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诗萌轻轻晃了晃身体，很轻易地就挣开了何秨懵双臂的束缚。
她有点意外，更多的是后悔。
不过，留给她后悔的时间并不多。
杜诗萌坐到了何秨懵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是我传染给秨懵的。
杜诗萌心里不由得想到。
寂静的环境总是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杜诗萌接着想到：
如果秨懵死了……
她握住何秨懵的手，感受着其中的温度。
不安的心稍稍宁静了下来。
可是那个念头还是不断地缠绕在杜诗萌的脑海中。
进而，她又联想到这几天何秨懵对自己的照顾。
内心的愧疚更重了。
对少年的爱恋、对少年的愧疚、对自己的埋怨、对自己的失望，女孩像一件人偶一样，每一种情绪都拉动着身上的发条，内部的齿轮在轻轻转动。
女孩决心要做些什么。
杜诗萌把温水倒在保温杯里，轻轻地放在何秨懵身边以代替自己。
现在的她从杜诗萌的刻板印象中脱离了出来，可以尽情地去做一些平常的她不会做的事情。
她抽出身来走出厨房，先给何秨懵的手机打了电话。
循着电话铃声，杜诗萌在二楼的卫生间找到了何秨懵的手机。
打开，翻通讯录。
备注为王班主任的一列通话记录映入了杜诗萌眼中。
她用何秨懵的手机对着这个号码拨了过去。向接电话的王永刚简单介绍了何秨懵的情况后，给他请了病假。
放下电话，又正巧听到洗衣机传来一阵铃声。杜诗萌对这种铃声有印象，是洗完衣服的提示音。
她打开洗衣机，用手去摸了摸里面的衣服。
有些潮湿。
杜诗萌明确记得，何秨懵每次从洗衣机里拿出的衣服都是干的。
她仔细想了想，又想起一个叫烘干机的东西。
环顾一下四周，很快就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小号的“滚筒洗衣机”。
杜诗萌把衣服都放进这里，看了看顶部的数字屏幕。
时间、模式……
杜诗萌如临大敌，稍微思索一番。
时间定为“90分”，模式是……
杜诗萌在强力、普通、智能等这些选项中选择了智能。
应该好了。
杜诗萌按下写着启动的按键。
没反应。
检查一下，原来是烘干机没关好。
再试一次。
这次烘干机成功运作了起来。
但同时，原先的时间“90分”变成了一个乱码。
杜诗萌不知道哪里搞错了，但烘干机确实已经工作了。
考虑到何秨懵还在等着自己，杜诗萌并没有继续研究下去。
解决完洗衣机，杜诗萌又跑到厨房查看何秨懵的情况。
脸还是通红通红的。
杜诗萌不太清楚要怎么照顾病人，但何秨懵知道。
何秨懵又是怎么知道的？
杜诗萌跑到客厅的小书架旁，在上面找到了一本医用手册。
照着目录翻找到发烧一章，处理办法总共有五张，很简单。
杜诗萌又回到何秨懵身边，安安静静地翻阅学习着。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十多分钟，此时的杜诗萌已经把这部分内容吃透了。
接下来就是实践的时候。
杜诗萌先是查看了刚刚给何秨懵服用的退烧药。
用于38.5℃以上病患，对感冒发烧有缓解散热作用。
再看一下一片的剂量，确保刚刚在安全用药范围。
杜诗萌确定了刚刚的操作没有问题，稍微放下了些心。
接着，杜诗萌拿出体温枪测量了下何秨懵的体温。
38.3℃
杜诗萌不太放心，又拿过水银体温计怼进了何秨懵腋下。
五分钟以后。
38.2℃
杜诗萌忽然想起，何秨懵肯定还没吃早餐，于是到厨房搬走了蒸饭煲和一些米，在客厅找到一个插排接上，再倒上些水，设置好模式，杜诗萌成功熬上了一些白粥。
定好闹钟以后，杜诗萌又去找了毛巾。
打了一桶水回来给何秨懵擦擦身体。
先把何秨懵身上的厚被子换成薄一些的，再把少年的睡衣解开。
杜诗萌怕打来的水太冰，就又向里面添了一点点白开水，好让水的温度保持在有一点点温的程度。
杜诗萌拿着湿毛巾，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何秨懵的脖颈、腹部、额头、耳朵、腋下。
水换了很多遍，粥煮了很多次，体温也量了很多次。
杜诗萌不厌其烦地记录着每次测量的体温，看着那个数字一点点地降下，心里很开心。
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等何秨懵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好很多了。
他看到自己身边正襟危坐的杜诗萌，以及女孩身边的水盆、水杯、药箱……
女孩察觉到了何秨懵的动静，她唰的一下站起来，三步作两步地跑开，又很快跑了回来。
她的手里端着一个小碗，里面盛着第三次煮的白粥。
相比起早上的第一次，这次煮的已经有很大进步了。
女孩蹲坐在自己身边，然后把粥递到了面前。
“我已经喝不下了。”
杜诗萌用有些高兴的语气对何秨懵说道。
何秨懵没听明白女孩的意思。
他接过碗，喝了一口。
什么味道都没有，但是温度刚刚好，喝到肚子里很暖和。
“不了，我没胃口。”
“我喂你好不好？”
杜诗萌又接过小碗，小脸上满满的都是担心。
她说着就用勺子舀了一小口，递到何秨懵嘴边。
见何秨懵没有要喝的意思，杜诗萌想起刚刚书里看的，普通感冒患者会有食欲不振的情况。
她想了想：
“我……我这样喂你好不好？”
白瓷的勺子盛着白色的米粥，进了女孩的嘴唇里。
何秨懵见状接过了小碗，默默地喝了起来。
杜诗萌并没有因为何秨懵拒绝自己而难过，相反，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年红润起来的面颊而高兴起来。
看着杜诗萌戏谑的眼神，何秨懵不由自主地就想还击道：
“传染给你怎么办？”
“是我传染给你的，你肯定传染不了我了。”
杜诗萌想着刚刚书里的内容，轻声说道。
“不是，钜规昨晚感冒了，是他用我杯子喝水传给我的。”
何秨懵把好兄弟拉出来当挡箭牌。
“你不是不用桌子上的那个杯子吗？”
杜诗萌笑弯了眉，净白的牙齿衬托着她微粉色唇。
何秨懵彻底不说话了，只一口一口地嘬着米粥。
喝完粥，杜诗萌又递给何秨懵温水。
结束以后，女孩按着何秨懵的肩膀催促着他好好休息。
“我跟老师请过假了，这几天你要好好休息。”
杜诗萌叮嘱着何秨懵。
“没关系，我身体好，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就能上……”
杜诗萌用一只手指抵住了何秨懵的嘴，另一只手则竖到自己嘴边，作出嘘声的动作。
“安静，要好好休息。”
杜诗萌语气很轻，有一点像是在哄人的感觉。说实话，这是何秨懵第一次见到杜诗萌这副模样。
曾经他把杜诗萌看做长不大的妹妹，现在她却也能照顾别人了。
何秨懵心中很复杂，既有一些不被需要的失望，又很为杜诗萌的成长而感到高兴。
杜诗萌端着碗走了。
不过，这里不是厨房吗？
她的粥又是从哪里端过来的？
何秨懵因为发烧而晕沉沉的脑袋，这一会儿才开始渐渐恢复。
他惊觉自己怎么在厨房里躺着，仔细回想了一下，才记起原因。
不过不能一直在这里待着，何秨懵起身准备回卧室。
但打量着身下一层一层的被子，何秨懵想到，女孩搬来这些一定不容易。
带着这样的考虑，何秨懵还是乖乖躺了回去。
时间很快略过正午，勤劳的杜诗萌一遍又一遍地给何秨懵添水换水。
不过擦拭身体的工作还是被免了，改换成了更换冰袋。
期间何秨懵流涕、咳嗽不断，一旁的纸篓很快就堆满了纸团。
女孩有些担忧，又尝试着喂给何秨懵一些止咳药。
又一次为何秨懵测量了体温。
“37.2℃，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杜诗萌医生很快进入了状态，很正经地向何秨懵询问道。
“头还有些痛，其他的好很多了。”
杜诗萌现在还是那副跪坐的姿势，单薄的秋季校服裤里面并没有添其它衣物。
隔着裤子就能看出，与女孩矮矮的个子相比，她的腿很修长，或许也很柔软。
现在可以说，的确很柔软了。
杜诗萌抱起何秨懵的头放到自己大腿上，用两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按摩着。
何秨懵感受着，的确很柔软。
“舒服吗？”
“头抬得太高了，脖子有些酸。”
杜诗萌充分听取了何秨懵的意见，把姿势变换成了鸭子坐。
这个姿势就有些不妙了。
何秨懵轻轻变换姿势，把脑袋重新放到枕头上。
“还是不舒服吗？”
杜诗萌的语气里饱含着失落感。
“没，我就是困了……”
何秨懵违心地说道，但看着女孩仍是失落的表情，又忍不住地接着说：
“刚刚那个姿势让我有些不好的感觉。”
说完，气氛有点安静。
说起来，这还是何秨懵第一次从下面看杜诗萌。
可能是因为女孩发育的比较晚，何秨懵看向女孩俏颜的视角不受遮挡。
雪白的下巴轻轻突出了一些，两边微胖的脸颊把这一份突出衬托地恰到好处，使女孩的颜满是幼态感。
从下面看去才能清楚得感受到，她的眼眶是比常人略微深一些的。
搭配上浅浅的弯眉，更能显得她的眼睛很大。
女孩的上半身穿着一件高领的白衣，洁白的衣领勾勒着她更为洁白的肌肤。
看上去很诱人，像极了夏天的原味雪糕。
女孩感受到少年炽烈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把自己的鼻子遮住。
又把手放在身前，宽松的线衣终于被勾勒出一丝弧度。
何秨懵不知道杜诗萌到底是不是在遮挡前身，但这样的姿势对何秨懵来说很有杀伤力。
此刻女孩的手就在一旁，只要自己轻轻拉住，相信可爱的杜诗萌就会毫不抗拒地倒在何秨懵身上。
何秨懵握住了杜诗萌的手，而就在这时。
“有人吗！！！”
门铃响了，伴随门铃一起传入屋内的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苏钜规。
何秨懵轻轻松开了握着杜诗萌的手，心里有些遗憾，他一边埋怨着苏钜规，一边起身准备去开门。
女孩则是轻轻倒在了他的身上。
现在他就动不了了。
女孩柔软的身躯隔着一层薄薄的被子和少年贴在一起。
“不要管他好不好嘛？”
杜诗萌把脸贴到了何秨懵怀中。
此时的被子被拉到了何秨懵腰间，女孩的上半身紧贴着，头也枕在少年的胸口。
心脏剧烈的跳动感被杜诗萌听得很清楚，她就这样，用这样的姿势束缚着何秨懵的动作，这样的话语凝固着少年的思绪。
今天是周五，听闻何秨懵生了病的苏钜规放了学以后就赶来看望自己的好兄弟。
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后，他尝试给何秨懵打了个电话。
电话铃声在两人耳边响了很久，而他们却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无视。
等到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二人身上时，苏钜规已经走很久了。
而杜诗萌也已经躺在何秨懵身上睡着了。她从很久之前，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像是在小心躲避着可怕的怪物，竭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连动作都是小心翼翼。
其结果就是，劳累了一整天的杜诗萌睡着了。
何秨懵发现了这一点，他轻轻地抱起女孩，并把她安放到了自己的卧室中。
杜诗萌真的睡着了，就连一向很少听到的鼾声都从她的口中听到。
为女孩盖好被子，再拉上房间的窗帘。
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何秨懵内心百感交集。
女孩是件人偶，精致的人偶、有灵性的人偶。
但她的所作所为都需要少年牵引着细绳，温柔地告知。
精妙绝伦的人偶舞蹈，需要技艺精湛的人偶师牵引着人偶来完成。
如果人偶仅仅依靠体内的齿轮去试图模仿人偶师的动作的话，表演就会变得滑稽可笑。
而今天，精致的人偶独自完成了谢幕的演出。
……
今天，杜诗萌也做了个梦。
她梦到了小时候，自己整天跟在何秨懵身后的那段日子。
无论是游戏、学习、做事，何秨懵总是对的，总是会被夸奖。
与他相比起来，再优秀的人也会变得平庸，杜诗萌就这样郁闷地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有一天，她想通了。
世界总是这么不公平，不均等地给予人们天赋。
世界又是公平，祂将最好的人作为礼物带到了杜诗萌身边。
杜诗萌把何秨懵当做了上天送给好孩子的礼物。
跟在何秨懵身后，杜诗萌可以什么都不去尽心、什么都不去尽力，少年会为她安排妥当一切。
无忧无虑的时光会永恒地持续下去，杜诗萌从来都是这么想的。
而在梦的结尾，杜诗萌在梦境中回忆起了，她为何秨懵找回了玩具人偶的故事。
今晚何秨懵在沙发上睡的很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