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珐怜此刻的状态有些糟糕。
不仅面色有些苍白,脊背也生着薄汗,粘腻的打湿了衣袖,烘出未明的燥热。
当然,如果只是如此,并不能用糟糕来形容。
少女的胸腔,心脏快速跳动的地方,有着一连串排山倒海的剧烈疼痛,压的女孩呼吸发麻,身子也隐约颤抖了起来。
『共厄。』
——这就是独属于女孩的天赋魔法。
——将别人身上的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由自己承担。
作为一个人渣来说,这样的天赋魔法实在是奇怪又不快乐。
要问为什么?
因为按照伊藤诚人渣第一理论以及马斯洛需求理论来说,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或者很多人的痛苦之上,自己才会快乐。
所以,感受别人痛苦,并将其转移到自身,作为一个人渣小姐来说实在是奇怪和不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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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女孩的魔法下,梅墨菲斯的呼吸渐渐平稳。
她缓缓侧过头,隔着朦胧的灯光和水汽饱满空气看见了少女,狼狈、乱糟糟,想要落泪却忍着没有哭出来的少女。
暗紫色的瞳孔骤然紧缩。
梅墨菲斯不明白,爱珐怜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明白她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更不明白,她居然会因为女孩的痛苦,感到难受。
难道。
难道,她还……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心脏被攥的生闷,梅墨菲斯矢口否认着自己想法,并试图用满腔的仇恨重新充斥了自己的大脑。
于是,梅墨菲斯想要想起曾经的一切,想起女孩是如何背叛她、折磨她、侮辱她,以及——
女孩是如何半蹲在她身前。
一边天真的,孩子气的笑着,一边用恶毒的说着:
“看花也好,看星星也好。我说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欺骗你而做出的谎言。”
“姐姐啊,真是个笨蛋呢。”
“完完全全沉溺在我编织出来的童话中了。”
可是,梅墨菲斯着着实实是忘了一件事。
——有时候,在痛苦时选择回忆是很吓人的,因为在这时,悲伤的事,难以触摸,而欢乐的事,却一次比一次鲜明。
所以,在梅墨菲斯结痂了的创口,还未被拨开,脏兮兮的脓血还有剧烈的疼痛,也还未席卷她时。
“姐姐,我们去扑蝴蝶吧?”
少女宛若玫瑰一样,清澈、稚气而又带着夏日色彩的话语,重新涌入了脑海。
不。
梅墨菲斯。
不能想,不可以去想。
那是禁忌的时光,那是罪恶的欢喜,那是让你感到痛苦,想要除之后快,挫骨扬灰的人。
可是,少女一声一声犹如夜莺般动人的话语,以及那双依赖的眼眸紧紧的追逐着她。
——“姐姐……”
——“梅墨菲斯姐姐。”
——“我们去扑蝴蝶呀?”
——“好不好呀?”
柔软顺滑的窗纱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梅墨菲斯阖了眼。
她想起了她们在月下相拥。
想起了曾用密密麻麻的,一连串的吻,从女孩的唇至眉梢,很耐心、很仔细的吻过女孩的每一寸。
想起了一些馥郁的欢喜和甜蜜,以及她沉沦在其中的温存。
——好呀。
——去扑蝴蝶。
梅墨菲斯不可避免的回答了女孩当初的问题。当初她没有回答的问题。
——只是要小心,不要伤到蝴蝶的翅膀,也不要惊动夏日的阳光和枝丫,会弄脏你。
梅墨菲斯睁开了眼,她在被女孩放出来的第二个夜晚,感受到了逃无可逃的沉闷和死寂。
“滚。”
半晌,梅墨菲斯也终于忍不了了。
她推开了爱珐怜,怕自己再一次如同傻子一样,沉溺在女孩编制出的欺骗和谎言中。
另一边,没有任何防备的女孩重重摔倒在了地面,她抬头看着梅墨菲斯,眼眸瞪圆了些,似乎有些疑惑和不解,苍白的没有任何血色的唇也孩子气的抿了抿,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说吧,说吧。
——无论什么都好。
——撕开你的面具,反正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看着爱珐怜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梅墨菲斯心里升起了一股扭曲的残忍,她眼里冒着快意的欲火,期待着少女吐露出来的『真相』。
但最终,少女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咳嗽着,一边挣扎着爬了起来,一边踉跄着朝门外走去。
“姐姐,我明天还会来的。”
然后,在门口,爱珐怜忽然停下脚步,用佛从胸腔里发出来、听起来近乎怪异而喑哑的呜咽声虚弱的说道。
梅墨菲斯凝神看了看。
发现女孩的神情里有一种非常古怪的懵懂和空茫,似乎已经将灵魂从肉身中抽离出去,以至于完全失去了感知外界的欲望与能力。
但她的双手却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颤抖着,幅度大到连整个上半身都跟着哆嗦,每隔几秒,就会爆发出一两下剧烈的痉挛。
这时,梅墨菲斯才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的女孩很娇气,很怕疼。
而她,刚刚承受了自己发作起来就没完没了又格外痛苦的暗疾。
……
.
屋内点了灯,犹如月色一样的灯光在夹杂着风雪和晦涩的黑夜中显得有些孤寂和昏暗。
“沙……”
忽然,有风吹过,灯影微微摇曳,一阵长、一阵短。
梅墨菲斯在女孩离开不久就在暗卫小姐的服侍下喝了药,重新躺在了床上。
至于入没入睡,暂不知晓。
但是教堂内还是有轻缓而又绵长的呼吸声。
那是来自于忙活了一整天,又要守夜的女仆小姐忍不住偷懒,倚靠在墙壁上,和梦境先生进行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的声音。
究竟是什么样的旅行?
嗯……
大概是童话故事吧。
因为女仆小姐最喜欢缠着女仆长给她讲爱丽丝和小兔子这样的童话故事了。
唔,等等好像有人醒了。
那么,暂时忘记女仆小姐和女仆长这样或那样的故事,视线重新移到梅墨菲斯身上。
她不知何时睁了眼,细细掩盖好了自己的焦灼、疑惑和心痛,只留下了一双冷得清清醒醒,压得人呼吸困难,心寒眸酸的紫色眼眸。
“她走了?”许久,似想到了什么,梅墨菲斯发出嘶哑又乏力的一声。
猫似般趴在房梁上,保护梅墨菲斯的暗卫小姐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跪在梅墨菲斯的面前,道:“已经走了。”
但其实,暗卫小姐的这句话并没有说完,爱珐怜是几分钟前才刚走的,她一个人在教堂外呆了快两个小时,身后是寒冷的风雪和黑色的夜幕。
但她,什么都不做,只是沉默的站在风雪中,静静望着梅墨菲斯的房间,像是在守护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