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披了黑袍的“竹木人”,于山水月影间穿梭。对身边事一概不管,将全身内息气力用于腿脚,不时微微低头,余光看看怀中的少女。
少女约十四岁大,玲珑轻盈,白发齐耳;头顶一双亮白柔软的猫耳朵,肉色的耳窝中也各带着一团白绒毛;白色长尾巴缠在小肚子上,碧眼轻阖,樱唇微开,在竹木人的怀中酣睡。而这木头的怀里似乎出奇地寒冷,让少女圆圆的脸蛋带上了微微红晕,弯弯眉间也结了淡淡雪霜。
“唔喵…冷…”
少女的轻声梦呓竟吓了竹木人一跳。它止住脚步,看着怀中安睡的女孩,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到这里了。”
说罢,将女孩轻轻摆在块林间大石上,自己屏息凝神,运气轻功,乘风而起、踏星而行,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已将方圆百里看得清清楚楚,回到少女身旁。
竹木人看着她,从身侧拔出一柄剑来。细滑的软玉,剑身墨黑,在它的手中结出雪花纹路,流动着淡青色光泽。
几次欲言又止,半响捧着剑发呆,直到少女在睡梦中轻轻翻动身体,竹木人才从回忆中惊醒,轻轻拉开她白玉般的胳膊,将剑靠近去,使她抱着:
“苦命的孩子,这剑,该是你的。凭着它去…去北方见我吧。”话落,转身,又想起什么,回头轻轻掐诀,将少女关于猫的特征遮去。
身旁的幽幽寒气逐渐散开,少女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而她的眼中却没有什么竹木人,而是一位白衣飘飘的清冷女侠,孤自远去的背影。
竹木人也并未真的离开,而是远远地守着,直到太阳升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
“今天,又是大太阳晴天喵!”
林子里没别人,少女不知道在冲谁嚷嚷。
哦,她旁边还有几只蝴蝶几头小鹿呢,没准儿是它们吧!
晒了几天的太阳,少女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但就算恢复不好,难道能挡得住她爱玩的心吗?
打醒来的头一天,因为先前进了不少冷气,她浑身烧得发烫,酥酥软软的手脚也挪不了几分,可是这么小一片景儿,三四眼就看完了。正闲着无聊,忽然瞥见不远处一只麂子,便叫它:
“小鹿啊,带我跑一会儿呗,老呆在这儿好无聊啊。”
鹿听不懂她说话,却看见她好奇,嗒嗒嗒嗒蹬着蹄子过来,鹅卵石一样的鹿鼻子蹭了蹭她。
“嘿嘿,好痒啊喵~”
少女笑起来激动起来的时候会发出“喵喵”的叫声,也尽可能抬起胳膊,抚摸着它的背和肚子,引得麂子也呦呦叫着。
一猫一鹿很快成了朋友,麂子驮着女孩随蹦随停,见了不少林间美景。
第二天起少女就站起身了,很快便急着跑、跳、爬树。饿了摘树上野果,渴了舀山下清泉。遇上林里活物,不论蝴蝶、青蛙、小鹿、灰狼,只要见了她不吵嚷、不露凶相,她便想办法邀它们玩一玩。潇洒自如,恣意快活。
这天,她又在大石上醒来,惊起了几只野兔。兔子们看见是她,晃了晃长耳朵,重新聚回她身边,将头埋在耳朵里睡了。
少女却带了某个目的,一醒来就急着去看刻意放在一边的剑。那把剑自从离开了“竹木人”,已经没了光亮与花纹,如今只是通体墨黑,少有雕饰的墨玉剑。
“果然,你会转!”少女和剑说话。
好几天,她已经发现,无论睡觉时怎样摆放,这剑在太阳初升时总会朝向北方。
那天朦朦胧胧看不清,只看见那仙儿一样的冷艳姐姐的背影,但这剑,想必是她留给我的吧?而且那天之前,我也没有什么记忆,只知道鹿、兔子、姐姐之类的人话。如果这剑是她留给我的,又总指着北方,也许,朝着那个方向前进,就能找出真相了吗?
想到便做,少女提了剑,揉一揉身侧软乎乎睡着的小兔子,朝北方走去。沿途遇见蝴蝶、小鹿,略微玩一会儿,便对它们微笑着:
“暂时不陪你们玩儿啦,我还有挺重要的事得做,等忙完了就回来,好么?”
动物听不懂她的话,却像从这白皙的小脸上读懂了她的意思,送她一小段路方才离开。
……
少女走许久,小肚子叫了,便四处张望着哪里有果子野菜可以揪下来吃。远远瞅见一树硕茂的大果儿,雀跃着要跑过去摘,忽然闻到一股香气远远飘来。
兴奋地大步跑跳过去,从草里探出小脑袋,撞上了一位女侠的目光:
这孩子,哪里来的?满面风尘,毛发上粘着些枯枝败叶,却掩不住这古灵精怪气儿。然而这么小的旅人,还没师父长辈跟着,实在少见;怀里的剑漆黑如墨,却不见任何刻字刻画,更加诡异。还是笑脸相待,谨慎为好。
少女却没想那么多,探出头来,看见是个英姿飒爽的大姐姐,更兴奋了,想也没想从草丛里跳出来:
“姐姐,好香啊!”
香?女侠看看火堆边烤熟的鱼,拾起竹签,堆出笑意:“觉得香就来吃吧,小妹妹。”
“唔,谢谢姐姐!”
少女一蹦一跳靠过去,也不用手接,呼呼小嘴吹一吹烤出来的热气,再一大口,将鱼整个儿咬在了嘴里。
“诶,小心刺…”
女侠吓了一跳,正要提醒,傻孩子却又啊呜一声,手伸进嘴,将整条鱼刺拽了出来,带出些晶莹的口水,扔进火堆里,舔了舔手背:
“好吃喵!”
“这…”正常人可以一下吃掉整条鱼还不用挑刺的吗?这简直…简直…”
“姐姐?”姐姐怎么低着头不说话,看起来…是被吓到了?
踏着小步子凑近这个高了她一头的女人,想从下面看看对方低下的脸,然后…对方扑通一声跪下了,以头抢地:“太厉害了8!师父,这是什么武功,请教教我!”
“啊?”
“实不相瞒,徒儿曾有位师父,辟谷闭关后吃鱼卡住,往嘴里塞馒头结果吐血死了。没能挽救他,是我终身的遗憾。”
“原来如此!”猫猫头真信了,激动地点点头,“好徒儿,拿鱼来!”
“师父,请!”
“看好了,你就唔嗯唔嗯唔嗯(这样这样这样)…哈,鱼刺出喵(来)啦!”
(猫猫开心甚至会用喵来随机代替一个字。猫喵喵叫,猫好。大姐姐好学,大姐姐也好)
“哇!”大姐姐眼睛闪闪亮,兴奋地鼓起掌,带起胸前的滚滚浪涛,
“原来如此,是要重视身体的精确度和灵活度吗!我来试试…”
说着,抓起根竹签,将鱼塞进嘴里,没嚼几口,又吃痛拽了出来。
“不对不对,力度也要把控好!不许嫌疼,继续吃!”
用竹签像教育孩子一样敲了敲大姐姐的脑袋。
“是,师父!”
……
“成功了!”
漏了不知多少鱼肉,牙齿上流了不知多少血,大姐姐做到了!
“干得好!你是为师的喵傲!”
“呜…师父…”
“现在,再弄几条喵(鱼)来给为师吃——我是说来练习喵!”
“是,师父!”
大姐姐也不知道喵是啥意思,但基本能猜出来,就当是可爱孩子的可爱口癖。于是女孩吃饱了肚子,大姐姐也学到了绝世神功,皆大欢喜。
被鱼刺卡死的师父当然是不存在的,那位女侠也就是试探一下这个拿着怪剑、身份不明的女孩子,以及一点点的,逗小孩玩儿。所以更多时候,是少女在爽吃,女侠姐姐在边上投喂和观赏。
女侠的戒心慢慢放下,于是开始想起些往事,眼前女孩啊呜啊呜大口撸鱼的画面也渐渐模糊,人影慢慢分成了两个。面对多出来的那个人影,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我会等你的,永远。已经有了那个约定,你,不可能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