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我，凌乱的发丝，下巴上乱七八糟的胡渣，脸庞上沾满了汗水和灰尘，阴郁的眼神，干裂发白的嘴唇，曾经俊朗帅气的十八岁年轻模样，都如这末日一般，尽数销毁。
脑子里凌乱无比，思维十分混乱，一直重复着那个女生死去的画面，她被爬到车尾再跃起的丧尸扑到身上，撕咬，咀嚼，吞食，再滚落下车，血液挥洒在车后座上，流到轮胎，滴滴答答淌了一路，倒在地上的尸体被大批丧尸蜂拥而上，残忍的开膛破肚，内脏被吞噬殆尽。直到临死，还是高举着右手，努力往前伸着，想要抓住希望，眼神里全是渴求，不甘，绝望，与痛苦。而我就是那懦弱的希望，她眼中的希望，可我连握住她的手，都做不到。
咣当——
一声巨响，随后是玻璃碎掉的声音。我看着面前布满裂纹的镜子，镜子里倒影出无数心灰意泠的影子。拖着失去知觉滴滴答答往地上留血的右手，我面色阴沉的走出卫生间。
我把幸存者安顿在四楼，房间最多的那一层，走廊里，幸存的那位女生哭哭啼啼的声音传来，哭的撕心裂肺，满是绝望与伤悲，我扶住额头，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尽量调整好情绪，准备过去劝一下。
顺了两罐啤酒，推开房门，他们两个靠坐在墙上，女生把脸埋在男生怀里，瘫在他身上，嚎啕大哭，男生摘下了鸭舌帽，丢在一边，安抚着她。男生见我进来，神情很是复杂，看我的眼光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大概是因为当时他骂了我吧，但是我救都救你了，我也不会记恨这些，只要大家相安无事最好不过。
我把啤酒冲他丢了过去，他伸出右手仓惶的接住，然后说了声谢谢，我冲他点点头，然后走过去坐在他们对面的墙边。我们就这么沉默着，谁也不说话，只有女孩子的哭声还星星点点融在沉闷的气氛里。
他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总之，谢谢你救我们，非常感谢。我叫孙云，你可以喊我阿云，她是刘晓晓，叫她晓晓就行，她是我女朋友。路上。。。一起的。。。死了的。。。死。。。死了的就死了吧，没有意义了。”语毕
他哀叹一口气，满脸痛苦之色。
“不用客气，毕竟在这种环境里，人类相互扶持才能活下去。我叫刘晰，这超市是我生活的地方，相对安全一点吧，出入口你们也看到了，就那一个梯子。我自己一个人在这生存，陪着我的只有那条蠢狗，它叫狗蛋。”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缓缓开口，“梯子不一定安全，丧尸会爬梯子的，如果拥挤的多了，他们会慢慢爬上来。当时我们最早，还有二十多个人幸存，躲在一栋高楼的楼顶，靠梯子上下出入，以为会安全的度过浩劫，但是，最后。。。那一整栋孤楼，被成千上万的丧尸围住，很多丧尸，顺着梯子爬了上来。。。我们，历经千辛万苦逃了出来，只剩五个。。。后来好不容易又找到了安全的地方，生活了一段时间，食物被吃光，然后出来找食物，就这样，食物没找到。。。没想到。。。谁知道。。。”他有些呜咽的断断续续说着，神情很是痛苦。
“唉，请节哀吧，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换一个出入方式的。”我叹了口气回答道。
一边暗暗思索有什么其它更安全的方式出入。
“本来听到了机车引擎发出的声音，大家都以为会有救援，松了口气，但是没想到，结局。。。是这样啊。。。虽然这话可能你不爱听，我知道你为了救我们，也是豁出去了，真是抱歉，当时太冲动了，真的很对不起。如果，不是当时，我让大家陪我出来寻找食物，可能，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啊！”他很是绝望的抓住自己的头发，神情阴郁。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可能抛下幸存者不管的，请不要自责了，错也不在你。而且现在，你们已经不必为食物发愁了。”我只能尽量安抚着他的情绪。
他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这时，他突然神情变得很痛苦，两只手狠狠地揉搓撕拽着头发，大把大把头发被扯下，他却不知疼痛一般继续撕扯，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体还时不时的抽搐两下，仿佛有什么附在他身上一般。那个叫晓晓的女生，看他这样顿时手足无措的楞在那里，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我。
我连忙赶过去，晃了晃他的肩膀，“喂！阿云，振作点！你怎么了？你还好吗？喂？坚持住！到底怎么了？？？”我手足无措的看着痛苦的孙云，很是不解。
“他以前出过这种类似的情况吗！？”我询问着晓晓。她很是迷茫的摇摇头，眼神十分担心。
他猛的推开旁边的我跟趴在她身上的晓晓，脸上几分狰狞和狂暴，夹杂着一丝痛苦，随后他疯狂着锤着地板，力气大到能感觉到地板在颤抖，咚咚的闷响一声声仿佛砸在我的心脏上，让我更加不安。我准备过去拦住他，他声嘶力竭地冲我吼道:“离我远点！别靠近我！！！”
他就这么捶地锤地右手血肉模糊，过了一会，他渐渐安静了下来，不过脸色更加苍白，整个人如大病初愈一般虚弱，不，不如说是得了一场重病一般颓废，消沉，脖子上已经蔓延了许多发黑的血丝，眼神也开始涣散。看着他的反应，我的心渐渐沉入了谷底，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时间不多了。”他露出肩膀上的一道抓痕，正流着暗红色的脓血，不用想也知道是当时丧尸扑上车给他留下的。
“本来还想再拖一会多陪陪她的，没想到发作居然这么快，而且这种灼心的痛感，真是难受。。。”他自嘲的苦笑道。
“不！！！”旁边的晓晓整个人都崩坏了，如被猎人捕捉到的猎物一般，发出崩溃的哀嚎，疯了一般想要扑过去，我死死的拉住她，不让她冲过去。
新的一幕，和旧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阿云躺在地上，冲我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有气无力的说道:“刘晰啊。。。之前还骂了你。。。真是抱歉。。。请，请原谅我啊。。真的临死都无法释怀啊。。。大家，肯定。。。不想我这样吧。。。但是。。。我知道啊。。。咳咳。。。你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啊。。。咳咳。。。”我努力压制着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冲他点点头。
他继续自顾自的费力说道:“帮我。。。照顾好。。。那个家伙。。。咳咳，真是的。。。都这么让人操心。。。我怎么也走的。。。不安心啊。。。咳咳。。。”同时咳出一大滩血液，染红了他上身的衣服。
我压咬着牙含着泪狂点着头，“我会的！”
“那就好啊。。。没看错你啊。。。不过。。。我也，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啊。。。”旁边的晓晓已经瘫在地上，哽咽着昏了过去。
阿云开始上气不接下气，满脸痛苦之色，身体也开始剧烈抽搐，嘴里还呢喃着什么，断断续续，已经听不清了，只能看到他的脸颊旁，有泪水滑落。
我冲他深深鞠了一躬，咬着牙摸起菜刀，微微颤颤的，步履瞒珊的，向他的方向走去，狠着心屈着泪，刚准备闭上眼睛动手，他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我，还是人性化那深邃的黑色，已经黯然无光，充满了对死亡的坦然，和对我的期望，他最后努力冲我咧出一个微笑，然后点了点头。
旧的回忆，新的眼前，重叠在一起。
我再一次，用力，对人的脑袋，挥下屠刀。
噗嗤一声闷响，溅起了殷红的血液，流淌了一地。
泪水再也不能受控制的在眼眶滑落，我蹲坐在他的尸首旁，呜呜的像个孩子一般，绝望的哭着。
。。。。。。
。。。。。
。。。。
。。。
。。
。
许久，哭够了。
我坐在地上，怔怔的发呆。
从未向今天一样迷茫，与不解。
明明上天给了我希望，却再一次把希望，变成绝望。
我真的好累，真的好累。
好想解脱，但是，却没有那个勇气。
日子，还在继续。
生活，依旧煎熬。
生命，无法丢弃。
。。。 。。。
又过了许久，晓晓动了动，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一幕，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哭泣，她爬起身，双手抱着腿，依靠着墙坐下，整个人仿佛都坏掉了一般。
我努力站起来，，想到阿云的遗愿，努力压制着心里隐隐作痛的感觉和胸口的酸涩感，走到她身边，在她眼前挥了挥手，然而她连睫毛都未抖动一下，只是死死的，怔怔的，盯着阿云的尸体。
“要吃点东西吗。”我尝试性的问道。
。。。 。。。没有任何反应。
“补充点能量吧，这样不吃不喝也不行，阿云让我好好照顾你。”我我继续问道。
听到阿云这两个字，她似乎有了点反应，但是还是依旧沉浸下来，与外界隔绝联系。
“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吧。”我走了出去，轻轻合上房门。尽可能找了我小基地最丰盛最有营养的食物，放到她的跟前。她依旧没有动，甚至连姿势都跟我走之前一模一样，一丝一毫都没有挪动。
“再陪阿云一会吧，明天我会给他找个好地方让他好好睡一觉，好好的休息休息。”我叹了口气，对她说道。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那就这样吧，你早休息，旁边的房间有铺好的床铺，我太累了，我要先去奢侈一下拿矿泉水泡个澡，你也想泡澡的话去最东边那个房间找我，我会给你弄。”她怔怔的望着尸体发呆，眼神死寂。
我轻轻的把房门合上，脑袋隐隐作痛，嗑了一片随身携带的止痛药，我咬着牙撑着在二楼抱了好几箱矿泉水，因为是大超市，所以家具区还摆着几个浴缸，我选了一个把矿泉水倒进去，差不多水位到了浴缸的一半，脱光衣服，只穿一个裤衩，跳了进去。
水很凉，凉的刺骨，但是很舒服，缓解着全身的疲劳。等我洗完，一定要给狗蛋也好好洗洗澡，不然要被它熏死。
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催眠自己转移话题。我躺在浴缸里，静静地想着，思绪飘向远方。
意识慢慢的昏昏沉沉，身躯泡在舒服的水中，脑袋露在外面，带着满身疲惫深深睡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