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斯莱斯内,希斯贝拉通过车内后视镜观察着后座的秦也。
她依着车窗,手撑着脸,姣好的脸蛋上没有半点情绪起伏,就像是深冬时节的贝加尔湖的湖面。
随车音响播放着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英国古典乐,优美紧凑的旋律配上悲伤惆怅的曲调,衬得这片狭小的空间安静而又压抑。
“这是随安的歌单?”秦也忽然开口问道。
希斯贝拉点了点头:“需要更换吗?”
“不用麻烦了,就这么放着吧。”秦也垂着眸,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喜恶。
希斯贝拉微微一笑,慢慢调高音量:“大小姐,待会儿是直接回去吗?”
秦也瞧了眼窗外,闭上眼淡笑了声:“难得这个时间还在外面,去江边吧,看看风景。”
“好的。”希斯贝拉点火,内燃机轰鸣,漆黑的劳斯莱斯宛如一头黑色的野兽,在城市奔腾穿梭。
离LONA最近的可以看到江水的地方是片老城区,前些年虽然有翻修过,但大多建筑和路段还保持着怀旧古朴的风格。
秦也手臂撑着水泥竖起的栏杆,江边的风吹乱她额前的碎发,赤红色的眸子映着的是大江里翻涌着的黑色潮水。
希斯贝拉站在秦也身后。
说实话,这风景实在枯燥无味,与其看着黑乎乎的江面还不如回家看两集综艺。
今天是周五,晚黄金档有不少的综艺节目。
洗完澡就能窝在沙发上,抱着零食和汽水,对着液晶电视笑哈哈的看到深夜。
那样的时间应该比现在这样要来的舒服快活。
希斯贝拉想着,忽然察觉到前方投来视线。
大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偏过脑袋,微笑着看着自己。
“很无聊,对吗?”那位主人问道。
希斯贝拉想无论自己怎么想,到嘴边的回答也一定是否。
怎么说也是大小姐挑的地儿,这要是承认了在某种意义上就相当于在说大小姐是个无聊的人。
吃着别人的饭还说这种话,希斯贝拉做不到。
可当她看见女孩儿那双灿若星辰星辰的眼眸里蕴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时,到嘴边的话突然就改口了。
“果然你也是这么想的。”秦也笑着,看样子毫不在意,“我第一次被人大晚上带到江边也是和你差不多的心情。”
她说着,眼底掀起一丝怀念,“那时后我还很小,有个大我不知道多少岁的家伙总是会在月明星稀的晚上带我到江边上溜达。
刚开始我觉得那家伙一定是有什么大病,大晚上的江边黑茫茫的什么都看不到,即便偶尔从有船经过也很快就消失在江口。怎么看都只有一片黑暗啊。”
秦也重新转了回去,望着黑沉的江面轻叹了声。
“后来呢?”希斯贝拉轻声询问。
“后来啊。”秦也闭上眼睛回忆,“后来有次我实在烦了,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当时没回答我,还嘲笑我个子太矮了,看不到眼里的风景很正常。”
“如果是这样的回答,您不会接受的。”希斯贝拉适时的插上一嘴。
“是啊,我不会接受这样的回答,所以就缠着他告诉我,最后他被我烦的没办法了和我说,看不到就看身后吧,身后的那些和我眼里的是一样的。”
“身后吗?”希斯贝拉轻声重复了遍,下意识回眸看向身后。
寥落寂寞的路边,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还在亮着,这个点绝大部分店铺都已经关门了,还剩下的就只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和可能没赚够明日开销的小摊。那些小摊落在各个巷口,她正对着的摊位旁还蜷着一只大黄狗。它看上去很老了,形如枯槁、蔫头耷脑的,
让人怀疑它是否还有叫唤一声的力气。它就那静静的趴伏在主人的摊前,陪着主人度过这段枯燥乏味却又不得不坚持的时间。
而在它的身后,是巷子所延伸的黑暗,那黑暗的尽头或许是主人和它的家。
怎么看,都只是平平无奇的老旧商业街,到底是为什么能和江上的风景扯上一块儿的呢?
希斯贝拉不明白,还在思考,却听见身后的人嗤笑一声。
她扭过头来,发现秦也眼底那抹悲伤的怀恋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强烈的坚定。
她知道,这位大小姐已经看到了回忆里那人眼里的风景。能让一个17岁的女孩儿露出仿佛要去改变整个世界的眼神,绝不是她眼前看到这些,那一定是张盛大蓝图,是人间绝无仅有的风景。
再瞧眼那眼神,她忽然有些明白了,那位把她从深渊里拉出来的简小姐为什么要跟着一个还没成年的女孩儿,甘愿做她手里的一柄利剑。
单是这样的眼神,就很难让人不为之倾倒。
“大小姐。”
“怎么了?”
秦也回眸,却见女孩儿蹲下身子,单膝下跪,像位骑士。
“你这是?”
“在我的国家,一个人若是决定追随某人一生就会像她宣誓效忠。”希斯贝拉语气缓慢而又认真,眼眸里满是对眼前女孩儿的敬重,“虽然我尚未知道您眸里印着怎样的风景,但我知道那一定是需要血和牺牲。
希斯贝拉·卡维斯忒愿意成为您的利剑,提您扫清路上的一切障碍,即便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My lord, my master, please allow me to swear to you that I, Hisbera Kaviste, am willing to offer my flesh and soul to you, even if I die. This vow will still exist.”
“誓死不渝吗?”秦也面色沉静的看着跪地的女孩,沉声开口,“贝拉,我并不是一个好的主人,我所在的这条路漫长且布满荆棘,我甚至都不确信这条路的尽头是否能见到那番风景,即便这样你也要向我效忠吗?”
希斯贝拉淡笑一声,牵起女孩儿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这便是我的价值,我会给您开拓道路,直至身死。”
“这样啊。”秦也严肃的表情突然绽放成一道明媚的笑容,“上了我的贼船,你这辈子可就下不去了。”
“您放心,即便您要赶我,我也会死皮赖脸的赖着不走的。”希斯贝拉打趣道。
黑暗的江边,两人四目相对。
半响,秦也笑了声:“有些冷了,送我回去吧”
“好的。”
希斯贝拉轻轻笑着。几分钟后停在路边的劳斯莱斯像来时一样发出震颤的轰鸣。
……
第二天上午,秦也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机里昨晚综艺的录播。
看了会儿她似乎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撑着下巴看着旁边正在做作业的姑娘。
安以然盘着腿坐在蒲团坐垫上,神情专注的看着作业本,如墨般的长发扎成一束利落的麻花辫揽在身前,让人的视线不由自主的朝着某处柔软看去。
她今天上半身穿着件略显宽大的白T恤,下半身是条牛仔裙,露出雪白纤细的手臂和大腿。脚上则蹬着双夹脚凉鞋,圆润洁白的脚趾像是一颗颗饱满小葡萄似的秀色可餐。
“这些天我是头一次见你这么穿,要出去吗?”秦也突然开口搭话。
安以然点头:“下午出去。”
下午,还打扮的这么漂亮?
秦也嗅到了一丝不对劲:“难道说,你其实是有男朋友的?”
安以然的视线从作业本上移开:“为什么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秦也以问代答:“不然你为什么要打扮这副要出去约会的样子?”
安以然愣了下,忽然她想到了什么,挽起耳边的发丝微微勾唇:“如果我真的是要和某人约会,你会怎么办?”
“能怎么办?”秦也耸耸肩,“当然是祝福你喽。”
“真的?”
“不然呢,我还能阻止你奔向幸……”
最后一个“福”字还没出口,原本坐在的女孩儿突然起身压了过来,用那双清冷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睛。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秦也撇过脸:“我,我当然,好吧,我投降,我想象不到你和别人约会的样子。”
“那,如果我说的某人是你呢?”
“唉。”
秦也身子僵了一下,脑袋飞速运转她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约我?”半响,她重新转过头,眉眼见带着些许不确信的问。
“很意外吗?”安以然挑眉,“周末约朋友出去玩应该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哦,原来是这个约啊,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秦也疯狂摇头,扯开话题,“那我们下午去哪儿?”
“我们去,”安以然刚开口就见秦也用一副“哦,原来你早有打算”的暧昧笑容的看着自己,到嘴边的话又咽回肚子里。
“怎么不说了?”秦也故意问道。
“我没想好,想好了再告诉你。”安以然佯装淡定,这种时候自己这张有些面瘫的脸总能发挥很好作用。
瞧,对方只是扫了眼自己,就慢条斯理的应了声好。
安以然勾唇笑着,看着瘫在桌上作业本都觉得眉清目秀的,心情好看什么都觉得顺眼,下意识的她嘴里泄出愉悦的音调。
秦也在一旁忍着笑,这姑娘看着清冷出尘,但有些时候也会有像这样的蠢萌可爱的表现。
这种反差和简随安那种是不一样的,很自然,没有一点儿刻意,所以也会衬得主人更加可爱。
有点期待呢,下午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