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二少爷听虹编了不少好话,心里飘飘然。虹还说,攸泩要在当天“弄出些显眼动静”作为与他见面的信号。
关于虹,二少早就馋她了,虽然为人冷淡,但只要是个美女,别管热的冷的,死的活的,他都能冲,其他的都是“调味料”。
先是来软的,被虹以“喜欢女人”为由拒绝。二少爷更是不屑:“喜欢女人,是因为你还没遇上本少爷!”但后来听说父亲有位贵客看上了她,便贱贱地不敢再吱声了,反而对她有些尊敬起来。于是这次二少便信了虹的话。
其实,因为可能与攸泩熟络,又怕惹了那位客人,朱二拒绝了虹加入队伍。但虹当时也独自前往那里营救攸泩,在混乱中错失了机会。这就是她的故事了,暂且不提。
现在着了大火,二少以为是攸泩特意给自己的信号,觉着美人入房近在咫尺,心里更加痒痒,瞒着父亲出来,急着去见她,自己能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在前门看到朱老大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带队突围,正想跟下人嘲讽两句,身边人就中箭倒地,二少吓得冷汗直流,只好撤退逃命。
绕到后门,火烧得旺,虽然中间的石子路还可勉强通过,但木屋子已经烧得面目全非,里面人难有逃出的可能。二少咂咂嘴,正要离开,忽然看见门后不远处有个长头发的人趴在地上,似乎被烟熏得奄奄一息。
机会!在这里的女子,应该就是我那好妹妹了!哎哟,那么好看的肉可别烧坏了,快快,让本少爷救你出来。就算是尸体,起码是热的啊!
二少乐开了花,踮起脚尖绕开烧着的木头树枝,走到女子旁边,拎着头发翻过来,脸上肿得不像样子。二少对美人向来敏感,一眼就认出不可能是攸泩,正奇怪,忽然感觉背后有响动,侧身一倒,一把短匕首插在了大腿上。
……
“这人脑子坏了吗?手下人倒了也不管,敢一个人过来,找死吗?”
墨玉一直听得很安静,小脑袋瓜里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这时候觉得奇怪了才插嘴。
攸泩笑笑:“可能,在他眼里,我本来是瓮中之鳖、笼中之鸟,没了父亲和身边人,又能怎样呢?或者也可能只是单纯的蠢吧。而且我猜,虹也在中间起了不小作用吧。毕竟在那种情况下,退一步,往往比进一步更有效呢。”
“嗯?”
看着墨玉懵懂的样子,攸泩笑了笑:“没事没事,只是感慨地说点没用的经验罢了,不打紧,不打紧。”
“嗯嗯。”墨玉点点头。
“当时啊,”攸泩清清嗓子,继续讲,“被那个丫鬟扎了毒匕首,我也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是,知道我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吗?我只想赶紧活过来,睁开眼,铆足劲给她一拳!心里着急,忽然好像有许多污血从伤口喷出来,我的伤和毒都好了,还在那一小会儿有了更多力气,站起来一拳干倒了她。”
“好厉害,是什么啊?”
“不知道。”攸泩摇摇头,“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时候我的亲生母亲还在——父亲抱着我出去打猎,他为了保护朋友被狼抓伤,我也看他有过这种情况:发黑的血从伤口喷出来,伤一下子治好,反手硬生生把狼爪撕下来了!可能是我们家人的‘才能’吧,虽然我从来没见亲戚用过。”
“那可能有什么条件呢?比如想保护谁,或者特别想干掉谁之类的?
“或许吧,但我只在小说上看到过,没想到现实里也会有这种事。不过走出来这么些日子,飞剑、蛊虫这些招式都见过了,也不算那么稀奇吧。看来我也不过是这细微尘埃中的一粒罢了…”
墨玉摇摇头,再点点头:“世间珍奇还有很多,走得越远,见得越多。所以该一直走下去才是。”
“是么…”攸泩看看墨玉。经历了今天的“游戏”,她快乐过一会儿,但在之后,心里越发觉得别扭。回忆了这许多,还不得不组织语言讲出来,让她这种躁闷感快要到了极点。
还好,就快讲完了。攸泩告诉自己。
……
“不!你、你个烧死鬼,快放我走!”
二少拔出防身的剑砍在攸泩左臂,却在污血泵出后,被更大的力道扔回火海边。
仗着身份欺压弟子、百姓的本事大,遇见惹不起的,像条狗一样摇摇尾巴巴结讨好他也擅长,偏偏遇上这个他向来瞧不上的女人,却让他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呵呵,你想娶我,便陪我一起葬在这里可好?”
抓起一块燃着的木头,烧得手上血水滋啦滋啦响,她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叔叔家的,二少爷是吧?自己懒懒散散贪图享乐,背地里被酒肉朋友嫌弃,有了这阴暗自卑自尊心还容易碎的性子,唯一“志气”就是苟活享乐而已。还想把你那恶心怨气发泄到我身上?我就是你奶奶也不惯着你!
明明是家人,整日里却都是这些利来利往,亲戚骨肉猜忌怨恨,防得比仇人还严,我早就受够这种地方了!
“你、你!不,冷静,冷静,本少爷才不会死在这里!”
浓烟滚滚中,一般人早就喘不过气来了,但就算平日里游手好闲,身为掌门之子,二少也有几分本事。调息吐纳,硬将身体调整回来,几剑劈开房上落下的木头,将攸泩挡开。
但她,已经彻底爆发了。也是这辈子第一次,真的敢把积压了快十年的怒火发泄出来,甚至用匕首划开自己的大腿肉来加速追击,胸腹部被剑刺穿也不顾,咬着牙忍着疼,硬生生把快要逃生的二少撞了回来。
“你!你、你——冷静一下,你想要什么,钱?男人,还是什么,我、哥哥都能给你——哦对了,你想出去对不对?也、也可以啊,我跟我爹说,只要你肯放了我…”
二少大口喘着粗气,强忍着不甘心,对这个女人低声下气地“摇尾巴”。对方吐出几口血,擦了擦嘴边,反倒笑起来:
“妹妹对哥哥,还有这个家,可是爱得欲生欲死啊!我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和哥哥和太太在地狱过一个中秋呢!”
“你、你疯了!”
“我早该看清了,锁在笼子里的小鸟啊,不在烈火中疯狂,就在暖水里灭亡!从今往后,我为自己而活!”
该死!本来对付她是绰绰有余的,现在越来越喘不过气来,这婆娘又不怕疼不要命似的死拦着我不放!以及…对了,虹!那个臭**,她是故意让我来这儿的!她们杀不死我,就要靠这火!而且…
而且攸泩靠“泵血”恢复身体和力量的禀赋,时间拉长会导致失血过多,短时间内,最跟不上的就是氧气。但,火场里,大家都没法呼吸。由此,两人之间的差距被不断缩小,直到…
呼吸越来越困难,二少已经没办法思考了,现在这汗液泪水横流的身体,只剩下本能在驱动。
他的本能是什么?活命!就像地震里扔下学生逃跑的教书先生,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别的怎么样都好。
只、只要能活下去,怎么做都好…我、我…对、对了,有水,我有水!只、只要把这火浇灭的话,我就,嘿嘿,我就活了!哈哈哈哈…
二少癫狂地笑着,一把抓着自己的裤子就要扯开。
攸泩的血也即将流尽了,但凭着恨意怒气,以及对梦想最后一点执着,脑中还留着最后的清醒。在最后的最后,她也不愿意自己受到任何的玷污,用尽力气,一个匕首扔在房梁上。随着“轰隆”几声巨响,房子彻底塌下,掩埋了一切。
血沫,最后四滴,却也像刚开始的血流那样坚强地跃出两尺,滴在火中变为蒸汽。攸泩站了起来,身旁只剩残骸与烈火。
一干宵小喽啰,看着这个从火中起身、浑身冒着黑血与蒸汽的怪物,都吓得不敢靠近,东倒西歪逃命。这时月亮已破出乌云的遮挡,高悬星空,“怪物”抬头,看了它最后一眼,一瘸一拐地走着、爬着,一直爬到河边,摔入水中。
……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我从河的下游醒过来了。周围没看见恩人,只有满满一池荷花。再后来,就没什么了。”
攸泩自己讲着这段,又觉得热血沸腾,总想和墨玉讨论点什么。但没注意对方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托起了腮帮子,不知道在思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