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圣尼古拉节祭典正式开始。
作为纪念圣十字教廷圣人的节日,圣尼古拉节的祭典尤为重大,尤其是在暗影城,沉睡百年的领主醒来,重设官府,取消宵禁,居民们有比死去圣人更值得庆祝的事情。
本地主教蕾切尔,就是那个倨傲的老年女人,正带着修女们在街道巡游。
德高望重的主教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两排容光焕发的美丽修女,她们头戴荆棘的桂冠,把自己打扮成殉难圣人的样子,在沿途的街道洒下圣水与花瓣,祝福信徒。
信徒们则跪在道路的两旁,狂热地祈求着蕾切尔的祝福。
缀在队伍最后的,则是一队威武的骑士,她们穿着圣十字徽章的银色盔甲,一丝不苟。
是的,圣十字教廷也是有骑士的。尽管帝国律法严格规定了教廷骑士、主教和信徒三者之间的比例,限制教廷的力量。但一切规章都是可操作的,比如在贫瘠的暗影城,驻扎的骑士竟然足足有十名,这显然逾越了。
与容光焕发的修女和神武的骑士相比,女爵在沿途街道布置的守卫力量简直是一群歪瓜裂枣,她们大多数是之前的民兵和巡捕,还有的是管饭不给钱的志愿者,百无聊赖地站在道路两边,作用聊胜于无。
此刻,但凡领地内稍有作战能力的士兵和所有守备骑士,都被凯拉抽调去了城墙上,严防死守。
往年的暗影城,由于凯拉的失踪和宵禁的存在,圣尼古拉节祭典十分草率,往往在黄昏时就结束。
但这一次,教廷不知为何对此地颇为重视,时隔百年破天荒地派遣了主教给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城。
“你看她们昂首阔步的样子,鸠占鹊巢还自鸣得意,这里明明是你的领地。”
高幸还没有出门,他趴在卧室的窗前,可以远远地看到大街上热闹的人群。
凯拉闻言一愣,随后苦笑了一声。
“教廷与陛下貌合神离——这是您告诉我的,她们大肆收买人心,争抢信众,显然是要发展自己的力量。”
“而且竟然足足带了十名裁决骑士么……”
高幸跳下了床,打来热水洗脸,低声道:
“红衣主教还在房间睡懒觉,让她多睡会儿,不能和本地主教见面太早。”
“西瓦已经去了城墙上,你也快去准备出席祭典吧。”
“记住,无论今天发生什么,当务之急是把教会拖下水。”
凯拉微笑着说明白了,然后在高幸脖颈上吻了个口红印。
“您不和我一起去吗?”
高幸拿毛巾擦干脸,含混不清地说道:“我晚点和主教一起到。”
日上三竿。
暗影城外的山坡上,数百名着装混乱,武器五花八门的人正蛰伏在山头上,为首的人拿着望远镜观察着城市的情况。
“该死,大过节的这帮人不放假吗?怎么城头上还有站岗的!”
闻言,身后的众人都爆发出一阵粗鲁的哄笑。
“哈哈哈哈哈,区区几十个人,咱们冲进去一人一刀,都能细细切作臊子了。”
“是啊是啊,听说那狱长大人是个绝世美人,头儿,你今天要饱口福了!”
那手持望远镜的女人放下望远镜,回头大声呵斥道:“我们可是帝国正规军,你看看你们,说这些话成何体统!”
“怎么能就只有我一个人饱口福呢?来自其他领地的骑士长当然也有份。”
人群中,制服略有差异的两人对视一眼,随后欢快地笑了。
剑兰行省的总督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兴奋道:“等吧,等到黄昏时刻,我们杀入城市,屠城。”
“好了,现在换上山贼的衣服。”
……
邦邦邦!
“主教大人,日上三竿,您该起身参加祭典了。”
过了几秒钟,房间里传来一个沉闷而慵懒的成熟女声。
“唔,好的,我知道了。”
不多时,红衣主教穿戴整齐,打开了房门。
她的长发盘成宛如太太一般的造型,身穿臃肿而华丽的仪式服装。即便这教袍如此保守臃肿,奥尔加浑然天成的媚态却无从遮拦,只是从脖颈或脚踝裸露出的一片白腻的皮肉,就教高幸一时间移不开眼,微微愣神。
“怎么,没见过这么大的?”
奥尔挺了挺胸,笑道。
高幸:“您说笑了,请跟我来,马车已经到了楼下,所有嘉宾也在期待您的光临了。”
奥尔加点了点头,率先在前面走着,高幸则像个童子一样扶起她过长的衣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见状,奥尔加道:“您贵为帝国伯爵,倒是很会伺候人。”
高幸深吸了一口气,扶着奥尔加上了马车。
密闭的车厢微微颤动着,香水味不时攻击着高幸的神经,马车的震颤宛如女巫搅拌着坩埚,莫名的暧昧在车厢里升起。
这感觉并非凭空产生,高幸的余光瞥见奥尔加正在凝视着自己,目光深远,她的眸子又变成了金灿灿的颜色。
“你和她长得真的很像。”
冷不丁地,奥尔加来了一句。
“谁?”
高幸微微抬起眉头,这才有理由直视奥尔加,却发现她眼中的金灿灿早已消失。
奥尔加妩媚地笑道:“你母亲,祖母,曾祖母……你继承了她们所有的优点。”
“可惜,一个男孩子,注定做不了大事。”
高幸心头狂跳不已,这个1000多岁的老女人竟然认识自己的母亲,末代法兰女王。
他正欲问些什么,马车已经停下,奥尔加倨傲地伸出一只手,
“到了,扶我下车。”
高幸心头震动不已,扶起奥尔加。
奥尔加丰满的身子靠在高幸身上,随后她突然放肆地把手指抵上高幸的喉咙,尖锐的指甲顷刻间使得高幸起了鸡皮疙瘩,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他听见奥尔加低声说:“看在钱和你母亲的份上,我保你今天不死。”
“可人情,只能用一次,下不为例。”
“你这次能利用我,不是因为你的智计殊绝于人,而是因为我愿意。”
“仅此而已……”
……
“大人,身为领主,固然日理万机,可在圣尼古拉节如此重要的祭典场合迷路,这未免有些让暗影城的子民们寒心了吧。”
凯拉刚到祭典会场,就听见一道尖利的声音传来。
定眼望去,说话的是本地主教蕾切尔,神态倨傲。
凯拉扫视了一圈,却见到那些她新提拔的各级官员,大商人都谄媚地围在蕾切尔身边,献着殷勤,显然攀上了高枝。
显然,凯拉在宴会为一个男人当中杀人的事情寒了一种贵族的心,她们决定以自己的方式进行温和的反抗,虽然抱不上贵族这根大腿,但教廷的也不赖。
最起码,教廷树大根深,可不会随时被大帝清算!
于是,随着蕾切尔的率先发难,那些完成了站队的新贵也纷纷出击了。
“是啊领主大人,虽然身为您的下属,我也得斗胆提醒一句,这样松散懈怠,可是治理不好领地的。”
“您不该沉迷男色的,圣十字教义中提到,男人是原罪。”
“……”
凯拉闻言微微一愣,随后嘴角掀起了一丝危险的微笑。
主教发难她可以理解,可这些人……她们可是亲眼见到自己在宴会上当众杀人的,现在竟然还敢站出来反对自己,难道真的不怕死么。
凯拉的双手纂成一团,指甲深深嵌入手心,笑道:
“暗影城是我的领地,是伟大的暗影家族耕耘千年的见证。”
“一千年前……你们圣十字教廷还像一群老鼠一般东躲西藏,人人喊打呢!”
“那时帝都大火,世人流传是圣十字教徒所作,在陛下的命令下全国捕杀教徒。”
“你们的教皇和几名使徒跋涉千里,在冰天雪地之中赤足跪在暗影城之外,祈求我祖先的帮助,好让她们洗刷冤屈。”
“跪了三天三夜呢……呵呵呵呵呵。”
主教蕾切尔的面容变得扭曲,她身后年轻的修女和骑士们更是纷纷怒目而视。
你是在造谣!”
“这不可能!”
见蕾切尔不说话,凯拉好整以暇地补充道:“确实,以帝国如今通行的史书,你们是看不到这段历史的。”
“可我们是贵族,我们的家史才是真正的历史。”
凯拉信誓旦旦,蕾切尔又一言不发,这使得年轻的修女和圣殿骑士们怀疑了起来,纷纷将目光投向蕾切尔。
“主教大人,这是真的吗?”
“教皇她真的向一个世俗贵族下跪乞求原谅?”
“主教大人,您说话啊!”
蕾切尔面色铁青,缓缓从口中挤出两个字:“不是。”
“她在造谣。”
“教皇从没有向当年的暗影大公下跪,相反,是暗影大公信奉名为暗影的异端,又为了避免被教皇绝罚,因此在雪地跪了三天三夜,祈求原谅。”
“教皇仁厚,原谅了她。”
“这,才是真相,真正的历史。”
那些神职人员面色稍霁,同时看向凯拉的眼神带上了鄙夷。
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贵族,沉浸在过去的荣光之中,可笑可笑。
凯拉气得快要乳腺结节了,深吸了两口气。
“怎么教会现在都是这样的风气,承认自己过去的不堪有那么难吗?”
不料这时,一道慵懒而成熟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迫使所有人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一个美若月神的男孩搀着一个身材高大丰满,穿着教袍的美艳熟·女,缓步走来。
见到来者,凯拉的表情顿时变得轻松了许多。
“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此大放阙词!”
一名圣殿骑士尖刻地指着女人,面露杀机。
一种贵族见状也纷纷出言讽刺,只是言辞就要激烈许多了。
毕竟,高幸与凯拉是站在一起的。
“你一个卑贱的男人,去哪里找了一个卑贱的女人,妄想挤进上流社会的祭典?”
“呦呦呦,人家可不是什么卑贱的男人,人家可是尊贵的帝国贵族,岂是我们这些乡下人比得上的?”
众人没有注意,蕾切尔的表情已经完成了从愤怒到震惊,再到恐惧的转变。
“都住嘴,蠢货!”
“这位是圣十字教廷十二位红衣主教之一,是本地教区的最大领袖,教皇钦点!”
“还不行礼!”
蕾切尔率先跪下,先前那出言不逊的骑士当场脸色惨白,在他人的提醒下才晃晃悠悠地跪下。
至于那些小贵族,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小丑一样站在原地,表情可笑。
“大人,您怎么会屈尊莅临这穷乡僻壤,抱歉有失远迎。”
红衣主教奥尔加很给高幸情绪价值,毕竟她收了钱。
奥尔加挽着高幸的胳膊,轻笑道:“哦,受老朋友之子的邀请,来看望看望他。”
“顺便,出席一个咱们教廷的‘圣尼古丁’……”
高幸在一旁提醒:“圣尼古拉。”
奥尔加连忙改口:“圣尼古拉祭典。”
蕾切尔一听“老朋友”三字,大惊失色,怀疑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游弋着,突然间她想到教会之间流传的一个传闻:
奥尔加极度贪财!
未必是老朋友,恐怕只是高幸花钱请奥尔加站台。
想到这里,蕾切尔恍然大悟,暗自腹诽高幸有钱没处花。
想通了这个环节,蕾切尔看向高幸的目光就没有那么忌惮了:奥尔加只是收了钱来站台,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
不料这时奥尔加笑道:
“刚才对我这晚辈出言不逊的,自己掌嘴吧。”
不是,这还带提供情绪价值的?收了多少钱啊!!
蕾切尔不耐地瞥着身后的小贵族,语调阴沉:
“虽说按照法律,贵族不必向神职人员行礼,不过……”
“你们刚刚冒犯了领主,自己看着办吧。”
这些小贵族不是傻子,连忙掌嘴道歉,霎时间场上耳光齐飞。
凯拉在一旁看得暗爽,欢快地笑了,杀心收敛了几分。
“你心情舒畅了吗?”
奥尔加宠溺地揉了揉高幸的脑袋。
高幸:“当然,大人。”
打完了耳光,蕾切尔试探地问道:“既然大人您在这里,我也不好逾越,不如这祭典由您来主持。”
不料奥尔加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一把搂住高幸的脑袋,往深不见底的沟壑里按。
“你们继续,我就是来看看,确保没有居心叵测的女人伤害我的晚辈的。”
蕾切尔:……
凯拉:……
她合理怀疑两人在马车上发生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