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踩扁过毛虫吗？
先是听到“吧唧”一声，脚底便同时传来异物感。你抬起脚，就会看到一坨绿色的泥。有时，还夹杂着其它颜色。
虫泥糊住了地砖的纹理，缕缕汁液慢慢析出，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此时，出现在希眼前的画面就像那样。
仿佛有几只大号的红白肉虫在这里被碾碎了，到处都是。空气中，混合着血液，排泄物和呕吐物的可怕味道让希忍不住屏住呼吸。
泊瓦亨盯着希的脸，不放过其上的每一个表情。
小脸上是超乎常人的冷静，挂着隐隐的震惊，愤怒，虽然看不到恐惧，但也找不出心虚的表现。并且，仿佛还有一丝回忆和悲伤。
恶意些许降低。
“希小姐，看清楚了吗？我们出去吧。”
泊瓦亨主动开口提醒希，绅士地为希拉开门帘，示意她先出去。
两人重新回到外界。
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并不清新的空气，尝试将气管和肺里残留的恶心味道吐出。
“情况就是这样，根据初步调查，遇害者共有5名，都是厨房的工作人员。希小姐，请告诉我，半小时前你进出厨房的目的是什么？”
希将理由告诉了泊瓦亨，又回答了他几个关于当时现场情况的问题。
“可有人为你作证？”
“应该有的吧……”
希想起了那名叫“利本迪”的士兵，他信誓旦旦地向希保证过，自己会在求证后，过来为她作证。
“谁？”
“利……”
“报告长官，我！”
远处，利本迪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守卫。
泊瓦亨看了过去，点点头，示意利本迪继续：
“我，我可以作证，希小姐所说的一切全部属实！我已经当面分别向重伤老兵卡泽实塔和护士长卡妮梅求证。卡泽实塔行动不便，而卡妮梅有工作在身，所以我过来替他俩出面作证。这位守卫先生全程旁观，可以证明我所言非虚。”
泊瓦亨将视线移向利本迪的随行守卫：“他所说是否属实。”
守卫敬礼，洪声道“报告长官，一切属实。”
“好。”
泊瓦亨微微颔首，又看向希，略带歉意道：“希小姐，您身上的嫌疑已经初步洗清。很抱歉，浪费了您的时间。您可以自行离开了。”
这……就放过我了？全程不过几分钟，就是过来问几句话的功夫，就放过我这个可疑人员了？
（显然，现场只有希你自己把自己当成非人生物来看，包括吾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你是很好的人儿呢。吾说了，你大可自信一点。）
见希还在原地不动，没有离开的迹象，泊瓦亨疑惑地问道：
“希小姐，还有什么问题吗？”
希抬头，感激地看了一眼利本迪，然后认真地与泊瓦亨对视：
“泊瓦亨长官，请告诉我，这些人的死因是什么？我想，我也许可以帮上忙。”
此话一出，周围其它成人都惊讶地看向希。这个贵族小女孩虽然有些殊异，进入那血腥的现场转了一圈后仍然保持镇定，但是，她凭什么觉得自己那幅小身板可以帮上什么忙？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护士，面对连杀数人的魔鬼族精英能做些什么呢？
泊瓦亨也沉默了。按理说，这件事情应该保密，但他想到荻谱芮大校的叮嘱，最后做出决定：
“希小姐，您真的想知道？”
“没错。”小魔女一脸坚定。
“好，你跟我来。”
于是，希跟着泊瓦亨，在周围守卫吃惊的目光中离去，来到附近一处无人的僻静角落。
“小姐，事先申明，我们并不需要您真的做些什么。在这里说的话，希望您当作秘密藏在心里。之所以告诉您，是出于对我之前冒犯行为的补偿。”
“我知道。”
“根据初步调查，我认为，这是某只具有寄生能力的魔鬼族犯下的杀戮。”
有寄生能力的魔鬼族？它是怎么进入作为第二帝国后方的战地医院的？
泊瓦亨继续道：
“今日上午，医疗运兵车送来了12名伤兵，其中有1名伤兵已经失踪，无法联系。我怀疑，这只魔鬼族便是寄生于那位士兵身上，来到这里，然后潜入厨房，杀人后离去。甚至有可能……”
“有可能，它离开厨房后又悄悄寄生在某个后勤人员身上，藏身于营帐之中，伺机再造杀戮。”希补完了泊瓦亨未说出口的可怕猜测。
泊瓦亨点点头：“没错，所以为了避免造成恐慌，我们决定暂时先将事实隐瞒下来，然后实行戒严，一点一点地排查。”
“这似乎是个不错的办法。”
希点头道，然后话锋一转，试探道：
“但我记得，我们应该有检测魔鬼族技能的魔力波动的方法吧，不能用这种方式大规模探测一遍，直接找出那只魔鬼么？”
“你是说‘魔技试纸’吗？那东西价格昂贵，数量稀少，而且探测范围极其受限，仅仅几米方圆，还只能指示是否有魔技魔力残留，无法确定方位。想用那东西在几百号人中找到一只魔鬼族，不仅烧钱还费时费力。”
魔技，是人类对魔鬼族，魔兽族，魔女族等族天赋技能的统称。人类可使用的技能，只有“魔法”。
“也就是说，即使现在有一只魔鬼族在营帐里明目张胆地使用技能，也难以被发现，对吗？”
“确实是这样。”
泊瓦亨点点头，然后道：
“情况就是如此，我的时间很紧迫，闲聊便到此为止吧。希小姐，请您离开后尽快找一处士兵数量不少的营帐待好，不要到处走动，第二帝国会尽力保障你的安全。”
“好的长官，我知道了。”
希点点头，眼中闪烁着莫名的神色。
与泊瓦亨长官道别后，她迈步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紧张地问道：
“那个，我，我没有第二帝国的国籍。即便如此……你们，依旧愿意保护我吗？”
泊瓦亨长官一向平淡的眼睛中燃起火花，绽放出信念的光芒：
“铎茨岚第二帝国，是属于人类的帝国。她的羽翼，为人类而张。无论兽人，抑或魔鬼，都不能肆意夺走她的子民的生命。从东到西，自南而北，我等为此而战。”
……
希和利本迪同行，走在归营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归七聊着。
（铎茨岚第二帝国，真是个特殊的国家呢。据士兵所说，帝国于2807年正式成立，她的年龄仅仅43岁，却被称作本纪元人类史上最强帝国。不仅让东大陆的甘玛尼人摆脱了兽人族千年掠夺的阴影，还强登西大陆，携手联合王国的塞提克人向魔鬼族吹响反攻的号角。）
【但是，作为穷兵黩武的代价，帝国人现在的日子可不好过。而且，双线开战，帝国已显颓势。】
（没办法，人类作为唯一一个没有天赋技能的特殊种族，底层士兵在魔鬼和兽人面前太过无力。）
粉白对话框里的字体放大：（所以，希，你想好了吗？）
【嗯。】
希停下脚步。眼前，是一处大型营帐，其内留驻着很多守卫，还有大量无战斗能力的后勤人员和重伤士兵。
“进去吧，希小姐，卡泽实塔大叔也在里面。他知道自己麻烦你了，想当面向你道歉。”
利本迪温柔道，示意希先进去。
【我觉得，我可以为这些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希走进营帐，满脸复杂得看向远处被单独拉出来的一个病床，其上躺着一个面无血色的中年士兵。
“卡泽实塔大叔……”
“妹子啊，对不住了，咳咳——”
他看见希的身影后，右边的独眼亮起了高光。他正想说些什么，却又开始剧烈的咳嗽。
刚来到这里时，很多人都敬畏于希的“贵族”身份，不敢与希打交道。每当希凑近人群时，所有人都会变得不自在。
也是，希一个“贵族小姐”，天天凑到男人堆里，算什么话啊。
除了这名话痨大叔。
他虽然眼睛瞎了一只，左脚也没了大半，肺部有疾，马上要进行死亡率不低的大型手术，但却是意外的乐观。
他真的很啰嗦，但也很温柔。在希的休息时间，他会将希拉在身边，絮絮叨叨，仿佛一名父亲对女儿那样。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常识，希都是听话痨大叔说的。
也正是因为有话痨大叔存在，其他伤兵也开始和希打交道，慢慢打成一片。希刚学了点医疗知识，也是大叔主动请缨，让希在他的手臂上扎针，实践，练习出基本过关的医疗手法。
但是，他可能要挺不过去了。
手术不算成功，术后好像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不容乐观。
【我的技能，皆为杀伐而生。精神掌控，全感，遨游，渊系魔法，无一可救人。最多，也只能用“嫉妒”来调控病魔对他的恶意，强行续命。】
（魔女族的技能皆是如此，你别无选择。）
【不，我有。】女孩神色冷酷，下定了某种决心。
【精神掌控】
利本迪也跟着进入营帐，快步走过去，和一旁的护士一起查看卡泽实塔的情况。
但是，在人群中却空出了一个位置，仿佛那里站着某个看不见的人，一旁的人员还时不时对着空气说两句话。
而营帐外，某个女孩漫步于人烟稀少的道路上。旁边偶尔经过数名行色匆匆的守卫，却对眼前的女孩置之不顾,仿佛那里什么都没有。
明明女孩的倒影已经印上了他们的眼瞳。
【我无法挽回已经发生的悲剧，但我可以提前杀死那些会造就苦痛的魔鬼。比如，现在在营区里，就藏着某只手染鲜血，伺机而动的魔鬼。】
【我叫希，我是魔女，亦为人类。】
【全感】
在全感领域下，整个战地医院里的一切都清晰可见。自然而然的，希发现了某个护士身上的不自然突起。在那里，正不断喷薄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畜牲，找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