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空很黑，没有任何白昼的踪迹。空气中，一层又一层的雾气，染着月色，一刻湿冷，一刻朦胧。
“沙——”
远处吹来的风，哗哗的响着。
“不——不，滚开……”
梅墨菲斯自地牢里出来后，夜里常常睡不好，不是彻夜难眠，就是做各种各样的噩梦。
就像现在这样。
她在一声又一声的梦呓中，梦到了一个少女在她十六岁那年的夏天跟她相拥相吻，可后来她又在一个冬日骗了她……
“姐姐，姐姐。”空气中，少女声音轻浅，带着一丝安慰。
“不，不要……”
梅墨菲斯依旧困在梦境中。
不仅脸色煞白，嘴唇干裂，眉梢还有脸颊都在渗出大粒大粒的汗珠。
少女没有办法，只得握住梅墨菲斯的手，轻轻晃着，希望能够叫醒她。可是梅墨菲斯依旧似睡非睡的喃喃自语。少女的那只手也被她反手死死抓住。
“嘶……”
少女倒吸了一口凉气。
至于原因——
当然是梅墨菲斯攥的实在是太过用力。
不过除此之外，爱珐怜并没有多再抱怨什么，而是任由梅墨菲斯抓住。
“姐姐，姐姐，醒一醒。”
同时，空闲的一只手还轻轻拍打着梅墨菲斯削瘦的脊背，试图让浑身发抖的梅墨菲斯从晦暗的梦境中脱离。
半晌，梅墨菲斯似乎是醒了。
然而，大概是梦境中的画面还停留在眼帘里，挥之不去，梅墨菲斯墨色的眼眸一时透露着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空洞和茫然。
不久，好像是苏醒了过来，声音沙哑又干涩的问道：“现在什么时间了？”
爱珐怜歪了歪脑袋，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深邃又漆黑，看不到任何白昼的影子，唯有凄厉的风声呼啸而过。
“姐姐，现在还早，还可以多睡一会儿的。”爱珐怜回过头，看着梅墨菲斯说。
“我会一直呆在姐姐身边。”补充似的，少女又这样说了一句。
听着少女的这句话，梅墨菲斯嘲讽的笑了笑。
——永远？
——什么永远……
——骗子。
.
空气沉默着。
梅墨菲斯阖上眼眸，什么都不想说。
她感觉好累，但就是睡不着。
甚至觉得富丽堂皇的皇城也不过是一个牢笼，夜里有老鼠叽叽喳喳的路过和她抢食……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见尽头，还有被背叛的恨意和怨毒在沼泽一般的黑暗里疯狂滋生。
“姐姐睡不着的话，我给姐姐讲故事吧？”爱珐怜突然说。
梅墨菲斯怔了怔，片刻，手指悄然松开了，嘶哑道：
“你喜欢就好。”
于是，少女从系统233那里要了一本童话书籍，靠在床边开始一字一句的念了起来：
“请你给我画一只羊，好吗？”
“啊？！”
“给我画一只羊。”
……
少女的声音细柔、温软。
唇齿启阖时，红润中露出一点小小洁白的齿。
“可是，我的画当然要比他本人的模样逊色得多。”
“这不是我的过错。”
“六岁时，大人们使我对我的画家生涯失去了勇气，除了画过开着肚皮和闭着肚皮的蟒蛇，后来再没有学过画。”
……
梅墨菲斯默默的听着。
经由神经末梢蔓延的愤怒、彷徨、胆怯、痛苦等等等等一切消极悲观的情绪在经过膨胀、碰撞、凝聚、下沉后，很轻的在心里落下一层细白的雪。
于是，突然间。
梅墨菲斯想起了爱珐怜为什么会这样问。因为很久以前，有一次她被人暗杀，在养病时，夜半疼得睡不着时听着少女的念书声很快就能睡着。
……她居然还记得。
梅墨菲斯睁开眼，凝视着少女白皙的脸，直到自己的眼睛模糊。
“怜怜，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梅墨菲斯很轻的开口。
值得一提的是，这不是梅墨菲斯第一次说这句话，在昨天，在爱珐怜还未睡醒的那个午后，她也说过这句话。
爱珐怜似乎没有听清，所以一边眨着眼，一边抬了抬脑袋看向梅墨菲斯。
“姐姐？”少女问：“你刚刚在说什么呀？”
“没什么。”
梅墨菲斯撒着谎，神色冷淡。
但很快，她却又没头脑的说了一句：“爱珐怜，在你心中我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或许是夜色太朦胧，也或许是梅墨菲斯的视线模糊，将现在的爱珐怜认成了曾经那个在驻足在春色中，身后有樱花飞舞的少女。
所以，她很想问问，这些年的这些事究竟算什么，以及，她的怜怜究竟是怎么想的。
另一边，爱珐怜一愣，完全没有想到梅墨菲斯居然会主动问这个问题。
“喂，统统！”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爱珐怜：“……”
垃圾系统！
“怎么了？”
“爱珐怜。”
“不说话？”
梅墨菲斯每次开口，声线愈发平和，如薄冰覆流，冰层之下掩着细细翻腾的寒意。
爱珐怜咬了咬唇，想了想，硬着头皮道：“在我心中，姐姐是个很厉害的人。”
“是吗？”梅墨菲斯没有什么情绪的笑了笑，并不满意爱珐怜的这个回答。
毕竟，这个回答很敷衍。
毕竟，这个回答无聊透顶。
毕竟，这个回答没有任何意义。
系统233：“喂，哈基夏，你这家伙继续说些什么啊。”
爱珐怜：“……”
不是，你让她说什么啊？
说她一开始就是想要玩弄你的感情？
说她一开始就是想要背叛你？
说她一开始就是想要把你变成一个大反派？
喵的……
别逗了！！
“算了，你出去吧。”
半晌，梅墨菲斯摇了摇头，看上去有些乏力。
.
黎明前的空气好寒冷。
爱珐怜走在湿漉漉的雾气中，脚尖无聊的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系统233：“喂，哈基夏，其实梅墨菲斯刚刚说不定只是想听你说一声喜欢。”
爱珐怜没有理会系统233。
她忽然想起了，某一天梅墨菲斯问她：怜怜，你喜欢我吗？
当时呢，她说的什么呢？
唔……
——喜欢呀。
——我当然喜欢姐姐啦。
——想要和姐姐牵手，想要和姐姐接吻的喜欢。
她喜欢梅墨菲斯。
毫无疑问——是真的。
毕竟，梅墨菲斯对她那么好。
毕竟，梅墨菲斯是她第一个任务对象。
毕竟，就算演戏是作假，就算一次谎言是谎言，可是成百上千都是这个谎言的话，又怎么可能是会是假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