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是被我毒死的吧？
看着眼前的血肉继续腐烂，襁褓内的物体随风消散，赤芍心中有了不少疑虑。
之前测试过，中这种毒的死法的确是这样子的，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而且，看到这襁褓里的东西消逝，我的心里好像也有点空落落的感觉。希望“那个”，不会和这么诡异的东西有关吧。
说起来，她的“才能”好像也和我存在着某种联系的样子…嗯，应该只是错觉吧，我从来没见过她呢——不管了，先看看那孩子的情况吧。
确认祭司完全死透了之后，赤芍慢慢走到攸泩身边，刚才的战斗也费了她不少的力气，虽然距离极限还差得远。
攸泩向赤芍道谢后就一直坐在地上，让墨玉躺在自己大腿上，撕破衣角为她包扎了手上的伤口，现在正攥着墨玉冰凉的另一只小手，擦去眼中的泪花，嘴里说着“墨玉不要怕”“马上就会好起来的”“我们都在你身边”之类轻柔的话。
攸泩作为曾经的闺秀小姐，纵使身体离了家，平时也挺在乎自己的穿着，可以单薄普通，但尽量整齐得体。现在初春天气还冷，衣着整齐的大小姐把右腰附近一大块布料都用蛮力扯下来，蹩手蹩脚地为墨玉包扎。寒风吹过，赤芍看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就把包袱里自己原来的那件黑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恩人…”
“叫我赤芍，好么？”赤芍平时懒懒散散，唯独干正事的时候不喜欢多嘴，一屁股盘着腿坐在攸泩旁边，
“那只手，先给我。”
“啊，嗯，当然，您随意…”
赤芍接过攸泩掌心捂热的墨玉的小手，静静感受着脉搏。
看着赤芍闭目沉思的样子，攸泩想起来，自己在书里看到过，天下主修医药的大派有三，其中两个都坐落在西南——五毒教与百花谷。五毒，邪道叫法是五仙，那里地方生产药草毒物，据说起头确实是专门以巫蛊毒术害人的邪教，时候一久做得大了，至少对一般弟子和百姓，其“教义”已经相当缓和，甚至出了不少名医，被允许跟随百花游走行医、悬壶济世。
刚才看墨玉手上的伤口，真的很深，如果再深一点，恐怕半个手掌都要被切下来了。现在昏迷不醒，她一定很痛苦吧，这么活泼阳光的孩子…赤芍说她是圣女，也许医术也是相当高超吧？如果我也可以跟她学医的话，说不定，愿意和我一起一辈子旅行的人就不用这么痛苦了，我，也可以帮得上忙…
攸泩又陷入自己的思考，眼前赤芍已经打开了腰边挂着的蛊虫罐。
“这是…怎么了？墨玉没问题吧？”
“没问题，”赤芍扬唇一笑，“中了毒而已，这毒大概地阶上吧，我打算叫血宝解。”
中毒？地阶上品？那不是很危险吗！我刚才一直就…哦，现在仔细看，好像墨玉的脸色确实有点不太对劲，如果赤芍不在旁边，可能…如果在“一辈子旅行”里，墨玉提前离开了我的话，那我…陪、陪葬吗？我一个人一定走不下去的…
“正好给你介绍介绍，”一提到毒，赤芍就显得很自信的样子，“不是我自夸啊，我和血宝，我们加在一起大概是现在这个世界上第三——不对，是第四会用毒的人。因为前三都强得太离谱了，所以这第四含金量可是很高的。而且说不定，未来我还能超越她们呢！”
“现在，见证我最可爱的宝贝的华丽开幕！”
“最可爱”…虽然随便否认其他人的审美不太礼貌，但一只虫子…看见它不犯恶心，还能说它可爱的，也是个神人了。往常我看到虫子，都是害怕地尖叫出来，今天看到这个什么血宝，真是太…
“太可爱了叭！”
“咦哟，咦——哟！”
红色的小团团发出可爱的叫声，在罐口使劲挤着，把自己柔软的身体都挤得变形了，“卟”的一声钻了出来。这哪像什么虫子嘛，分明更像脑袋小小、毛团一样的红色小兔子，只是少了对耳朵，只有拳头大小，身体也软滑滑的没什么毛。血宝出来后，变成了人头大小，趴在墨玉胳膊上，咦哟咦哟地小声叫着，咬开了一个小伤口。
“介绍一下，这是血宝，也就是我所谓的蛊虫。”赤芍的神情，颇有一种家长炫耀孩子的自豪感，“她是我最可靠的搭档，有了她，墨玉的毒很快就会解掉啦，安心吧。”
攸泩点点头：“谢谢恩——赤芍前辈。但，后辈见识短，这，真的是一只蛊‘虫’吗？”
看向墨玉胳膊上趴着的红色小团子，它似乎已经完成了工作，悠闲地随意摇晃着团子上的小突起——大概是它的手脚。另一边，墨玉的脸色也渐渐好转。
“是哦——啊，外人视我们五仙弟子如毒蛇猛兽，传播的信息挺少，这么多年来受了不少误会。现在离伤完全治好还有一点时间，我正好跟你唠唠。”说着，赤芍仰头喝了一小瓶未知液体。
攸泩点点头，但突然发现赤芍的话好像有点不太对——“伤完全治好”？！解毒比较快我还可以理解，伤完全治好也太强了吧！当年我们家里人，虽然又不少装病的，但有个小风寒也得歇个少说五六天啊，墨玉可是半个手都快被砍断了，这样还能离完全治好还有“一点”时间？
攸泩向赤芍投以疑惑的眼神，希望委婉地以此得到解释，但赤芍还是笑眯眯的样子，无视了她的暗示，自顾自讲着：
“蛊虫和毒是我们那儿很多人的战术核心，说是一切行动的目的都在种蛊下毒也不为过。蛊虫有自己炼的、送的买的，也有我这样天生得到的，也就是那个所谓判定‘圣女’的仪式。”
“蛊虫按理来说也该像功法一样分个天地人上中下品，但千奇百怪的也没人捣鼓这个。反正我们圣女的蛊虫怎么着也能排个天阶中品，我对我家血宝有这个信心，对不对呀宝贝儿～”
赤芍难得夹了一下嗓子，温柔地摸一摸血宝，小团子发出兴奋的“咦呦咦哟”声音。
这么酷酷还有城府的大姐姐，现在估计只有血宝能让她完全展露出温柔的一面吧。
“我记得，”攸泩开口，“好像蛊虫好像也有品阶高低之分的吧，好像有‘仙蛊’什么的。”
“那是小说编的，叫着好听而已。实际上就是蛊虫本体的成长阶段——啊，我还没给你讲‘本体’吧。和小说里也差不多，蛊虫一般是要种在敌人身体里的，但血宝这么可爱的宝贝儿我可不想和她分开呢，所以植入的就是临时生出来的一只只小虫子。”（用现在的话讲，孤雌生殖）
“那些小虫子‘衍生体’在体外都活不了多久，只有这只小可爱才能叫血宝，才称为‘本体’。衍生体只有两个成长阶段——若蛊和成蛊，主要是配合本体生效。本体的成长阶段分为若蛊、成蛊和仙蛊，满足一些条件长成仙蛊，就会有很强的‘才能’了。血宝现在已经是仙蛊了，仙蛊的长相就是和一般虫子有不少差异的。别看她胖胖的，实际上聪明得很呢。很有灵性，‘才能’也非常强大，都基本能通过心里面的暗示和我交流了。”
“是、是么，好神奇…”
攸泩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因为在说教后，看到对方摆出这种样子会让自己很有面子，于是攸泩会习惯性地让和自己对话的人感觉到舒服。但实际上，她总觉得这个“圣女”赤芍，身上也有不少可疑的地方。
虽然怀疑自己的恩人不太好，我也相信她不会害了我们，但到现在，她也完全不愿意透露自己“才能”的样子。这只血宝，也只是让我看看外形，包括外形、才能等诸多疑点都没有详细解释。恐怕比起表面的热情，她的内心深处也藏着秘密，也有着寒冷的地方呢。
但是，怀疑是没有意义的，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都会有不愿意暴露给其他人的黑暗面。包括墨玉，虽然她看起来活泼得像个小太阳一样，在那个时候…像强盗一样用她的光温暖了我，但其实她也有着自己的小秘密吧，她，在内心深处也有着自己的那一份孤独吧…
同行的搭档，就该是彼此包容、彼此扶持的。彼此搀扶着一步一步地走，走过一段一段的路，直到，永远。现在，我所需要的也不会是刨根问底，逼着赤芍前辈说出心中的一切——我不是墨玉，我没那个能耐。
这样想着，低头看看躺在自己大腿上安静睡着的墨玉，她的脸色已经重新红润起来，眉头自在地舒展开，嘴里发出轻轻的呼吸声，看来是快要痊愈了。攸泩的想法也暂时坚定下来：
我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变强、学习，如果她不嫌弃的话，和赤芍学到医学、毒术的知识，将来，绝不会让墨玉这么痛苦了。不管任何可疑的点，就算她是叔叔派来的人，要带我走，我也，要赌上一点点的可能性…
“那，那个，赤芍前辈，我看血宝确实是挺可爱的。如果我也想养一只这么可爱的小家伙，该怎么办呢？”
“我刚不是说了嘛，买，朋友送。”赤芍低头揉着捏着可爱的血宝，但攸泩能感觉到，她在用余光观察自己，
“但那种太差了，挺丑的，你估计不喜欢吧。嗯…我记得教主有办法搞到好多奇奇怪怪的蛊虫，但那个家伙…对外面的人不太友好的。”
“外面的人，是指其他门派的人吗？”
“嗯，以及一些没有门派的散人，她对别人都跟只蝎子似的，老有一副要蜇人的样子，除非是她看得上的弟子，或者一些旧友，不然很难靠近她。”
“那我…您觉得，我可以成为那样的人吗？啊，就是…您看我会不会有那种潜力啊天赋啊什么的…”
攸泩装作闲聊天一样继续试探着，赤芍早听出她什么意思了，把血宝举上头顶，抱起胳膊：
“你有什么要求直接说，但先说好，我可是那种做出重大决定之前不会说‘我考虑考虑’的人。行走江湖有城府不坏，繁文缛节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家闺秀呢，别絮絮叨叨了。”
“我明白了。赤芍前辈，您…您愿意收我为徒吗？”
攸泩不安地把胳膊夹在**之间，揪着胸前的衣服。
“我收了。”
“哦，是的…嗯，谢谢您，请不要在意，我还是很感激您两次救了我们，您是很值得尊敬的前辈…”
“我说我收了。”
“嗯，至少我鼓起勇气试过了——什么？”
“发什么呆呢傻徒儿，来叫声师傅听听？”
“师、师父！诶——”
“小心！哈哈，别太激动，你怀里还躺着一个呢。”
攸泩一激动就要起身给师父下跪磕头，头一回忘记了要照顾身边人，甚至是墨玉。
看着她，赤芍捏着血宝大声笑了：
到底还是小孩啊，一激动，连自个儿一直恪守的礼节都差点忘了。真是的，年纪轻轻，心里这么沉重，谁都要防着，可怜的孩子。
看见同伴受伤，就只想起要学医救人，而非练武除恶，该说软弱，还是善良呢？但其实只是年轻吧，也不坏，心里装着那么多事干嘛。
真怀念啊，在她身上，能看到不少我十年前的影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