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无序，虚空。
我不受控制的坠落着。
可能有过跳伞经验的人可以清晰描述这种感觉吧，对我而言，最接近的体验就是乘坐跳楼机*吧，只是这次可能没有安全椅和上升过程了。
坠落。空气流动的声音在耳边充斥着，耳朵渐渐涨的发痛；头发，四肢，不，现在应该是三肢，无力的任由空气摆弄。
无序。倒飞的鸟儿，回归天空雨滴，不断日月交替的天空……
虚空。渐渐，一切都消失了，留给我的只有寂静。
不变的是，我还在坠落。
最后，我只有无力，深深的无力扎根于心间。我放弃，放弃了一切可以作为急救的手段。
【这样就可以了吧……】
【我已经很累了……】
【什么可以……】
最后“死”的念头尚未出现，我便落入了水中。
预期的刺骨寒意与疼痛并没有从后背袭来，正相反，一股奇异的暖流正在慢慢充斥全身。
好温暖——像是喝到了冬天的第一杯温水，像是钻进了冬天的被窝，像是回到了奶奶的怀抱……。
“噗通”一声后，世界再次回归平静，独留水面的涟漪，证明我还来过。
水面之下，我被这暖流包裹，意识随着身体沉入这海洋的深处……
————
小时候，那是多久来着？我记不太清了……
应该是很小，很小的是时候吧。
反正自我记事起，我的身边就只有自有外婆外公和爷爷奶奶。
咱的村子很小，外婆家和奶奶家只隔了一条道的距离。
但即使如此，我也经常喜欢赖在外婆家不走，也因为这事，奶奶和外婆经常吵架——
“今天轮到我了！安与今天要住我家！”
“真是抱歉，安与就是喜欢我家的大房子呢。”
外婆贱兮兮的话语每次都让奶奶青筋直冒。
不过外婆有一点没说错，我确实喜欢大一点的东西，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作者强烈谴责这种行为，俗话说得好，胸不平！何以平！呜呜呜……）
嘛，不过这种事多少得有个度，奶奶的胃也不是无底洞，再多的情绪也能往下咽。
有一次，我一连住在外婆家一个星期，奶奶当时的“洞”就炸了，两步化作一步的上门就是抢人！
外婆也像是早有预料，早早就拿根拖把就在门口守着。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人气不打一处来，见面就扭打在一起。
当时我就看不下去了！我个血气方刚的正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人因为罪孽深重的自己而扭打在一起吗？！
那定然是不可能！
我“啪！”的一下放下碗筷，小跑到两人跟前，主打一个劝架！
结果就是，我被一人一条胳膊，扯到了半空中。
这两人就像拔河似得，一下左，一下右。而我就是那根绳。
就在我差点英年早逝时，两个扛着锄头的壮汉终于推开了大门，阻止了两个女人的战争，救下了我。
自此之后，咱家就有了个规矩——“禁止拔河”和“三天串一次门”。
我自然是举双手双脚同意，有时候兴趣在性命面前不值一提。
自那以后过去了很久。
我从只能抱着奶奶的大腿，变得可以搂住她的腰。
奶奶也从需要弯腰抱着我，变得不再需要弯腰。
院里的梧桐树，也从枝繁叶茂，变得仅剩下枯枝落叶。
时间是个莫得感情的小偷，偷的走快乐，也偷的走悲伤。
又是一年大年，村里到处张灯结彩。红灯笼，大棉袄，贴对联……
还有用二踢脚炸茅坑。
一如既往的幸福景象，但在我们家却变得不太一样——
“妈，我想把安与接到大城市住。”
从未见过的男人站在奶奶面前说着什么。
“不行！你们几年没露一次面，现在刚见面就说要把孩子带走！我们怎么可能同意！”
外婆看上去十分生气。
“妈！”
男人身边沉默寡言的女人终于开了口，像是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爷爷出言打断。
“别吵了！孩子还在呢！”
这一狮吼效果拔群，现场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但蹲坐在楼梯上的我还是一脸懵逼。
像是要打破这股寂静般，外公开口了。
“张凌，他还太小，你们也才刚稳定生活，会不会太急了？”
“爸！我也是考虑很久才做出的决定，他始终是我的孩子，一个当母亲怎么会不想让她的孩子好？”
名为“张凌”女人，好像是我的母亲。
“如果把安与接到城市里去，他可以上更好的小学，穿更好的衣服，我们是他父母，我们一定会给他更好的生活，况且，妈的身体也……”
“卫国！闭嘴！你妈好着呢！”
爷爷的怒吼吓的全场人虎躯一震。我也是第一次见爷爷这么生气。
随着周围的空气再次沉淀，我也随之思索起来——
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身为生活在一起的家人，我隐隐约约也有所感觉。
我的父母肯定也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才做出现在的决定。
所以现场的大家都没有错，只是各执己见罢了。
大家都是为了我好……
我终于做出了决定，向着楼下刚认识的父母走去。
“我会跟你们走的，所以，大家不要再吵了。”
我说出了口，是因为勇敢吗？至少我觉得不是，我当时想的只有让这群爱我的人不要再吵了。
我不知道城市长什么样，因为我从小就生活在农村，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去隔壁村赶集。
城市会是什么样呢？会有老黄牛吗？会有随处可见的沟渠吗？会有一望无际的田野吗？可以炸茅坑吗？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知道，我还能再回到这里吗？
我想再一次爬到院里的梧桐树上抓蝉然后被外婆训斥‘赶紧下来，危险！’；想再一次坐在老黄牛背上和爷爷一起犁地；想和外公一起甩麦子；想和奶奶一起编草绳……
我想……
“你随时都可以回来，我们都在的。”
随着奶奶慈祥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我再也无法控制住情绪，挣脱开牵着我上车的，妈妈的手——我扑向奶奶怀里，眼泪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奶，奶奶，啊啊啊啊！”
我抓着奶奶缝满破布的衣服大哭着。
“为什么要道歉？你做得很好啊？”
“我答，答应过爷爷要做个男子，男子汉的。”
“笨蛋，男子汉也是可以哭的。”
“但，但是……”
“好了，别哭了，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听清楚。”
奶奶将我搂进怀中，长满老茧的大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脑袋。
“衣服都带了吗？”
“嗯。”
“早上要记得吃早饭。”
“嗯。”
“天冷了就多穿点，天热了就少穿点，别感冒了。”
“嗯。”
“去了那儿，别让爸爸妈妈担心。”
“嗯。”
“晚上睡觉时别登被子”
“嗯。”
“千万别让自己饿着。”
“嗯”
“还有——
千万别再死了。”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