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域的崩溃,好似一栋看似完好的大厦轰然倒塌一般,令人猝不及防。
霎时间,一切都变了模样。
那些在前排的,原本是期待着鬼域崩溃后,一切都会恢复成正常世界的人,对这一切完全没有准备。
恍然间,两个无头鬼好似宕机一样,手中短刀各自当啷落地。
猝然间,前半阙教室变得腐朽老旧,绿意阴森可怖。
对此完全没有预料的人,尽皆是吓得各自惊叫出声,连忙的往后面躲藏。
此时的教室,前方阴森可怖,后方阳光明媚。
阴风诡雨,阵阵寒风裹挟着腐朽的浓厚灰尘味道吹拂而来,与阳光青草的芬芳味道杂糅在一起。
堪称是离奇且荒诞。
一个个自以为鬼域崩塌会逃过一劫的学生们,看着眼前的景象,无不错愕非常。
而此时,只见赵曦从座位上起身,迈步往前方那一片阴森诡异的讲台处,一路走去。
……
眼下的赵曦,面色一副默然相,透着股清冷明锐的感觉。
当下的他,和平时那副随和乖巧的模样截然相反。
只见,他双手撑着腐朽的讲桌,看着屋内慌乱错愕的众人,旋即言道
“太复杂的,我懒得讲。”
“总之,现在你们是出不去的,听明白了吗?”
“无论是从我左侧这一扇阴森的门,还是从那一扇阳光明媚的门,都是出不去的。”
“如果你们想活着走出去的话。”
“我做什么,你们也跟着做什么。”
“如果说你们对我有所怀疑,我不会做任何的辩解。”
“你们大可以从前后两道门走出去。”
“我再重复一遍,想和我一起出去的,我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
“怀疑的,不想做的,自己走前后两扇门离开,我不解释任何事情,也不劝阻任何人。”
“包括我的几位队友。”
说罢,赵曦向窗户处走去,一众人各自面面相觑。
众人各自心内浮动心思泛泛时,只见赵曦抄起了教室里的椅子,狠狠的砸向了窗户的玻璃与纱窗。
玻璃过于厚实,纱窗过于结实,一下也没砸动。
一众人此时纷纷会意,各个说着“砸窗户,砸窗户!从窗户出去!”
骤然间,一个个纷纷向窗户处涌来。
……
其实以秦懿来猜。
赵曦的本来预期,是所有人全部都死光,砸窗户这件事完全没人助力。
所以才之前给众人布置了破窗的任务。
眼下,他没想到还没等所有人都死光,无头鬼就散摊子了。
于是乎,砸窗户这个体力活,便交给了这些意料之外的幸存者。
一时间,秦懿心内不由得颇为庆幸。
还好赵曦这号人物生活在现代,他要是活在古代,这不得是个贾诩或李儒?
是队友和不是队友的区别太大了。
不是队友,毫无心理负担的当作逃生的代价,就算是阴差阳错的活下来,都得诳你过来砸窗户出大力。
是队友,不但安全无虞的挺过鬼域规则,甚至到后来连点体力活都不用做,看着别人哐哐砸窗户砸一脑门子汗。
秦懿眼看着哐哐砸窗的一众幸存者,看着在一旁坐着看人砸窗一点力气不出的赵曦,不由得一声哼笑。
缺德,太缺德了。
就算是这些幸存者出了力气砸了窗,跟着他一起切出了当前鬼域。
在之后的行程里,怕是也会被他当成“随便怎么死都没什么所谓”的探路人来用吧?
这老赵家的贼小子,太缺德了。
他身负鬼伤,身娇体弱,霉运不断。
没准其实是报应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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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阅读室,共有六扇窗户,前前后后眼下尽皆被砸了开来。
玻璃被全部除干净了,纱窗也是尽皆被扯了个一干二净。
阳光从后方的空窗户暖意盎然的撒入,阴风从前方的空窗凛冽的呼啸灌入。
而此时,赵曦则是在一众人的目光聚焦当中,向窗台走去。
紧接着,令所有人都诧异的是。
赵曦竟然半边身子在里,半边身子在外,跨坐在了窗台中间。
紧接着,只见赵曦从他口袋里拿出了一把折刀。
一张清秀女相的小脸面色淡然的,一刀轻描淡写的划在了自己手腕上!
顿时,鲜血涌出了手腕,涓涓而出。
白皙的手腕好似暖玉,淡青色筋络隐隐浮现,鲜血的殷红色,在这暖白底色之下,显得如此的跳脱且显眼。
一时间,教室内骤然鸦雀无声,众人各自瞪大了眼睛,完全难以置信的看着窗台上坐着的清秀少年,错愕万分。
教室内,静的甚至能听见赵曦鲜血从手腕上滴到地面上发出的滴答声。
……
众人眼中,割腕是一件极其震惊的事情。
但赵曦左手手腕处,却狰狞的有着一道道割腕的伤口,显然这不是第一次。
只见,他面色如常的举起流血的胳膊,一张清秀白皙的女相俏脸清冷如旧,双唇微动,沉沉道
“跨坐在窗台上,割开自己的手腕。”
“用心去感受自己生命的流逝。”
“当一种抽离感涌来时,当感受到自己将要死去时。”
“身子向窗外侧,往外跌落。”
“如此,便能切出了。”
“愿意和我一样照做的,跨坐到窗台上来。”
“不愿意的,就自己离去吧,我不会多讲什么的。”
一番话说罢,赵曦还是冷着一张脸,只是很奇怪的他的神色显得有些纠结。
迟钝了片刻,他还是皱了皱眉,对秦懿招呼了一番。
紧接着,闭上了双眼,坐在窗台上,一心感受鲜血涌出生命流逝的感觉,不说任何话,不做任何动作了。
……
秦懿看向众人,只见众人此时意见分歧极大。
大家最开始以为的,是打破窗户,爬床逃出去。
谁也没想到,竟然是跨坐在窗台上割腕!
割腕这种事情,任谁都会本能的抗拒的。
更何况,赵曦可是刚刚毫无心理负担的杀了二十来号人啊!
他真的值得信任么?
一时间,众人各自迟疑非常,完全没有任何人敢于效仿赵曦。
赵曦就像是他说的那样,完全不关注大家效仿与否,就是一个人静静的靠坐在窗台,任由手腕鲜血流逝。
割腕这种事情,任谁心内都会有所迟疑,秦懿等一众队友也是一时迟疑,并未立即跟上去。
可眼下,赵曦已经先于所有人割开了手腕,坐在了窗台上。
秦懿钱瑜迟疑了片刻,还是一道向窗台而去,其几人紧跟而来。
毕竟这趟贼船已经上来了,现在下船相当于在黑夜里跳海逃船,已然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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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窗台上跨坐了七八人。
除了秦懿等人,还有人群中选择了相信的几位。
赵曦就像他说的那样,不会去劝说人一道,也不会因为有人相信而说些宽慰的话语,就是那样默默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
秦懿,自然而然的坐到了赵曦的对面。
望着眼前白净清秀面庞血色渐淡,唇色已然泛白的赵曦,她心内不由得心绪泛泛。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总是容易默默的想很多,猜很多。
大抵,是因为自己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复杂的人吧……
这些天以来,和赵曦的每一天相处,就像是不断的去认识一个同样的人一样。
懵懂的时候,叫秦懿觉得舒心。
羞耻的时候,莫名叫秦懿觉得像是上辈子还是高中生的自己。
可爱的时候,自己明明觉得不妥却还是忍不住的想笑,会忍不住的想一些有的没的。
沉肃冷然的时候,又会叫心内纠结莫名好感的秦懿为之心内有些发怵,隐隐的甚至有些怕他。
如此复杂多变的他,看上去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但有些时候,秦懿却又觉得自己和他是一路人。
都是能毫无心理负担的,以旁人为代价保全自己的人。
或许上辈子秦懿不是这样的,但这重活的一生太宝贵了。
死过一次的人,太害怕再次体会死亡了。
为了能活下来,无论是什么,自己都会去做的。
尽管赵曦复杂多变像个时而狡猾时而凶利时而乖巧的狐狸,和自己并不是很一样。
但在拼尽全力只想好好活下去这一点上。
自己与他是完全一样的。
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当做自己活下去的代价。
……
想到代价,秦懿不由得脑海中冒出一个问题。
那就是,如果他活下去,需要自己去死,他会怎么样?
很快,秦懿心内有了答案。
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下手,但心里多少会有点愧疚,但这丝毫不妨碍他下手。
相应的,如果是自己的话,自己也会心内念着些许愧疚,毫不迟疑的下手。
毕竟在求生这个问题上,自己算是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很多问题都是必然的。
心想至此,她长舒了一口气,旋即闭上了双眼。
……
短暂的痛处后,鲜血顺着胳膊淌出,胳膊放在一旁垂着滴滴答答的不断淌血。
她闭着双眼,任由鲜血静静的流淌。
也不知过了多久。
秦懿只觉得脑海中眩晕一片,浑身上下酥麻的无力,甚至感受不到鲜血的流逝,也感受不到伤口的痛楚。
仿佛,自己的灵魂正无力的,意欲飘散而出。
而此时,秦懿恍惚之间,却见赵曦仿佛动了。
恍惚间,赵曦整个人在视线里显得重影。
只见他身子向前探来。
他的嘴在动着,仿佛在说些什么。
看不清他的脸,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好像……好像他是……
拿起了一枚……戒指?
一根锈蚀的泛红的戒指。
那戒指,紧攥在他手中。
恍惚间,他那张脸,露出一副愧疚的模样。
缓缓的,将戒指凑上了前来。
恍然间,秦懿只觉得自己双眼之中,什么东西正在被抽离出去似的。
那是一种清凉且舒适的感觉。
像是病翳被药力一寸寸的抽出来一般的感觉,伴随着这感觉,她只觉得舒适且安心。
然而。
紧接着,一阵莫名其妙的心慌和心悸突兀的涌上了心头!
骤然之间,秦懿只觉得眼前视线之中,仿佛蒙上了一层血红色的滤镜。
那红色,越来越浓,那红色越来越不透明。
到最后,像是眼前被两张红色卡纸挡住了视线一样,举目只见红色,不见其他!
……
红色,像是一块幕布。
很快,这块红色的幕布上,浮现出了黑色的纹路。
像是剪纸,黑色的东西组成了连绵群山,组成了人形。
自己好像在哪见过这个场景,或是听说过?
人,围成一圈的人。
佝偻的人在掩埋棺椁,挺拔的人在瑟缩着背过身去。
好似有什么不能见到的东西,就盘亘在哪里。
极力去看,也看不清,也看不到。
“不行……”
“看不到……”
“什么……都看不到……”
刹那间,红色在收缩!
红色的,黑色的,飞快的浓缩成了一个奇点。
教室内泛着的黑色鬼气,甚至都被这奇点吸附,汇聚在了一起。
紧接着,那奇点飞速的回缩,一瞬回归到了眼中!
骤然间,眼中剧痛万分。
那痛处,直接叫秦懿意识彻底昏迷,在昏死当中,坠落教室窗户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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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的风,滂沱的雨。
一切都感知不到了,亦不知身在何方。
脑海中,还残留着那莫名其妙的红,在意识里留下一抹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