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吉娜目光凝重的看着前方，手里的枪下意识又握紧了几分。
眼前的情景，即便是她这种拥有特殊经历的人也不由得感到一丝诡异。不，或许正因为她有那些经历，才会让这一幕看起来异常无比。
不知何时，前方的那片幽暗中，一道人影伫立在那儿。
她无声无息，忘不清模样，只能借着清冽的月华窥见其一丝轮廓。
瞧模样似乎是个女孩，而那两轮所谓的妖异的“红月”，其实是一双在黑暗中散着凛冽气息的血红眼眸。
雷吉娜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再也看不到像今晚
这般美丽且薄凉的眼眸，它们就像是两颗瑰丽的红宝石在清冷的夜色中流溢着光辉。
应当能买个好价钱。
雷吉娜盯着黑暗中的女孩，一手持枪，另一只手悄然探向自己腰间的武装带。
她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看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捕捉到一丝动静。
女孩所站的位置分明是她开枪的方向。
正常人面对枪击第一反应不是躲，也该是抱头下蹲这种自我保护性举措才对。哪怕这几枪不是那么有准头，最起码也会下意识有些反应。
当然能够做出跳车这种举动的女孩胆子肯定是大的，只是像现在这样处在黑暗中犹如鬼魅般一动不动的看着一个要自己命的家伙，这样的反应着实让人有些疑惑，或是觉得不对劲。
就好像那惊林的枪声是假的，射出去的子弹也不过是小朋友手里的玩具，毫无威胁。
“你，是谁？”雷吉娜直勾勾的盯着那道轮廓问道。
林中人影发出一声散漫的笑：“你来杀我，却不知道我是谁吗？”
听对方这么一说雷吉娜瞬间反应过来，这道身影的主人是她这次的任务目标。
她明明记得委托人给的资料上写着对方虽然是某个大家族的子嗣，但也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可面前的女孩怎么看都不像能和“普通”二字扯上关系的家伙。
起码她还没见过有哪个普通的高中生在面对一个持枪歹徒能表现的这么风轻云淡，甚至可能还在琢磨着怎么杀死对方。
雷吉娜目光微微下移，看着女孩右手握着的银白猎枪，目光微凝。
这看上去是把双管猎枪，近处射击的威力大到惊人。以现在的距离只需一枪命中，自己大概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即便情况好一点也会落个严重伤残，永久和这个行业告别，而这情况还不如死了算了。
雷吉娜看着黑暗中的女孩，再一次开口：“我记得这个国家对枪械管制很严厉，小朋友你现在是在违法犯罪。”
闻言秦也轻笑一声，赤红的眼眸微微眯起：“你一个境外杀手有资格和我说这些？阿姨，你莫不是糊涂了。”
“阿姨？”雷吉娜愣了愣，“我今年才二十七，这个年纪很大吗？”
“挺大的，毕竟00后都有孩子了，叫你一声阿姨也不算过分。”秦也笑着，音色爽朗，语气闲散，仿佛对面站着的不是一个杀手，而是一位许久未见的老熟人。
这态度让雷吉娜有些恍惚，她竟然没从女孩身上感受到哪怕一丁点儿的敌意，可那双眼睛却又分明在诉说着暴力。
这眼神不该出现在一个高中生眼里，它甚至不该出现在一个正常人的身上。
这世上有类人擅使暴力，他们比一般人更懂得暴力所造成的后果与其代价，但并不在乎。因为暴力对他们而言并非是支配地位的体现，而是一种可以达成某样目的的高效手段。
这样的往往比常人更要理智，也更加疯狂。
而女孩的眼眸里，就满是这样“理性的暴力”。
她应当有和自己相近的过往，只不过比起自己，她本身的性格似乎有些问题。
雷吉娜盯着女孩握着的猎枪，只要对方稍有动静她就会毫不犹豫抽出枪射击。
秦也察觉到了雷吉娜的意图，嘴角噙起一丝笑，白皙好看的指尖轻轻敲击击着枪托，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大概敲击了有十个数，她停下了动作，并从黑暗中迈了出来。
见此雷吉娜抽出腰间的枪，左右手同时对准女孩的躯干，并朝对方投去一个冰冷的视线。
秦也不以为意，一步一步从黑暗里走了出来，直到清冽的月色洒满全身，映衬着她姣好的身形。
雷吉娜微微一怔，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矛盾的存在。女孩的容貌身材好得不像话，华国传统风格的穿着和利落的造型，让她看起来既内敛又尊贵，这倒也符合她继承者的身份。
但也正因如此，雷吉娜才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一股异样感。
眼神，表情，说话的语气，自身的气质……这些能在一定程度上充当个人身份辨认的特征居然毫无共性。
一个人可以有多种个性，但绝不可能在展现一种个性的同时具有复数个截然不同的个性特征。
这就好比你有一个人型玩偶，却给它按上了走兽的四肢，飞禽的鼻子，爬行动物的眼睛……这会显得很怪异。
秦也就是这样的，仿佛这个人是由多个人分割拼凑出来似的。但秦也身上最让她发怵的点却不是这个，而是这些不同的个性组合在她身上却没有一丝割裂感，像她天生就该是这般似的。
雷吉娜下意识抬头望了眼对方身后的黑暗，恍然间竟看见千百张面孔在那儿盘旋。千百张面孔伸出千百双手，挥舞着似乎要将前方的女孩拖入黑暗。
“阿姨，绵羊在面对狼时，不专心可是会被咬断脖子的。”秦也忽然出声，以玩弄的口吻。
雷吉娜回过神来，具有古典美的清冷面容浮微微扬起：“你认为自己是狼？”
“目前看来，是的。”
“你可真自信。”雷吉娜顿了顿，又轻笑了声，“不过也是，小朋友自信一点没什么不好。”
“我一向如此。”
秦也笑的温和，但眸中的暴虐犹盛，雷吉娜从那双眼眸里仿佛能窥见了一条张开血盆大口的巨蛇。
没有任何迟疑，雷吉娜扣下了扳机，两只沙漠之鹰泄出火光，两颗子弹齐刷刷射向目标。
而秦也就像是知道对方要开枪似的，在枪声响起的那一瞬，一个侧翻迅速挪动位置，同时架好猎枪对准雷吉娜的大腿。
对方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在无法确保一枪毙命的情况下，先废除对方行动能力才是第一选择。
一声惊响过后，只见女人原先位置后的树干被轰掉了小半截。
“果然没那么容易啊。”秦也有些戏谑的笑着，“反应不错。”
雷吉娜抬眸：“你也不差。”
两人望着彼此，枪互相指着对方，却迟迟没有第二轮行动。
“怎么不开枪（为什么不开枪）？”
“……”
“哈哈，看样子我们还蛮像的。”秦也笑出声来，声音干净爽朗。
雷吉娜微微勾唇：“似乎的却如此，只是我在你这般岁数的时候可没这种胆魄。你真的只是个高中生吗？”
“如假包换。”
“可我没见过哪个高中生会森林里和杀手对枪。”
“这话说的，这情况不是阿姨你一手'造成的吗？”秦也苦笑着耸了耸肩，“谁大半夜愿意隔这儿和人枪斗，回家陪女朋友它不好吗？”
“女朋友？”雷吉娜眸光中透着些许意外，“小朋友，你早恋啊？”
秦也闻言反问：“你一外国人有‘早恋’这个概念？”
“入乡随俗。”
“照这个说法，那你现在不应该拿着枪对准一个五美四好的青少年。”
“……你很会说话。”
“经常有人夸我伶牙俐齿。”
“……可惜，这是工作。”雷吉娜轻叹了声，“国外经济最近不景气，只能多接点单子养家糊口。”
“理解。”秦也点了点头，毕竟这年头大家都不好混。但下一秒，她话锋却是一转，“话说你接我这单，对方开了多少钱？”
雷吉娜也不隐瞒，接话道：“一亿美元。”
“这么点？”秦也自嘲似的笑了笑，“我可真被人看扁了啊。”
雷吉娜挑眉：“你很贵吗？”
“你这问法有点问题。”
怎么把她说的好像干什么特殊行业似的。
“我身价很高的。”秦也伸出食指指着地面，“不说别的，就你现在踩着的这地方都是我名下的私有财产。”
“你是指……这座山？”
“不然呢？”
“……有钱，真好。”雷吉娜发自内心的感慨了声。
秦也一听抬手叹道：“别这样，你都没有钱，怎么知道有钱好不好呢？别看我这样，我其实也是有许多苦恼的。”
“比方说？”
“比方说要去参加晚宴时，是要拿全球限量款耳环搭配高定长裙，还是琉璃玉簪搭上我现在这身？出行是座迈巴赫还是劳斯莱斯？随行人员是金发碧眼、身材火辣的英伦女仆 还是一脸高冷的白发御姐……要考虑的东西实在太多。”秦也低垂着眼眸，重重的叹了口气。那模样像是工作一天回到家想要睡觉却又被领导临时委派工作的“大怨种”。
雷吉娜嘴角微微抽搐：“你这么说话不会被人打吗？”
“不会。”秦也狡黠的笑了下，“他们打不过我。”
“……”
雷吉娜无话可说，两人之间顿时陷入一股微妙的沉默中。
半响，她主动打破了这份沉默：“很晚了，我们速战速决吧，争取在十二点之前赶回去睡觉。”
“说得对，我老婆还在家等着呢。”秦也认同的点了点头，但下一秒就转了话锋，“不过还是在等等吧，你还有些事需要处理。”
“什么？”
“……”秦也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用手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耳蜗。
那笑容很淡，很美，却让雷吉娜下意识感到一丝心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