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文-奥尼尔是南北战争的爱尔兰老军官罗南-奥尼尔的最大的孙子,曾祖父利亚姆受拿破仑影响在爱尔兰岛发动反英起义,父亲菲恩也曾计划参与进前些年美国同西班牙的战争中奔赴古巴,只是未能如愿,现在他们家在伊利诺伊州做些服装生意,拥有漫长家族历史的他本该会把荣耀看作是至高无上之物而挂在嘴边,但奥尼尔家族则不愿意花那么多的功夫放在这上头,正如祖父罗南所说:“重视实际,孩子们!不能让我们家族的土豆在新大陆又发霉了!”再加上这疯狂镀金年代的呼声,像是美国人的步伐,开足马力地从纽约一路传播到这座加州城市——圣弗朗西斯科,当太平洋的海风吹过自己的红发,尤文会更加深切的体会优秀的家族教育和时代浪潮的作用。尽管当初他的母亲是希望自己从医来着,但在经历了两场险些失败的手术和一次差点儿把尿液当作点滴打进病人体内的事迹后,芝加哥乃至整个伊利诺伊也没有什么医院愿意要他了,因为这档子事,他不得不离开家乡,一路跑到了加州,在加州又到了小诊所里干了些杂活便辞职了。好在,最后自己这株土豆苗找到了新方向。这天他就在市场街的自家店里,刚刚擦拭完那棕色的,装饰着四叶草图案的崭新招牌:奥尼尔裁缝店,此时正在前台悠闲地坐着,整理店里准备的新名片,这是一家位于街道中间位置的店铺,内部空间相较于店的规模来说比较宽敞,但都被各种款式的服饰占据了,而货架上也摆放着布匹和成品。
“现在小奥尼尔志得意满!”他得意的用手指敲击着桌子上的电话。就在刚才,他从几个新墨西哥州的小伙子接到了一笔生意——三件羊毛夹克。
“尤文,手术刀和麻醉药我放在里屋了,搁得离厨房远一些比较好。”他的店员克雷格-墨菲从后头的房间里对他说“现在要联系他吗?”
尤文挑起眉毛,回过头去:“我说了让你叫我奥尼尔先生,克雷格……算了,现在跟他说还早着呢,才上午10点,要干也要到晚上关门以后再说,这都是常识,没人在大白天搞那种事儿,干嘛要我提醒你?”接着他把成沓的名片摆好放在了桌子上。这些名片让人眼前一亮的是上边除了斯宾塞体写成的华丽的店名和绿色的爱尔兰帽,四叶草之外,还附带着店里的电话号码,就在昨天,他吩咐克雷格在街上发给过路人,不料第二天他就惹上了麻烦……
“就是这家店吗?”瘦高穿着大衣的警察问一旁穿着棕色衣服的搭档。
“不错了,勒姆,是那个爱尔兰人的。”奥古斯都拿着崭新的裁缝店里的名片回答。他们直接推门进去,门铃随之响了起来。
尤文抬起头,看到二人朝前台走来:“欢迎光临,二位,请问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吗?”尤文站起来迎接二人,可没等他把话说完,奥古斯都就打断了他。
“上午好,奥尼尔先生。我们是旧金山警局的。”奥古斯都扫了一眼桌子上的名片“是有些事情要询问您。”
“呃……是吗?请问是有什么事?”奥尼尔吸口气平静地询问。
“是这样的,说来您也不要感到害怕,这种事情着实不常见……最近我们得知有人贩卖人体器官到州内某些医院,大学城进行研究以换取高额费用,现在我们正在城内排查,而恰好,有光顾贵店的客人谈到店里时常有一股难以消散的血腥味。”
“哈哈!”尤文笑出了声,身子在有那么一刻不自觉地打了个颤“这太奇怪了,有哪家机构会去需要那么些内脏啊?他们是真不怕那些新教徒……您不介意我这么说吧?就是那些保守的老先生们的嫌弃。”
“可是您作为前医疗工作者应该多少了解到才对是吧?或许普通人觉得奇怪,这在业界,针对人体器官的研究不算稀罕,对吧?也可能是您工作的地方有所不同?”
“是的,不一样,我就是在小诊所里处理感冒或是码头工人打架后的皮外伤,都是最基础的,这我想都可以查到,在大地震期间我也只是帮忙做些简单的包扎,我无非混口饭吃,包括现在我在做衣服,也会偶尔做两套丧服什么的,至于血腥味,这很正常,克雷格,我们最近不是有找陈老板买鸡吃对吧?”
“对,昨天我们才和张……反正我们是最近有在吃鸡肉,在店里,要处理内脏……内脏什么的很正常啊。”克雷格说完,便扭头还想去后门垃圾箱里翻找昨天可能被丢掉的鸡内脏,被尤文拦住:“您看,这都没什么问题。”
“好吧,可能我们确实有所失误。”奥古斯都低头向尤文致意,但随后他又开始说起来“我记得您原先是在马林县经营对吧?最近一年才到了这里,我没记错您现在也才23岁。”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尤文这边刚想去拿咖啡壶招待二人又停下动作。
“我们就是觉得奇怪。”刚才一直在做笔录的勒姆在这时开口“一个年纪轻轻的爱尔兰人能把门店开在这地方,还安装了电话,应该要花不少功夫才对吧?”
“这当然要花不少功夫,但还是要靠家里人支持的嘛!”尤文打趣到。
“是的,我听说您是从芝加哥来的,但就是这点儿让我们有些在意,这是您家族生意的一部分吗?”
“我们家当初在英国做买卖,留下不少钱,只是前些年家里想让我离开芝加哥出去闯荡一番没给我太多,但您也知道,一年多前本市发生大地震,生意不好做,我在马林县的店铺也被毁了,家里没少操心,最后多打了钱,我父亲给我想到个体面点儿的方法,我就从马林县搬了过来,也是想弥补前阵子的损失,我还专门去买了一台电话……”尤文用大拇指朝向身后桌子上的电话。
奥古斯都微微扬起下巴,打量了尤文一番,就示意勒姆停笔。“我理解了,真的很抱歉这种时候再来打扰您,奥尼尔先生,那场地震,我们都留下了不幸的回忆,倘若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还请及时通知我们,就当为了您的安全。”他摘下帽子向尤文致了歉。“祝您生意兴隆。”
尤文和克雷格走出店门送两名警官,尤文挥手致意,直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街角,他才松了口气,直接把克雷格推进店里。
尤文把自己的贝雷帽摔在地上:“开玩笑!我爷爷从爱尔兰到这鬼地方来是为啥?我们家的土豆都被那该死的瘟疫和英国佬败光了,还资产?在加州?开什么玩笑?能在芝加哥那种地方有公寓楼住,我们全家都乐呵够了!”说完他又朝向克雷格:“咱们不要做多余动作,下午,去陈老板的店里找他,如果不在就到那家伙的公寓里头,告诉他,今晚上算他走运,不忙活他过来了,就跟他说,条子上门,我活该的……明白吗?”
“那今晚我们还有鸡吃吗?”
“啃大蒜面包去!”尤文喊到,“没有鸡翅膀,反正今天那小子也不用坐在厨房补身子了,咱们还吃个啥嘛?!”
“我现在就能过去啊……”克雷格说,语气和脸上的表情都尽可能显得无辜一些。
尤文的表情平缓些许:“……算了,这个节骨眼,那小子八成又在找人弄死自己了……昨晚上他说自己把科隆萨索手底下一个蠢货给揍了一通。”
“那个意大利的街头小喽喽?可我们都给张先生做过多少回手术了,干多少笔买卖了?结果肾花了30分钟恢复,肝用了26分钟,胃19分钟,骨头架子更是5分钟都没用上就恢复完成,他还指望那些意大利人的棍子和刀刃对自己有用?”
“你倒是研究这东西挺仔细……管他呢?让那些不开眼的意大利人伺候伺候那个怪胎,反正他也死不了!”
“呼……呼……这是第32个……”意大利社区的小巷里横七竖八满都是瘫倒在地,失去意识和自主能力的意大利人和他们手上的家伙事儿,而那个说话的华人,年龄也才20来岁,正依靠着墙,勉强站立,他又放倒了一个,靠着手里抢夺过来的棒球棍,并用手擦拭脑袋上的鲜血,还顺带调整了散乱的发型,他的外套和衬衣已经被撕扯了。比较让人意外的是,他也是作为华人却没有留辫子:“嗯……看来你们也没有到能把我置之死地的地步啊……倒是平日里挺嚣张跋扈……”听他语气有些嘲讽,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落。
“怪……怪物……”科隆萨索趴在地上,他的脸被打的不成人形,只剩下嘴唇轻微颤动。
“嗯……好好好……你们继续趴吧,我得……”张希宁站直身体,旁人若在可以听到骨头绷直的声音。“呃……好了,大概断了15根吧,恢复的话要花上3分钟左右?”他开始在意大利人身上找起来表,但又坐回地上:“唉……早知如此就让尤文给我想办法找个表才对,那小子越来越抠门了,麻醉药用的也少……还是去找老陈吧一会儿,找他要两只鸡,今晚还得到尤文店里。”说着他还拍拍科隆萨索的脑袋,有些无奈地说到:“你要知道,我死不了,但也是会疼的……很疼的……”
后续:
1、下午,克雷格带着用报纸包裹的点心回到了店里,尤文在同一位棕亚麻色长卷发的女客人说话,她的年龄也才20岁,他匆忙把帽子摘了下来,听到尤文对客人说:“嗯,您如果是想要保暖效果好一些的,羊毛的话我想比较合适,我这里看好有一件,粉色的,您看如何?”
“对不起,事实上,奥尼尔先生,我不是来做衣服的,我是来打听一些别的事情。只是顺带顺带聊起了穿衣话题。”少女有些内敛地举起手表达她的意见,同时脸上也挂出略显尴尬的笑。
“哦……是吗?对不起,我的职业病而已……”尤文打量着少女的穿搭,那个女客人身穿蓝色的大衣,踩着棕色的女性短皮靴,而让尤文比较在意的是她的袜子,是深黑色的长袜,从外边可能会不太明显,但可以看出那个袜子可以延伸到腿部,这是他未曾见过的,在穿衣方面可以称得上是个完全的离经叛道者。“那您是想问……”
“不知道您是否知道过,在旧金山大地震后,市里出现了一个很会打架的中国人,而且传闻他还是怎么都打不死,伤好的很快……对不起,我没有和你开玩笑的意思,就是一些传闻,我想确认一下。”
“嗯?为什么找我一个裁缝店问这些呢?莱威斯小姐?”
“叫我丽兹就可以了,我只是听到过您的店里有中国伙计在打工,在唐人街外的中国人不算特别多,所以我想上您这儿问问。”少女解释称。
“您是在哪儿打听来这些的?丽兹。”尤文摆好座椅,和她说。
“是在医院里头听到一个荷兰人说的,听他说自己是市里荷兰帮派的头目,和20个同伙同一个中国人打架,结果就被他打到住院。我是半个月才从波士顿来,因为之前我患有疾病,但在一年多前痊愈了,到这里的医院也是要熟悉一下,以防万一。”
尤文听后思索片刻便说:“您是外地人,那就不奇怪了,您要知道这些个不良人总爱编写怪奇的言论去吓唬别人,把那些从外头来的竞争对手搞掉,别说中国人,我之前还听说一个能从地面一下蹦到三层楼高,长着利爪的东欧女孩,您能信?”这么一说倒是活跃了气氛,二人都笑了起来。
“至于中国伙计,倒也没什么稀罕吧,来这里工作的中国伙计们都是顾家的老实人,如您所见,我们也都是正经生意。”尤文挠了下鼻子,扯开话题“毕竟您是波士顿来的,还不太清楚,在当初修铁路的时候他们工钱是我们这些爱尔兰人的一半……”
“那样吗?”少女的语气有些无奈,她低下头想了些什么。
“如果您是工会的人,那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您,在我这里工作的伙计工资都按时给,不管来自哪里,什么种族。”
这点他说的倒都是真的。克雷格心想。
“您误会了,我没有要问这个,对不起耽误了您这么久……”少女从座椅上站起来。“请帮我来一套黑色的尼龙布料。”
“当然没问题……克雷格,快过来帮忙。”
帮她打包好之后,少女轻轻点头致意,离开了。尤文确定少女走远后又开始发牢骚:“这一天到晚整什么?现在还有谁没过来跟我打听这一堆破烂事?啊?我就奇怪了。当初就不该跟张希宁出这个赚钱的馊主意,惹来这些个麻烦事。”
“可是您别忘了没有这个主意,咱们也没法来这儿开店啊,奥尼尔先生……”克雷格小声提醒。
“啊……是啊,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那又是什么?”
克雷格把报纸摊开,里头是几块绿豆糕:“我到陈老板店里买的点心,您让我带的话我也都说完了。来一块儿?”
“走一步看一步吧……”尤文接过一块儿绿豆糕,放进嘴里。
“尤……奥尼尔先生,从老陈那里我打听了一件事情,有些叫人在意……”克雷格贴在尤文耳前,说了起来……
这里也不愿意交代吗?丽兹-莱威斯走在回公寓的路上,提着袋子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
不管他们怎么讲,都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无论如何力量必须要拿到……
2、陈杰的杂货店开在唐人街的中段,贩卖有各种果蔬,面粉,鸡鸭鱼,以及不少其他美国人不爱吃的牛羊猪的内脏,码头的华工是他这儿的常客,价格定的算是比较良心的,一个华工的时薪可以在这里买下一块儿面包和一小瓶奶,能保证他们三餐中有一顿有肉吃。作为一代移民,已经在这里生活三十余年的他倒也显得踏实,如果换在当初因为饥荒被迫来此地的他绝对不会向这片土地展露什么笑容,如今倒也能说得过去,立业成家,虽说儿子少了些气候,有点儿让人操心,不过总得来说一切都还不错,下周说还有个伙计来找自己谈生意,听说对方是个日本人,但都无所谓,不管是什么,只要是送上来的生意,就没有不做的道理,特别是面对老主顾张希宁时,因为他回回出手都很阔绰,一次最多的能买两只鸡,其余的肉类更是没法数,不晓得哪来那么些钱,大家不敢问,都在想这个住在唐人街外头的公寓里,总是穿着一身黑的大衣或是夹克的华人小伙是哪个帮派的打手,但陈老板倒是不介意,过了门的都是客。
见张希宁从门外走进来,他停下了手里的算盘:“又打架去了?”陈杰调侃他,看着他已经换了一身新的夹克衫。
“知道消息了?谢谢提醒啊……是昨天科隆萨索的那个手下先动的手,在街头要拿棍子打一个女孩,我倒觉得是个不错的切磋机会,寻上去和他过两招,不成想那么不经打,倒是惹了科隆萨索,没法,就连着他全收拾了……行了,晚上我还要到尤文的店里去帮忙,我想了想,今天就给我来只鸭子吧。”他从口袋掏出钱包,这是他骨头彻底痊愈后回家里拿的,今天他还没吃饭。
“刚才奥尼尔先生店里的那个伙计来过,我跟他说有啥事儿直接和我说就行,我会转达给你。”
“克雷格啊……是个不错的家伙,他怎么了?”
“他让我跟你说出了些情况,今天不用去奥尼尔先生的店里。接着他买了几块点心就回去了。”陈杰说。
张希宁听了,松口气,要知道,之前他在收拾了犹太-吉普赛人帮派联合军之后都没有这般如释重负过:“也好,到他店里真是有够受的……那就算了,鸭子就不必,来条鱼和两打面条做午饭。”他取出钱要付款“你家宝贝儿子呢?”
陈杰陪着笑,从密封的盛放冰块的箱子里取出一整条鳕鱼:“我让他去帮忙进货,留他在这儿又要缠着你给他讲你的故事……说起来,今天有个美国女孩过来找我问起来你的事。”
“找我?问我的事儿?”张希宁眼皮挤出个怪异表情“找我干嘛?”
“她不是找你,是来问问这里是不是有个打架很厉害的中国人,她想知道是谁?在哪个楼里住?”
“然后呢?”
“你的事儿那么复杂,我哪说的清嘛,我只同她说你不住在唐人街,不清楚之类的就把她打发走了,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耽误了我时间,买了三个西红柿……她和你差不多大,都是20岁刚出头,挺漂亮,又是个知礼数的。”陈杰的老顽童体质上来了,对着张希宁就是坏笑。“这种机会可不是谁都遇得见的啊。”
“少来,你会觉得我这种东西适合当日子人?”
“感叹一下而已。”陈杰把鱼和面条用纸袋打包好,递给了张希宁“就是不巧得很,她要晚来一会儿,你和那些意大利人打架的消息就能传过来了。”
“要我说,巧得很!”张希宁把钱拍在柜台上,狠狠握住袋子,走出店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