上去更年轻，更有活力。
“是不是很像小华？”
杜诗萌没有抬头，手里边给猫咪喂着猫条，边对何秨懵说道。
“嗯……”
何秨懵放下饮料，坐到了杜诗萌旁边。
少女把猫递到了何秨懵面前，何秨懵不自觉地接了过来。
小华是何秨懵三岁的时候，何母买给他的生日礼物，几个月前刚刚去世了。
“你先前就见到过这只猫吗？”
何秨懵撸着手里的猫，娴熟的手法让他手里的小家伙很舒服。
“之前曹似未来过这家店，在她给我发的照片里看到的。”
何秨懵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静静地抚摸着猫。
杜诗萌侧下身子探着头，把脸凑到了低着头的何秨懵面前。
“买吧，这家的猫猫都是出售的。”
何秨懵没有回话。
杜诗萌起身走到了前台。
不多时，就有一个中年女人走到了何秨懵身边。
……
之后的事情何秨懵记不清了，回过神来的时候杜诗萌正在拽着他的胳膊。
“你怎么了？”
杜诗萌的眼神里透露着关切，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何秨懵。
回过神来的何秨懵能微微听到，杜诗萌极力克制着的，微微颤抖的鼻尖。
她的手好像也在微微颤抖着，连同她的声音一起，像在恐惧什么，像在期待什么，像在犹豫什么，像在后悔什么。
说实话，少年没能读懂女孩的心。
就像他一直没搞明白的。
杜诗萌喜欢猫吗？
这个问题何秨懵一直没搞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