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地主教蕾切尔看来，奥尔加的到来，使得祭典的天平骤然向高幸一方倾斜。
尽管奥尔加也是教廷中人，但据蕾切尔所知，此人并不熟悉任何教义典籍，倒像是一个隐藏在信徒之中的不信者。
更何况，贪婪可是原罪！
即便如此，奥尔加依然稳坐红衣主教的位置，强者如云的教廷却对她无可奈何。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蕾切尔深深地看了奥尔加一眼，随后深呼吸使得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强笑道：“既然如此，祭典仍然由我主持，信众们都等急了。”
随后，在几对长相俊美秀丽的童女童男的簇拥下，蕾切尔头戴荆棘与月桂的花环，穿上洁白的丝绸长裙，赤足走在祭典的道路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升起崇高的念头，驱散心里的烦躁与戾气，朗声道：
“伟大的圣徒尼古拉，千年后您的信徒虔诚地跪在一起，悼念您的……”
蕾切尔鬼使神差地扭过头，看见奥尔加百无聊赖地躺在椅子上，四仰八叉，一双雪白的玉足竟是直勾勾伸了出来，都快杵到天上了。
“……我宣布，祭典开始！”
教廷与帝国的斗争还只是龌龊的，仍未摆到台面上来，但暗影城的祭典在蕾切尔看来，就是一个开始。
时隔百年，教廷重新回到了暗影城教区，为的就是在女爵的暴政中重新传播圣十字的福音，好让人们知道教廷没有忘记她们。
区区暗影城，在帝国无足轻重。
但女爵在教廷和帝国眼中都是不久于人世之人，待她一死，教廷就可以趁机填补这一地区的权力真空，挑衅帝国的权威。
然而，奥尔加的出现却让蕾切尔这个年迈而德高望重的主教接连破防，暗暗感叹最大的敌人原来就在教廷内部。
于是，本该出尽风头的祭典草草开始，冗长而蛊惑性很强的讲话也因为蕾切尔的心不在焉而失去了力量。
与民众们的欢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蕾切尔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没关系，且让你出出风头，来日方长，她可是足足带了十名骑士。
人群中，原本四仰八叉地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奥尔加蓦然睁开了眼睛，她的瞳孔呈现出一瞬间的金灿灿，随后又快速恢复了本色。
奥尔加微微倾斜着身子，宽松的教袍紧紧贴着她丰腴的葫芦形身材，勾勒出一道玉润的曼妙曲线。
“我嗅到了金钱的味道，就在你的口袋里。”
高幸闻言狐疑地将手伸进口袋，随后表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嘶，还真是。”
这是什么鼻子，能闻到金钱的味道，金钱有什么味道？
高幸拿出口袋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那枚金币。
“嚯！”
没等高幸疑惑，只见奥尔加勾了勾手指头，那枚金币就自动跳到她手中，欢快地打着圈。
奥尔加修长的手指敲了敲金币，发出清脆的嗡鸣声，一度盖过了喧闹的人群。
“钱，你真是个好东西啊！”
奥尔加陶醉地把玩着手中的金币，随后面色一变。
ꉂ೭(˵¯̴͒ꇴ¯̴͒˵)౨
“搞什么鬼，这枚金币没有流通价值了，可恶。”
奥尔加悻悻地放下这枚金币，嘴里还嘟囔着暴殄天物之类的话。
高幸则是若有所思起来。
玛丽……来过了，就在刚刚。
这算是某种提醒吗？
高幸面露了然之色，低声对一旁的凯拉道：
“通知西瓦，全军戒备。”
“恐怕今天不得不厮杀一场了。”
此时，夜幕刚刚降临，繁华的帝都四处张灯结彩，洋溢在欢乐的节日氛围之中。
而在祭台之上，大帝端坐于最高处，教皇则坐在略低于她的位置。
“山贼也好，法兰叛军也好，阳奉阴违的教廷也好……我的四海承平，你们毁不掉。”
“算算时间，她们应该已经杀入城中了吧。”
大帝的脸上浮现出开心的表情，一想到反叛的凯拉，定时炸弹一般的高幸，以及教会众人都会死在“山贼”的屠刀之下，大帝就身心愉悦，看向教皇的目光也带上了得意之色。
“只需在祭典中敬候佳音。”
山林之间。
“啪啪啪！”
“你打我做什么？神经病啊！”
“你脸上有只蚊子。”
“入秋了，蚊子猖狂不了几天了，这是最后的疯狂。”
“嘘……噤声，有人来了——是斥候！”
剑兰总督连忙喝止了手下的议论纷纷，掌心握剑，迫不及待。
斥候说：“大人，祭典已经开始。”
剑兰总督和另外两名骑士长精神一振，等待一天的颓靡之色一扫而空。
“真是漫长的等待，我等不及了。”
“速战速决，下手利索点，优先击杀女爵和高幸，至于全城居民，高于车轮的一律杀死，之后关闭城门放火，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我有个问题，车轮是竖着放还是横着放？”
“哪个白痴乱发问，当然是横着放啦，陛下都说了一个不留！”
“是！”X200。
顿时，幽暗的密林四处火起，乔装成山贼的士兵和骑士们抄起火把与长剑、巨斧、弩箭，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出了密林，缓缓向城门靠近。
这些人可不是羸弱而毫无纪律的民兵，她们中大多数是身经百战的职业军人，更何况其中还有十几名地方守备骑士，以这股力量，屠戮羸弱的暗影城简直易如反掌。
前提是，她们没有遇到西瓦……
二百人的队伍在夜色下宛如幽灵一般游过了护城河，走向了城门。
嗡！
就在众人即将潜入城门之时，一道令人血潮沸腾的巨大嗡鸣声骤然响起，饶是众人身经百战，也难免胆寒，有稍弱小之人更是惊得两股战战，险些叫出声来。
剑兰总督头皮发麻，以为是弩炮之类的大杀器，直到她看见身边的一名士兵竟是在月色下无端被切割成了两半。
竖着。
内脏洒了一地，那名武艺不俗的守备骑士的手还搭在剑柄上，就蛆一样的死掉了。
“是剑气，对方有强者！”
知道行踪已经暴露，一名骑士长大吼一声，连忙出声示警。
“轰！”
城头四面火起，城门轰然关闭。
西瓦一头银发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清冷雪白的肌肤在火光中闪烁着血腥的红色，用骄傲而漠然的眼神睥睨着城下那些打扮成土匪的骑士们。
她手中长剑兀自嗡鸣不已，随后竟是寸寸龟裂，化为铁片。
剑兰总督和两名守备骑士长的瞳孔剧烈收缩。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在瞬间做出了决断。
下一刻，两名守备骑士长带着十几名骑士留下对付西瓦，剩下的一百多名士兵竟是不管不顾，直冲闹市中参与祭典的人群，挥舞起了利斧与长剑。
“那是什么动静？”
祭典之上，主教雷切尔正在主持仪式，她中正平和而富有圣洁意味的声音却在夜晚的火光中扭曲，恍惚间她听见了惨叫声，以及惊恐的咒骂。
雷切尔愤怒了，她低声怒骂了一句该死的乡下地方，从领主到平民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无礼而讨厌。
声音在魔法的扩散下传到了很远的地方，雷切尔自觉失言，但她随即看到身边那些骑士们的表情变了。
“怎么回事，祭典的人群为什么突然乱作一团？”
骑士们不答，如临大敌地面对着骚乱的人群，只有身边的一人低声道：
“有杀气。”
什么？
雷切尔立刻面向凯拉，怒目而视：
“你这混蛋，你敢袭击神职人员，你得罪了陛下，难道还敢再得罪教皇吗？”
雷切尔刚刚发难，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猖獗而跋扈的大喊。
“我们是【山贼王】，因为你们的领主拒绝向我进贡，现在我来亲自收取贡品，作为惩罚，我会把你们都杀死。暗影城的百姓们，当你们饱受地狱烈火炙烤的时候请记住，是你们的领主让你们陷入这样的悲惨下场！”
此言一出，人群更加恐慌了，山贼的影子还没见着，人们就因为互相踩塌而乱作一团，周边维持秩序的巡捕和民兵无力阻止，也被人群裹挟着仓皇四窜起来。
“您也听到了主教大人，是山贼。”
凯拉仍然悠闲地坐在椅子上，耸了耸肩，用一副无能为力的目光看向雷切尔。
雷切尔顿觉荒谬，所幸这次教廷派遣她来到暗影城动机不纯，多带了些骑士，足够保护她的安全。
“到底是穷乡僻壤的地方，教皇大人判断有误，这种蚊子腿没必要争取。”
“列阵，保护我出城……”
雷切尔才不打算淌这趟浑水，快速做好了部署就要带着修女们跑路，不料这时一直沉默的高幸抢过魔法喇叭，打断了她的部署。
“各位父老乡亲，请不要恐慌。”
“今天是纪念圣人尼古拉的节日，只要你虔诚祈祷，圣光会保护你们的！”
雷切尔的脸顿时像是吃了答辩一样，变得无比酸爽，停下了正欲跑路的脚步。
因为她真的看到有许多惊慌逃窜的居民开始下跪，祈祷，虔诚地看向祭台的方向。
“你，你在胡说什么？”
如果见死不救，万一今天的事情被幸存者透露出去，对教廷的威望是一个巨大的影响，教皇震怒下来一定会将自己治罪。
为了活命，雷切尔自然可以一走了之，但——
“主教大人，我会留下，见死不救有违我们的教义。”
“我也是，大人，我父母都死在山贼之手，她们惨死的时候没有教廷的骑士拯救，但现在我在这里。”
雷切尔绝望地发现，她带来的十名骑士中，有超过半数骑士都目光坚定得宛如自己入教的第一天。
不是，神爱世人只是个口号，怎么你们还当真了？
雷切尔无力阻止骑士们的决定，但心里对高幸的恨意无以复加。
另一头，剑兰总督带领浩浩荡荡一百多名伪装成山贼的士兵冲锋在城市的主干道上，她们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那些孱弱的民兵和巡捕早就随着惊慌失措的居民一起逃窜了。
剑兰总督和麾下的士兵默契地没有滥杀居民，由于那名强大的神秘剑客拦住了这支军队的绝大部分顶级战力，她们必须优先保证任务的绝对成功。
很快，众人越过人群冲向了祭台。
剑兰总督的目力极好，可以在黑夜晦暗不清的火光中清晰地看见祭台之上的嘉宾们。
“嗯，法兰末代王子……他身边那个身材很好的女人是谁……算了不重要，一起杀了就是。”
“暗影女爵。”
“还有信任暗影城主教，三个主要目标都到了，杀！”
随着剑兰总督确定完目标，一声令下，她身边的弓箭手立刻就位，张弓搭箭一气呵成，漫天箭雨射向了祭台。
率先走向死亡的，是逃跑不及的小贵族们，她们的肥肉与丝绸衣服完全挡不住箭矢，哀嚎着死在了各个角落。
凯拉低呵一声，一道巨大的阴影宛如帷幕一般，挡在了面前，这堵阴影的围墙密不透风，将漫天箭雨遮挡在了面前。
而身后的奥尔加此刻眼中闪过一丝精芒，用略带惊讶的语气称赞道：
“帝国那些妄自尊大的蠢货告诉我暗影家族已经没落，后人们血脉低劣，实力孱弱，没想到都是谣言。凭大人对暗影力量的掌控程度，已经能与你的祖先媲美了。”
凯拉闻言面色微微发白，她清楚这些关于“血统低劣，实力孱弱”的谣言都是真的，更清楚自己的血脉返祖的原因——她欣然接受了高幸的经验。
另一边，教廷那边就惨了。
教廷的骑士们虽然实力不俗，但由于天色黑暗，视力受限，再加上对方进攻速度奇快，有好几名骑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射成了刺猬。
待到骑士们付出了两名尸体的代价后终于回过神了，组成了一道盾墙，勉强将剑雨阻挡在外。
即便如此，在这一轮齐射之中，跟随在雷切尔身边的修女也全都惨死殒命。
雷切尔气得浑身发抖，将怨毒的目光移向全程事不关己的奥尔加。
“大人，您要眼睁睁看着我们死吗？”
奥尔加见状宽慰道：“为保护民众而死是为殉教，殉教以后就能成为圣人，也许百年后的今天不再是圣尼古拉节，而是圣雷切尔节了呢。”
雷切尔气得天旋地转，这时她看见原本组成盾墙的骑士们突然扔掉了盾牌，随后纷纷抽出长剑，高呼友情与羁绊，朝着200多名凶神恶煞的“山贼”冲了过去。
“疯了，全都疯了。”
这些人是真想殉教当一个圣人，但她不想。活着的凡人远远比死了的圣人要好得多。
雷切尔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随后她在混乱中牵了一匹马，朝着外面的方向狂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