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椅子上连忙转头，却见一只手指停在我的眉心五公分处。
手指修长而白皙，指腹却是有像是长期劳作而起的茧子。指尖燃起暗黑色的火焰，黑焰流淌，如活物般微微跳跃，空气中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我屏住呼吸，顺着那手指向后看去。手指的主人有着一头浓密如泼墨般的长发，柔顺地垂至腰际，映衬着她圆润而小巧的脸庞。
杏眼宛如一汪深潭，清澈却难窥底。眸中似是无波无澜，空洞得仿佛隔绝了世间的一切，很难想象这样历经沧桑的眼神，会出现在这样一位美丽的少女身上。
目光无神，却摄人心魄，不带锋芒，却让我不由得屏息，甚至忘记了此刻的处境。我竟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几分。
好疼！
眉心突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我猛然清醒，身体本能地向后倾倒。这才意识到，这不是我小说中的世界。
顾卿衣，她竟然真的出现在了我的生活中，实实在在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这是魔法吧。
我记得，在我写的小说里，她就是靠对火系魔法的精妙掌控击退了一个又一个心怀不轨的敌人。对一些穷凶极恶的坏蛋，她甚至毫不留情地用魔法将对方的大脑烧成浆糊。
给她安排这样人生的我也算是坏蛋吧，她肯定对我恨之入骨，才会从书中钻出来。
这样也好，我心中却异常的平常。
如果就这样结束了，我的烂小说也能有一个有趣的结尾，和我这无意义的人生一样。
我闭上眼，等待顾卿衣的指尖抵上我的眉心，为她的反抗划上句号。
十几秒过去，却没有任何痛感传来，我疑惑地睁开了眼睛。
顾卿衣站在那里，手垂在身侧，那燃着黑焰的指尖已经熄灭，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灼热气息。她微微歪了歪头，长发随之轻轻摇曳，目光依旧平静，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思索。
或许刚才只是个下马威。
也是，我给她安排了十几年的悲惨剧情，她不会这么轻易地就了结我。她肯定有很多的怨言，很多的质问，还需要听到我忏悔的话语。
“有什么想问的吗？”
最后竟是我先开口了，语气平静得不可思议，仿佛真有作为最终BOSS的资质。
“我该称呼你什么？母神？上帝?”
我愣了一下，这问题有点出乎意料。但转念一想，也十分合理。她或许只是知道自己是书中角色，对我所在的现实世界一无所知。
“叫我林思弦就好了，这是我的名字，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类。”
她的眼珠微微一动，似乎在衡量我的话语真伪。然后，她走近我，双手轻轻放在我的脸颊上摩挲，指腹温暖，带着火系魔法师该有的触感，却也让我有些发懵。
我呆在原地，十分不解，因她的动作说话变得有些含糊不清：“祚是在……做什么。”
她顿了顿，怔了一秒，才连忙收回双手，目光与我对视，语气依旧平静：“我还以为神明的身躯都是钢筋铁骨，刀枪不入。手感却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都说了我只是普通人，我甚至连魔法都不会。”
她好像还是不信：“能使用创世神器，构造一个无比广阔的世界，控制着我的人生，你怎么可能不会魔法。”
她思索片刻：“难道对于你们来说，魔法只是浮于表面的花把戏，直接操纵法则才是神明的日常吗？”
“都说了，我只是普通人。”看她越想越夸张，我思索着如何让她更快理解，“就像小说里莱茵镇上的居民，只有普通的身体，既不会用风魔法飞行，也不会用光魔法照明……”
说到这里，我忽然发现她的状态不对劲了。瞳孔微微震动，指尖也在轻颤，脸上浮现出几分痛苦。
我心中大呼不妙，莱茵镇是顾卿衣长大的地方，在小说中期已经化为灰烬了。我无意间提到它，肯定勾起了她心底深处的痛楚。
“对不起。”我低下头，声音带着懊悔。
双手搭在了椅背上，视线自然而然地放在了她的衣着上，这才注意到她穿着一袭略显旧意的魔法袍，袍子边缘的金色纹路有些磨损，但隐约可见精巧的刺绣。宽大的袖口垂下，隐约能看到下摆被细心缝补的痕迹。
“如果你也于心不忍，为什么要给我这样的命运。”她的语调开始有了起伏，却像是被猫逼到墙角的老鼠发出的嘶鸣。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写的小说会形成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我以为，那只是一个虚构的故事而已。”
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一定要给女主一个温馨治愈的童年，一段意气风发的人生，而不是这些狗血剧情。
“你会恨我吗？”我问出了一个蠢得不能再蠢的问题，即使她是我笔下温柔善良到不可思议的女主，对于我这样导致她不幸人生的罪魁祸首也是恨得咬牙切齿吧。
她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消化这句话。然后，忽然冷笑了一声，目光讥讽：“我还以为你没有幽默感呢。”
“如果你要杀我的话，最好还是在之后回到书中世界吧。”
我死不足惜，但是如果和人类社会起冲突的话，顾卿衣的魔法水平很可能造成难以想象的危害。而且如果最后人类被迫使用尖端热武器的话，顾卿衣恐怕也难以招架。
我不想再给其他人带来痛苦了，我也希望我的女主角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我已经回不去了，还有，我为什么要杀你？”顾卿衣歪了歪头，神情有些疑惑。
“你不想报复我吗？”我几乎是疯了，竟然开始为她找杀我的理由：“是我给你设定了被视为诅咒的黑发，让你遭遇了父母的厌弃，不得不和卡罗特老爷爷一同流浪。是我让那些坏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让你一次又一次经历欺凌与背叛。甚至连卡罗特老爷爷都……”
“够了！”
顾卿衣终于展示出应有的愤怒，眼神中闪过烈焰般的光芒。“我不会杀你。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成为你摆脱不掉的噩梦。我要让你感受我承受过的痛苦，让你看到幸福近在眼前却永远无法触碰！”
虽然眼前这位娇小的少女对我怨念很深，说是深仇大恨也不为过，我心中却隐隐生出几分期待。
我深知平淡的生活来之不易，却总是期待着一成不变的日子会出现什么起伏，即使这个起伏会将我淹没，会把我的一切搅得乱七八糟。
就像是下意识地去接住旋转落地的刀子一样。
在尝到苦果之前，我不会对于这样的变化有任何抗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