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玥僵立在门口，和她相距不过十来步距离的家伙投来的视线，让这个在圈子的年轻一代中极具话语权的女孩下意识畏缩，不敢越过门踏半步。
“有什么事吗？”
毫无起伏的平静声音在光线幽暗的房间里回荡，秦玥咽了口唾沫，强迫着自己对上房间主人的视线。
黑暗中赤色的眸子犹如永燃的星火，庄严且不可侵犯，可那异于常人的竖瞳子却又让这双眼眸显得妖异瑰丽。
秦玥能清楚感觉到自己胸膛下心脏的剧烈跳动。
时隔一周再次相见女孩的脸色不似刚开始那般苍白无力，就连身子骨似乎也壮实了点，最重要的是她身上那股气势也变得愈发精纯。
秦玥被这气势压的难受，她看着那道端坐于黑暗中的身影，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有原先准备好的想法、计划、说辞，在她站在秦也面前的此刻通通化作一片空白。
“门都不敲就直接闯进来，只是为了给我看你这副滑稽模样吗，妹妹？”
秦也平静的声音却好似一道惊雷在秦玥耳边炸响。
“我，我不是，我，我是来，来，来……”
秦玥开口却是磕磕巴巴的，尤其是最后的“教训”二字，就像是被堵在嗓子眼里死活挤不出来。
她觉得屈辱极了，因为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如此失态过。哪怕是面对气势雄浑的爷爷，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么怕她？
不要怕秦玥，不要怕，她也只是气势比较唬人而已，实际压根没什么。
瞧瞧她那副瘦弱的身体，如果动起手来，赢的只会是你，你甚至可以赢得很轻松。
所以不要怕，你没理由怕她。
秦玥在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面上也在在一遍又一遍的深呼吸。
秦也也不恼，就那么好整以暇的看着门口的女孩。等到对方心神平复下来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她才慢悠悠的再次开口：“说说吧，来找我的目的。”
她坐在黑暗里，手指轻敲着窗延，目光清幽深沉，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俨然一副上位着的姿态。
“我想和你谈谈。”
秦玥到底还是没敢说自己是来找秦也茬的。不是她胆小，主要是秦也身上散发着的气势非比寻常。那已经不单单是上位者的威仪了，它里面还夹杂着其他一些让人不适的东西。
她无法准确形容，只明白那是某种与暴力相似，却又更加阴冷黑暗的东西。
直到很久之后秦玥才明白，这时姐姐身上缠绕着的异样气息是所谓的杀意。
门外的唐苒虽然被秦玥的身体挡着无法窥见房间里的存在，但她也确实感受到一股非同一般的压力。
说实话要不是一周前她见过那女孩被秦如惠带回来时的“落魄”模样，她大概会认为现在房间里坐着的是秦家的某位长辈，而不是一个和她一般大的女孩。
“就只是这样？”
女孩低沉暗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清浅的笑，唐苒忽然感受到一道森然凛冽的视线穿过身前的秦玥落在自己身上。
她打了个寒颤，身子不自觉向后退却。与此同时房间主人的声音再次飘来：“找我谈谈却还带着别人，你是心里有鬼，还是别有图谋，这可真让人难猜啊。”
秦玥听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她看了眼身后身子轻颤的女孩，什么也没没说，而后在对方慌乱的眼神里像是赴死战场的勇士阖上了房门。
“这样可以了吗，姐姐？”
这声“姐姐”甜腻腻的，她扬着笑脸，尽可能保持着平日里所习惯的乖巧伪装。
秦也望了过来，眼神玩味：“你还挺有意思的，只是还是差了点。”
说着她缓缓起身，赤脚踩着地板不紧不慢的走到对方身前。
随着她的逼近，秦玥愈发清楚的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近乎于实质的幽暗。她看着女孩朝自己伸出手，可却无法动弹。
一瞬间秦玥觉得自己就像只被孙大圣下了定身咒的小妖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薅起如意金箍棒砸向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秦玥丧气的想，比起被那擎天玉柱砸死，她更不想面对女孩伸来的手。
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她眼里此刻竟全都成了一根根扭曲舞动的藤蔓，清凉的触感落在脸颊上却好像是被尖刺刺痛似的。
下巴被抬起，她退无可退的和房间的主人对上视线。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能够这么近的观察着这双赤色竖瞳，它就像世上最瑰丽的红宝石，在这世间最好的展览柜里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芒，与之相伴的还有那随美丽而来的危险气息。
胸膛下的心脏猛烈的跳动着，它的声响大到仿佛能掩盖世界上的一切声音。
秦玥直视着那双眼眸，身下的拳头攥紧又松开，她纠结于此刻心中翻涌的这份悸动。
这是她所熟悉又陌生的，她第一次凝望着自己缝合出的作品时的兴奋。
这本该云散的感情，时隔多年重新被唤醒，但却不是因为新的作品，而是一个自己所讨厌的女孩。
“怪物。”
秦玥下意识的说出了这个词，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想改口，却发现秦也的神色并没有因为这个词而变化。她甚至在还笑，似乎只是把这当做孩子的心直口快。
“装乖啊，你得收好自己的心思。”怪物的语气不在冰冷，她就像一个普通的姐姐在教育自己妹妹似的，温和又不失威严。
秦玥看着对方的指尖戳朝着自己的眸子戳来，她下意识闭眼躲闪。
可……想象中的刺痛并没有降临，她缓慢的重新睁开眼睛，发现对方的指尖在距离不足一厘米的地方停下，而它的主人正朝着自己笑，并慢悠悠的说出了那句让她受用一生的话，“不要让它们反应在你的眼睛里。”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认真，那瞬间秦玥真觉得对方是在用心的教自己。
但下一秒对方那双骨感分明手掌却朝着她的脖颈伸去。
是要掐死我吗？
秦玥胡思乱想着，但这次她没闭上眼，而是盯着对方的动作。
而后她便见到秦也的手在靠近她脖颈的一顺忽然降下位置，落到了她衣领处。
没等她反应过来，对方就已经抽回了手，只留下整理好的，她急着找麻烦而忽视了的凌乱领口。
秦玥怔怔的看着秦也，不知道这个突如其来的姐姐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她刚刚还一副万物皆杀的凌厉模样，转眼间却又变得温和贴心，唯一不变的就只有她身上自始至终都存在发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你要找我谈什么？”
她似不经意的开口，视线落在整理好的衣领上，那眼神就像是在欣赏一件价值不菲的艺术品。
秦玥被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找茬什么的她已经不敢想了，但谈话一定要好好进行，因为这是为了妈妈脸上不在浮现颓唐落寞。
“你能不能放过妈妈？”秦玥小声的说着，以近乎恳求的语气。
这样子要是被她那些熟人看到一定会整齐划一的觉得惊惧。不，不单单是那帮人，就连她自己在话出口后都顿感错愕。
她从来没有这么软弱的说过话，哪怕是面对父母和家中长辈时也没有，而如今却对眼前这个只有一半血缘的姐姐说了。
不过现在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秦也的回答。
秦玥观察着秦也的脸色，对方敛起笑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但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以问答问。
“放过她啊，我又没对她做什么，要怎么放过她呢？”
听她这么说，秦玥蹙紧了眉：“姐姐是在装糊涂吗？”
“装糊涂，我没理由这么做。”秦也好整以暇的看了过来，秦玥清楚的看到对方眸底里自己的倒影，可却又觉得自己压根没出现在对方眼里。
仅一瞬间她明白了秦也话的意思，那个在她心里无所不能，一跺脚就能让整个S市晃动不止的女性，在秦也眼里或许只是一道轮廓，她不需要在意，也没必要在意。
“你也许没这个想法，但人的伤感行为有时不会取决于自我意识。”秦玥仿佛有了支撑自己的勇气，正视着秦也的眼眸，“姐姐你的行为切实伤害了我的妈妈。”
说着她顿了顿，深呼了口气才继续说，“如果你没有和她交心的打算，就请你直接说出来，长痛不如短痛，这对我们大家都好。”
房间静默了一顺，旋即一道恣意散漫的笑声回荡着于此。
秦玥望着面色愉悦的女孩，眉头紧锁。
“为什么要笑？”
“没，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太有意思了。”秦也抹掉并不存在的笑泪，视线落在对方和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的脸上，问道，“你看我像是什么善人吗？”
“什么？”秦玥不太懂对方的意思，刚要询问秦也却已经凑了上来，冰凉的手掌也轻抚上她的脸颊。
秦玥一向讨厌别人的触碰，除了特定的几人，谁要是碰了都会被她毫不留情的打断胳膊。
可对于眼前女孩的触碰，她非但没有一丝反感，甚至还主动迎合，轻轻蹭了蹭女孩的掌心。
就像是在外凶恶的大型犬遇到了自己的主人，摇着尾巴兴奋的扑进对方怀里。
而且明明这人的手掌冰凉消瘦，只剩皮包骨头。它的触感很糟，非常糟，和门外自己的小青梅比起来差远了，可就是这么一只手却让她心里无比安心，仿佛坠入这世上最坚固的茧中。
这种感觉让秦玥心情复杂，因为自己是讨厌这个人的，而对方也不见得喜欢她。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会因为对方的触碰感到心安吗？
秦玥觉得不可能，可心底的平静又是切实存在的，这和她的认知是完全不同的答案。
为什么会这样？
秦玥看着身前的女孩，疑问在她心里种下，十四岁发强烈求知欲促使它生根发芽。
她此生第一次迫切的、不受控制的想要了解一个人。
不，不是人，应该是一个怪物，还是这世界上最美丽最危险，却也最让她安心的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