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夏念白关上了教堂的大门，将窗外的风雪隔绝。可是让少女感到奇怪的是，明明她已经不在窗外的雪地，明明她已经将微敞的房门关闭，冰雪冻结的声音却愈发强烈的回荡在了她的耳畔。
而且经久不息。
少女下意识的望向了窗外。
然而，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派透明和空寂的黑色雪景。
——“什么都没有。”
——“好奇怪。”
夏念白这样想着，微微偏过了脑袋，将自己的视线重新停留在了梅墨菲斯身旁。
同时，应该补充说的是，室内点了灯。但这灯光并不是那种明亮又辉煌的灯光，而是略微静谧，有着星光一般，柔和的、迷离的，淡淡的，隐约照射出梅墨菲斯面色的苍白、虚弱，以及美丽。
『对不起。』
大脑里轰的一声发生坍塌，在一片尘埃和空白中，提笔书写出这样的话语，夏念白忽然觉得以前的的的确确做了一件错事。
她明明有很多办法让梅墨菲斯黑化。
——比如选择在感情正浓，决定方生方死的前一刻，她制造出一场阴谋，随随便便……
不，不能随随便便的死去。
要为了保护梅墨菲斯，被出现的敌人A抓住，然后，在梅墨菲斯不知道的地方死去，让梅墨菲斯只能绝望且无力的看着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尸体。最好，还是一具极为凄惨和惨遭折磨的尸体。
或者，在死亡的前一刻，被梅墨菲斯发现，用虚弱、害怕，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说着：
『梅墨菲斯姐姐，我想、我想要活下去……』
『我想要和姐姐一起去看没有看成的星星、月亮，还有晚霞。』
……
『梅墨菲斯……姐姐，在、在这个如此糟糕的世界上啊，能遇见姐姐真的、真的……太好了……』
但是，这里的现实世界，不是像千恋万花或魔女夜宴这类GAL美少女游戏，根本没有后悔和读档这样的选项。
她选择了另外一种方法。
——被她这个人渣骗感情，谋朝篡位，心理、生理上通通遭受双重的致命打击。
“对不起……”
片刻之后，身为坏事做尽的少女抿了抿唇，喃喃地说。
然而，因为少女声音很轻、很乏力、很低沉，再加上屋外的雪下的更深了，在夜幕笼罩中，空气的话语犹如水淹没在了水中，溅不起一丝涟漪。
所以，少女没有察觉出自己说了这样的话语，所以，梅墨菲斯听不见，所以，这句话显得有些空洞和悲哀。
稍过一段时间，女孩在原地呆呆的站着。
直到系统233出声提醒——
『喂，宿主，醒醒。』
『醒醒——』
『别走神了。』
……
“嗯。”少女随口应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过了神。
系统233紧接着问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没有想什么。”夏念白平淡的回答，声音依旧显得空洞的很。
系统233轻啧一声，自然是不相信夏念白的话，“喂，不要把我当成什么傻子，你刚刚的那副神态和眼神，可不是没有想什么的样子。”
少女又一次抿了抿唇。
她觉得自己没有在撒谎。
……虽然她的确想了关于梅墨菲斯的一些事，但就只有这些吗？更多的时间不是在走神吗？走着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神，那么，这种感觉是什么呢？
少女不明白。
所以，少女也只能用一句：
『没有想什么。』
这样的答案，进行着敷衍且逃避的回答。
“你……”
系统233明显是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可是少女在时，往梅墨菲斯的方向一步一步走近。
然后，事情的转折突然发生，发生在夏念白离梅墨菲斯只有三步之遥的距离时——
梅墨菲斯的一只手挣扎着向上抬起了一下，又力竭一般猛然从半空中下落。
“怜怜，怜怜……”
她的嗓音有些低沉嘶哑，还带着一些乏力的哭泣，又悲又美，听起来像是从某个时空的瞬间传来的回响。
少女的呼吸滞了滞。
她熟悉这样的称呼。
在以前，梅墨菲斯总是、也总喜欢这样怜怜、怜怜的叫她。
只是，曾经的她，声音是温煦而亲近的，语气是极其优美、尾音上扬的，表情是纯粹、足以让阳光消散温度的动人轻笑。
少女缓缓阖了眼，仿佛在看曾经那个很喜欢，特别喜欢，超级喜欢她的那个梅墨菲斯。
过去的记忆也随之如潮水一般重新涌了上来。
“怜怜，能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所以怜怜，我、我喜欢，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我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
一瞬间，少女脑海里依恋又温柔、隔了遥远时光的声音犹如近在咫尺般，久久在她耳畔回响，又漂浮这间教堂中，落到了梅墨菲斯那张格外凄惨、毫无生机的脸上。
她与梅墨菲斯，曾在某个不起眼的时间里，定下过『我爱你』和『在一起』这样的海誓山盟。
但最终不过是洛水之誓。
少女只是一个任务者，她的任务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办法。
至于梅墨菲斯……
“谁管她呢？”
少女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微微低下脑袋，躲开了梅墨菲斯紧闭的眼眸。
.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怜怜。”
空气中，梅墨菲斯梦中的呢喃仍在继续，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痛苦和悲伤。
少女触电般的抬起了头，猛地发现不知何时，梅墨菲斯的枕头已经无声无息的湿透，大滴大滴的泪水也顺着她的头发，流过脸颊，再流进脖颈。
——怎么……哭了？
夏念白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细微的怜惜和痛意从她的指尖浸入血液，顺着脉管流进心脏。而外在的、有些微凉的手，却在反应过来之前轻轻触及她的眼角。
“怎么哭了？”
女孩又是自语似的喃喃着，声音是少女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茫然和无措。
但其实是应该哭的。
至于答案——
少女先前不是说过吗？
被她这个人渣骗感情，谋朝篡位，心理、生理上通通遭受双重的致命打击。
喔，还应该加一点。
明明好不容易快要脱离苦海，却被少女给重新弄回来，收到『双腿要一辈子留下病根，搞不好还会落下残疾』这样的噩耗。
真的是，太特喵惨了。
连夏念白这样的顶级人渣，都开始反省起来自己的错误来。
至于会不会改？
夏念白小姐的答案，当然是——
『不知道喔。』
那么，可能会有人说，现在的夏念白小姐一副主动知错、快要艾草的模样。
但是，不要忘了。
我们的夏念白小姐，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性格变得很快。
所谓的知错和反省，只是现在知道和反省。下一秒钟，就：不知道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