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废墟之中(上)
他们选定了一块偏僻巷弄做为临时落脚点，在夜色掩护下爬进一栋坍塌小楼的二楼残墙。从这里放眼望去，城市中心区域的建筑群依稀可见，横七竖八地倒了半截；漫长岁月令许多区域尘封。偶尔可见闪亮的光束在废墟上空扫过，那或许是某些巡逻无人机，也可能是变种人的火把。总之，这座「拉铎市」仿佛在进行一场永无止境的混乱共舞，黑夜里弥漫危险与诡谲。
艾希亚先行在小楼二楼打开一扇半破的窗户，将外骨骼的感测装置架在上头，如同瞭望哨般观察周遭。战斗外骨骼并不只是可穿戴盔甲，也可拆卸部分感测模组，用于固定位置监视。半小时观察后，她大致确定附近没有大股敌对人马。当然，一些零星帮派或拾荒者仍可能潜伏。
「接下来该如何搜索？我们不可能在这废墟里漫无目标地乱逛。」她回头对薇菈说。
薇菈摊开那份在监听站取得的破损资料地图，上面标示了不少人类时代的军事设施，然而详尽位置对不上如今的崩塌街道。 「看来得依赖实地探勘。或许城市东南角有个‘综合研究院’，在战前或许存放高阶档案与技术数据。只是年代已久，不知是否沦为废墟。还是……被势力占领。」
琳恩在一旁静听，沉默少语。她身体仍虚弱，但比前几日好些；神色带着隐隐担忧：若神权武装在此地活动，她会不会暴露？亦或被教内某些高层认定为叛教者？但她同时又对这座废墟怀有好奇；若能找到更多历史真相，也许能解开自己过去接受的洗脑。
两人商定计画：先在城外绕行，找寻据说有地下管道通往研究院的入口；若顺利，或许能避免与市区中心的武装势力正面冲突。短暂讨论后，他们在这二楼残墙度过一晚，轮流守夜。兽狗听到深夜里多次传来枪响或怪兽嘶吼，却没出现威胁到他们的冲突。
隔天清晨，阳光微弱地洒进破败街区，照亮无数堆叠的瓦砾与断墙。艾希亚、薇菈、琳恩、和兽狗带着行囊，沿着一条相对宽阔的主干道前进。曾经的柏油路面已裂成无数块板岩状，有些下陷处还冒出积水，绿色苔藓隐约在枯骨般的钢筋上拓生。明明是城市废墟，却有种凋敝的自然感，看得人心里更加苍凉。
走了约莫两三个街区，他们察觉到路边一辆生锈的破旧装甲车，车体上有模糊标志，看似变种人部落的涂鸦。旁边散落不少弹壳，似乎刚发生冲突不久。艾希亚戒备地踏上装甲车查看，发现车内空无一人，但血迹拖痕显示至少有人被带走或逃走。
「这城市里果然暗流涌动，各方势力时常交火。」薇菈低声说。她翻出一枚奇怪的金属徽章，上面刻着荒诞图腾，也许是变种人某个部落的象征。 「能不能避免和他们碰面就好了……」
琳恩郁郁道：「要找地下管道入口，就得多走几条街，势必可能碰上。他们若只是维持地盘，也不见得会直接攻击。」
于是他们继续往城市东南角移动，尽量避开中心繁华区。然而行至一片倒塌的高楼区时，薇菈突然探测到微弱电子波，像无线电似的断续讯号。她凝神调整腕上扫描器，试图锁定来源。 「奇怪，这里有讯号？看来不属于神权，也不像机械国度的标准模式……更像是某种临时电台。」
他们躲进一条横倒的天桥底下，安装扫描天线，试图接收更清晰的讯号。过了好几分钟，薇菈终于解码到断断续续的人声：「……这里是——哔——自由同盟呼叫……若有同伴请回应……哔……坐标……废墟市场……哔……正在抵抗机械进攻……支援……」
「自由同盟？」艾希亚皱眉，「从没听过。可能是某个刚组成的武装或中立派？」
「他们似乎自称在某处‘废墟市场’，遭到机械国度威胁，呼吁其他人帮忙。」薇菈苦思。 「我们要去帮吗？现在自己都很难保全……」
琳恩亦露出犹豫神色：「但若他们与机械国度正面冲突，说明这里的局势愈演愈烈。机械国度也可能派更大部队进城。如果我们一无所知地乱走，恐怕会撞上火线。」
这讯号持续几秒就断掉，像是设备损毁或遭到干扰。薇菈试着回应却没得到回报。艾希亚心想，虽然救人本是善举，但他们现阶段首要目标是找研究院与人类遗迹。若过度涉入战事，将消耗大量精力。
最终他们决定先记下讯号大概坐标（在城市东北方向）。倘若之后刚好路径相近，不排除接触看看；若距离太远、风险太大，还是得优先自身探索。
穿越多道断垣残壁，下午时分终于来到城市东南端的一条高架天桥附近。天空阴霾，空气里弥漫着尘埃。这里形成人为架构的「半桥遮荫」，下方竟然聚集了一些简易搭建的帐篷与破屋，像是难民或拾荒者的小聚落。也能见到几面破烂的旗帜挂在桥墩上，颜色不一，似乎有好几个小团体共存。有人以茅草或废金属围出防御墙，有些露天摊贩在买卖物资。
他们走近时，引起了守卫的警戒。数名手持老式火药枪与临时盔甲的男子朝前逼近。其中一位满脸胡渣的看似领头，挥着长枪高喊：「站住！你们是谁？来这里干嘛？！」
艾希亚举起双手示意无恶意，薇菈则礼貌解释：「我们只是路过，想在废墟里找些资料和补给，并不想和任何人开战。若你们这里能交易或交换情报，我们愿意付出代价。」
领头者狐疑地扫描他们，见到艾希亚身穿部分战斗外骨骼，薇菈腕上精密仪器，琳恩看起来像受伤未愈，再加上那只凶悍的兽狗。他哑声咳了几下，用不甚流利的语气说：「本聚落叫‘天桥底’，由几个小帮派合组，我们不隶属任何大势力，不过也不想惹麻烦……你们若想进来就先把武器放下，否则别怪我们开枪。」
艾希亚知道对方忌惮自己外骨骼，一旦脱下就失去大半战力，但若硬闯也恐怕会引起激战。她和薇菈对看一眼，判断这些人顶多是零散武装，顶不住真正的冲突；但真打起来，她们浪费弹药与时间也不划算。于是她收起能量剑，让外骨骼部件尽量看起来「折叠休眠」状态，表示配合检查。薇菈把手枪挂在腰间，若对方坚持，也可以假意放下枪再暗中留电磁干扰。
两方尴尬地交涉数分钟，最终那领头胡渣男觉得他们没带太多重火力，勉强同意引领进入。一路走过帐篷区，艾希亚发现这里多是难民与零散拾荒者，部分人体内也有轻度基因变异，还看见好几个骨瘦如柴的孩子在地上翻捡塑胶瓶。气味污浊，常有人咳嗽或呕吐，营地卫生环境糟糕。偶尔几个看似老兵的家伙会拿枪走动，像是维持基本秩序。
「在这种地方生存真是不易……」琳恩看得神色悲戚。她以前在神权聚落至少有口饭吃，还能算活得体面。相比之下，这里的人或许连神权都不想收编。
他们走到中心区域，那里搭着一个板房，上头挂着「供需交换」的简易招牌，似是聚落临时商店。胡渣男让他们在这里做「登记」，并由几个类似帮派首领的角色围绕过来。对方听说艾希亚等人想在城市里找遗迹与档案，有的嗤笑他们疯狂，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兴趣。 「若你们真能挖到什么值钱东西，回来跟我们交易，也不是不行。」有人这样提议。 「或者若你们要请向导，我们有熟悉废墟路线的人手，但得付出高昂报酬。」
薇菈心想：他们真是把一切都变成生意，连在破败城市里寻觅遗迹也要收保护费。艾希亚在一旁观察，判断这些人并无恶意，只是想攫取好处。她冷静地告诉对方，「谢了，但我们暂时不用向导。若顺利，我们很快就会绕道离开。」
说话间，四周帐篷里传出一道刺耳的哭喊声。几名拿枪的守卫奔过去，那哭声瞬间远去。看来是有人在争执或争夺物资。对这些穷困的聚落而言，废墟里任何可交易的零件或食物都是命脉。
关于地下研究院的传闻在聚落商店里，有个自称「老库恩」的商贩，花白胡子，背挺得笔直，似乎经历过不少见闻。他听说艾希亚等人要寻找「旧研究所」或「档案」，便自信道：「拉铎市在战前可是科研中心啊！可惜大半被炸毁。听说在东南角确实有个大型综合研究院，地底深处连通军事设施。有些变种人与克隆帮派曾试图深入，都被……不知名的机械给打退了。也有谣言说那里藏着末日反击系统的核心库存，或者昔日人类的秘密武器……」
薇菈与艾希亚暗暗交换眼神：这不正是他们感兴趣的目标之一？老库恩话语里却夹杂着危险警示。 「如果你们真想去，那片区域常有高强度辐射和毒气，还有不明的自动化炮台。十个人去九个人回不来。就算你这姑娘身披奇妙装备，也别把命赔进去……」他看着艾希亚的外骨骼部件，好奇又带几分忌惮。
「谢谢提醒，但我们还是会尝试。」艾希亚沉着回答。 「你可知道如何从下水道或地铁之类的路线进入研究院？」
老库恩捏着下巴，有意要收钱换情报。薇菈只好掏出少量干粮与几颗低阶能量电池。老库恩接过后想了想：「好吧，我知道一个入口位于城东南面一栋崩塌大厦，里面连通地铁隧道，可能能绕到研究院的底层。可那条地铁本身就被炸过，路堵了大半。以前有佣兵下去，说看到自动哨兵枪、遍地尸骨，以及放射性污水……你们自己保重。」
听到这些描述，琳恩悄悄咬住嘴唇，深感这旅程凶多吉少。但她也无处可去，更何况已经在艾希亚等人身边多日，多少产生了对新同伴的信任。她握住胸口绷带，不再发表反对意见。
于是他们道谢老库恩，离开天桥底聚落时，又有几个年轻拾荒者对他们指指点点，看着艾希亚外骨骼惊叹不已，似猜测这些外来人势必来头不凡。胡渣男则警告：「若带坏人回来，我们可不欢迎。」他们翻翻白眼。艾希亚心想，自己不会再多停留，好聚好散就罢。
照着老库恩给的说法，他们绕到城市东南面，果然在一片大厦废墟中找到一个斜斜的入口，看似原本是地下停车场连接地铁转乘通道，现在则满目疮痍。周遭建筑倒落，使得入口半埋在钢筋水泥里，透露出黑黑的通道缝隙。
一靠近就嗅到浓重腐败与湿臭味，像是集结了废水、烂泥、尸体和化学物质的混杂。兽狗表现得相当抗拒，不愿下去。琳恩抖着声音：「这里真的能通往研究院？看起来快整个塌了……」
薇菈翻动扫描器，看得仪表上显示微弱深层空间。 「可能另一条路已塌，但这里至少还留些缝。具体能走多远就难说。」
艾希亚把战斗外骨骼切换到中度防御模式，让面甲覆盖脸部下缘，避免吸入过多毒气。并且拔出能量剑备战。她对琳恩说：「如果你撑不住，可以留在入口处守着。只有我和薇菈深入。」
琳恩有些挣扎，但不想再次成为累赘，咬牙说：「我试试，我带有一枚过滤面罩……」于是她戴上简易面罩，并将随身枪扣在腰间，示意能自保。
下行几公尺后，兽狗因不堪恶劣气味以及漆黑环境，不愿再往前。艾希亚考虑让它留在外头巡逻，照看可能的突发状况。她将一包干粮与水留给它，指令它若有人接近就发出吠声。于是兽狗懂事地蹲在破口处，耳朵竖起，盯着黑洞般的通道。
三人打着手电，一步步踏进潮湿黑暗，墙面生锈的指示牌写着「←地铁1号线」，但箭头已模糊不清。地面长满青苔与淤泥，偶尔一脚踩下会听到「啾噗」的恶心声。空气中带着腐烂味与轻微硫化物的刺激感。琳恩差点在湿滑地面上摔倒，被薇菈搀住才站稳。
行走约莫一百多公尺，他们抵达一处大崩塌段，顶板裂开，岩块与钢筋交织成半堵死路。薇菈扫描后发现左侧或许有另一条小缝能绕过去。艾希亚便凭借外骨骼加持的力量，用剑刃与臂力清理松动岩块，慢慢开出一条可通行的狭缝。过程中挥汗如雨，还得注意不让整个结构再次坍塌。
穿过狭缝后，前方果真出现相对完整的地铁月台空间。空阔的黑暗里，他们的手电光束扫过，只见破裂的轨道、烂木头与锈蚀车厢遗骸。墙上脏污斑驳，天花板处不断滴落水珠。远处角落似乎散落一些白骨，有人形也有动物形，分不清死了多少岁月。
「小心四处可能有自动哨兵或陷阱。」薇菈再次警示。她把感测器调到高灵敏模式，没发现近距离内有明显电子波。不过某些走廊或者车厢里黑漆漆的深处，或许藏着比陷阱更诡异的生物。
三人继续搜寻月台，发现一条标着「研究院直通」的方向指示。虽然大部分字已模糊，但还能勉强辨认到「Lado Research Institute」一词。看来正是他们要的目标所在。只是通道大门被厚厚铁板封住，外层还焊上了警示标语，似乎末日时政府或军方想阻止民众乱闯。
艾希亚先尝试撬开。铁板虽然坚硬，但她有战斗外骨骼与能量剑，聚力切割下，仍能逐步融化一条缝。炽热火花四溅，在漆黑地下显得分外耀眼。薇菈和琳恩紧张戒备，深怕噪音或火光引来未知敌人。
花了半小时，终于打出可容一人钻入的洞口，里头是黑暗的长廊。薇菈用手电往里照，能看到断裂电线与金属屑，地板布满积水，一股难闻气味涌出。看来这条通道通往更深层的研究区域。如果所料不差，这就是传说中的「综合研究院」底层。只是没人知道到底还有多少陷阱或机械防御。
琳恩有点害怕地问：「我们……真的要进去？感觉很危险……」艾希亚轻声安慰：「若想知道人类失踪真相，必须冒险。还有，若有自动防御系统，你最好退在我和薇菈身后，别乱跑。 」
琳恩点头，深吸口气镇定。她其实已经走到这一步，无处可逃，也只能跟随。薇菈则握紧手里的连接介面，准备一旦遇到电子装置就尝试干扰或骇入。
一钻进通道，艾希亚便启动战斗外骨骼的前置灯，光束照得前方隧道墙面略显昏黄斑驳。上头还残存一些贴纸与标语：「内部禁区，无授权人员不得进入」，「危险：生化与基因实验区」。脚下积水渐深，踝部以下浸在浊流中，散发出化学药剂与腐臭。
走了十几公尺，路面往上坡，积水逐渐变浅，然后他们看到一个金属闸门。门口贴着「Lado Research Institute – B2层前厅」的导览牌。只是门板被爆破性力量撞开，钢框扭曲，门后是一个约莫十来坪的空间，墙角叠着实验室的桌椅残骸与破碎萤幕。地板处可见大量子弹壳、几具破烂白骨，以及干涸血渍。
「看来末日时，这里曾发生过激烈战斗或惨剧。」薇菈沉声说，启动扫描却没发现即时机械动能。 「不过都过百年了，可能防御系统大都瘫痪……也可能隐藏在更深处。」
艾希亚检查其中一副骨骸，身上残留的制服和胸牌显示他是研究人员，而一旁还散落军用枪支，显然研究所内部自己都兵荒马乱。她轻叹一声，把胸牌收起以备做记录。 「他们或许在核战或外星冲突爆发前夕，被紧急动员……不料还是难逃死亡。」
琳恩走到前厅的中间，看见一块倒塌的标牌，上头能辨认到「基因库」、「主伺服器」、「安全实验室」等箭头指引，分别通往不同楼层或区域。但大半地方可能都塌了。薇菈研究后提议：「基因库若还在，或许能挖到人类DNA与研究数据；主伺服器若能通电，或许保存历史档案。可要先确认哪里没彻底崩毁。」
三人分头在这前厅范围找线索。琳恩提着小手电检视另一侧房间入口时，却撞见两只类似巨大鼠类的变异生物，尖锐牙齿正啃咬骨头，见到她出现立即发出低嘶声。琳恩惊呼，退后开枪「砰」一声，其中一只鼠被击中翻滚。另一只被枪声吓得窜逃不见踪影。枪声回荡在封闭空间里显得刺耳，艾希亚和薇菈立刻赶来查看，只见琳恩扶住墙壁，面色苍白：「抱歉，我……被吓到了。」
艾希亚安慰她不必多歉，「很正常，我们也不想在这里被老鼠咬死。」然后薇菈担忧地说：「不知这声音会不会惊动其他装置或生物……」于是他们更加谨慎，加快速度进行搜索。
绕过几个破裂房间后，他们发现通往「主伺服器区」的走道完全坍塌，石块与钢筋堆得像墙般无法通过。再尝试另一条标有「基因库」方向的小门，却被封死在后头的安全锁；艾希亚原本能利用能量剑切开，但薇菈扫描发现门后存有某种老式电源连接，如果强行破坏，可能触发自动防御装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