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
仿佛是打铁般沉闷的响声传来。
唐盈科险些丢下菜刀,手臂被震得微微发抖,虎口一阵剧痛,那条大蓬松红狐尾却闻丝不动,甚至根部一点伤口都没有,只有几根杂乱的狐毛被砍落,像柳絮一般随处飘舞。
唐盈科“嗯”了一声,停下了挥砍菜刀的动作。
他感觉自己在砍一块铁。
他挼了挼自己的尾巴,小心揉搓,尾巴处传来了痒痒的感觉,他确认自己触摸的确实是一团柔软的肉后,再次挥动菜刀。
这一次,唐盈科比上次用的力气更大,挥刀的速度更快,用的劲更狠。
第二下。
很快,铁器清脆的断裂声,在伙房响起。
唐盈科赶紧趴下了身子。
那把菜在第二次接触狐尾以后,发出了尖锐的爆鸣,紧接着刀柄分离,刀身被敲得粉碎,细微碎片在那一刻变成了匕首飞镖之类的凶器,向四处飞舞,扎在了灶台、砧板和一些锅具上。
若非唐盈科早早躲避,此刻他已经被扎成了刺猬,尽管如此,但还是有一道碎片擦过了唐盈科的脸颊,在唐盈科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好家伙!
唐盈科直呼好家伙。
这尾巴到底是用什么构造的?
菜刀居然伤不了它!明明手感就是软绵狐尾的,硬度居然可以和生铁媲美!
这不禁让他想起了穿越前薛定谔的法国面包:在你品尝一条法国面包前,你永远都不知道那到底是食物,还是一根伪装成为面包的黄色球棒。
如今看来,自己这条狐尾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就算古代的铁器不如现代的坚硬,也不至于连狐尾都割不开吧,还是说,是菜刀不够锋利?
唐盈科不信邪地去取了原身佩戴的那把环首刀,身为捕快的武器,其本身质地就是精钢打造,锋利程度更是寻常伙房菜刀不能比拟的,原身唐盈科还依靠它重伤了狐妖。
唐盈科手握环首刀,横刀出鞘,刀槽尚带一丝血色的宝刀出世,迎面而来的是一股罗刹寒气,整个伙房的温度霎时减少了几度,连带着唐盈科的狐尾都炸起了毛。
唐盈科眼皮一跳,直道这刀好凶!
不愧是屠过妖的刀,果然非同寻常,看这架势,说不得还真能把狐尾斩下。
将狐尾按定案板,唐盈科抡起环首刀,犹如柴夫握斧一般,笔直地砍在狐尾上。
那条尾巴在瞬间弹跳,极有灵性地左右摇晃挣扎,就好像是独立于他这位主人的寄生宠物,狼狈形象的样子让唐盈科想起了前世被剁成两半的蚯蚓。
些许鲜血顺着尾巴与刀身的连接处渗出,唐盈科未来得及窃喜,一股触电的感觉沿着尾巴直通身体。
**似乎在那一瞬间被撕裂了。
哐当一声。
那把环首大刀被唐盈科随意丢弃一旁,发出沉重闷响。
唐盈科紧紧地抱住了那条仅被劈开一道口子的蓬松红狐妖,缓缓蹲下,脸上狰狞的表情几乎要凝成一个恶鬼。
锥心之痛!
这感觉真得如同锥心一般!唐盈科若不是早已作了心理准备咬紧牙关,说不得在刀劈尾的那一瞬就会发出一声震慑天地的惨叫声。
饶是如此,他的脸上也遍布了豆大的汗珠。
稍微平复了心情后,唐盈科捧着他那条狐尾,眼神满是复杂。
目前,他确定了狐尾定义不是他想象的那般,拔去了也对自身无太大影响,这玩意的定位更像是手指,十指与心相连,砍的时候是真的痛。
而且,看这刀口与流血的程度,他先前险些痛出惨叫的一击对整根尾巴的伤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真要把整个尾巴都完整切下,其中痛感恐怕不弱于五等分的商鞅与二等分的李斯。
唐盈科不是自虐狂,也没有与先贤并肩的崇高理想,他在短暂权衡利弊之后,十分明智地放弃了砍下狐尾的打算,转而开始思考别的对策。
“那些个犬科猫科动物,毛发往往都是虚的,就比如我这条红狐尾。”
唐盈科一手笼住尾巴,拼命握紧,原来宽大约半尺的尾巴,瞬间扁平得只有1/4至1/3尺。
“果然,这条尾巴实际宽度并没有那么粗。”
“我无法将它整根砍下,也不能什么处理都不做,就带着它招摇过市,,若是它真实宽度只有这么点大小,我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
唐盈科头脑风暴,脑海里涌现了一个绝佳的方法。
须臾,他在伙房里又寻了一把菜刀,又自顾找了把椅子坐上,狐尾是生长在**上方三四厘米的位置,因此能被唐盈科轻松拖拽出来。
紧接着,唐盈科将菜刀截在狐尾表面。
他根据菜刀伤不了狐尾这一特性,就像是在剜一只倭瓜的瓜皮般,毫不留手地在狐尾上挥舞菜刀。
狐毛洋洋洒洒地从狐尾上脱落,房间内很快就遍布了一地红毛。
少顷,唐盈科得到了七斤半的狐毛和一条光秃秃的尾巴。
他将尾巴围住自己的下体,围着身上套着的那件云纹官袍绕了一圈,又拦腰打了一个节。
那条极其显眼的大蓬松红狐尾,瞬间化为了一条平平无奇的腰带。
唐盈科扶腰原地转了几圈,确认这腰带除了有点勒、有点丑、还有点秃以外,其他什么毛病都没有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做完这一切后,唐盈科本打算去原主身前去的那所妓馆,找找有没有让自己变回人身的方法,但在考虑到刚出妖事便去妓馆消费,容易让别人心生怀疑,便打消了这一想法。
他将满地红狐尾一把揽去,全部丢到火里烧了个干净后,径直回里屋睡觉了。
……
樵县,县令府邸。
已入而立之年的樵县县令舒三绪,独立于自家庭院之中,悠悠然长叹一口气,眉目满是沧桑。
“舒大人,何事以至于唉声叹气?”
深夜被叫入舒府的樵县主薄,见自家大人一直唉声叹气,心里莫名,拱手问道:
“可是担心上头因为走妖一事怪罪下来?”
舒三绪摇了摇头。
“可是担心几日后如何招待仙门子弟?”
舒三绪无语望月。
主薄更加疑惑:
“可是担心唐捕头的伤势情况?”
舒三绪又摇了摇头,眼神冷意更甚,片刻后,似乎是想到什么,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大人……”主薄面露难色:“卑职愚昧,不能猜透大人天机,还请大人明示!”
舒三绪这才缓缓开口:
“我家小女突然开始说起了她二爷的好话,并且第一次想要寻她二爷去玩耍。”
主薄恍然,心道原来是为了这事情:
“大人可是担心唐捕头不务正业,带坏了小姐?依我看,老爷实在是多虑了!小姐未经世事,没有见过多少大陈好男子,唐捕头又除了一只妖,在本县也算生猛得厉害,惹的小姐崇拜喜欢实属平常。”
“可小姐毕竟冰雪聪明,又天生与唐捕头那股子浪荡气质不对付,只要与唐捕头相处几日,等新鲜劲一过,她就不会对唐捕头有什么念想了!”
“再者说了,唐捕头是大人您的下属,其中分寸他也会懂得……”
舒三绪安静听完,却仍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若只是如此,我也便不说什么了,只是……”
主薄微微皱眉:“大人,只是什么?”
“只是县里的老大夫检查完唐盈科伤势以后,与我汇报说,唐盈科他身上确无一点伤痕。”
主薄一愣,紧接着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您是说?”
“正是如此。”舒三绪眉眼间的沟壑似乎又深了几层:
“你说,真有人能与妖厮杀后还能毫发无伤吗?”
空气突然陷入死寂,主薄秉着气,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以后,才听到主薄的声音小声传来:
“那依据您的意思,要不要……”
“不了。”舒三绪果断摇头:“盈科毕竟与我算老相熟,这件事又只是猜测,不曾有什么证据,我若是贸然动手,恐怕会寒了手下人的心,反正仙门子弟八九日以后就会到樵县,到时候一切都能明了。”
“可小姐要怎么办?”
“小女……”
一扯到这个话题,舒三绪又头疼起来:
“你之前那些话说得颇有道理,阿珩虽然到了青涩懵懂的时候,但她与她母亲相仿,喜欢的乃是饱腹学识,能治理百姓的大儒,像盈科那般只知道打架的武夫,应当入不了她的眼,罢了……随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