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出法随,顾卿衣只觉一阵光影腾挪,便出现在了一个阴暗的房间里。
骤然的变化让她一时间难以适应,头脑嗡鸣作响,视线模糊不清。她眯着眼勉强分辨出不远处的身影。
一名黑发女孩,身着白色短袖,正专注地在一块发光的方板前忙碌着。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便是“作者”。
方板骤然熄灭,整个房间陷入昏暗。顾卿衣的心猛然一沉,害怕自己会被抛下。
尚未完全适应地球的重力,她踉踉跄跄地走上前去,双手下意识地搭上了女孩的肩膀。
触感柔软且温暖,出乎意料的令人安心。此刻,她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对方将自己送回那个虚假的世界。
女孩低声念出了她的名字。果然自己对于她也是特别的吗,没有经过对视也能这么快的认出自己。
意识回笼,五感渐渐恢复清明,顾卿衣定了定神,开始验证心中的想法:
“有想过我会来找你吗?“
这是她第一次违背女孩的安排擅自行动。她不知道这位“造物主”会作何反应——是仓皇失措,还是暴跳如雷?
明明已经许诺再不会干涉她的人生,让她可以书写自己的命运。可她还是选择了跳出了那个囚笼。这是否让女孩感到失望,甚至恼怒?
她要拿出最大的决心,不给对方赶她回去的机会。即使使用武力,也要让对方就范。
女孩转过头来,令人舒心的鹅蛋脸,却是顶着死气沉沉的黑眼圈。
出乎意料的,女孩没有表现任何不悦,尽管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顾卿衣心里有些发虚,面对她的最强手段,女孩竟是毫无防备地靠近过来。
这是何等的自信,是想告诉她最强的手段也只是徒劳吗?
“有什么想问的吗?”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顾卿衣心头一滞。
她不问自己的身份,也不追究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似乎一切尽在掌握,甚至直觉洞悉了她的来意。这种从容不迫的态度让顾卿衣更加紧张。
更让她心跳加速的是——女孩的声音,和那十几年间在她脑中无数次回响的话语一模一样。这就是造物主的余裕吧。顾卿衣说出了猜测,她十分好奇女孩的身份。
“林思弦”,听到回复,顾卿衣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和她的家族一样,是与瑶天大陆其他人截然不同的命名方式。
没有看到意想中女孩暴跳如雷的样子,顾卿衣不由自主向前探出了手。女孩的脸颊柔软细滑,好像稍稍用力就能掐红一块,竟让她有些爱不释手。
林思弦发出了一声含糊的轻哼,让她发现刚才的举止有多冒犯,那微微皱眉的样子,竟让她觉得有些……可爱?
女孩一直强调着自己是个普通人,可她身上散发的浓郁魔力却让顾卿衣感到心惊。
她是哪门子普通人,还是说,她只是这个世界的普通人?
像是为了让顾卿衣更快的理解,林思弦拿出莱茵镇的人们来打比方。
明明那些人、那些事都是虚假的,然而提及它们时,顾卿衣却感到压抑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仿佛陈年老醋般越发酸涩。
那些苦痛、挣扎,在记忆的深处腐烂变质,早已成为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
女孩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突然停下了话语,低声道歉。
“对不起。”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像是一道闷雷,震在顾卿衣的心头。
她怔住了。为什么林思弦要道歉?
十几年间伤害过顾卿衣的人,从未有过一丝反思,顶多是在她的威压求饶罢了。而这个女孩,仅仅一句道歉,竟让她感到手足无措。
这也是在她计算之内吧,摆出一副真诚的态度,料定自己的性格不会得寸进尺,只能听从她的安排回到原本的世界。
她咬紧牙关,努力压下心中的动摇。如果女孩的态度稍微恶劣一些,顾卿衣就可以不用再顾及她的感受,心安理得地赖在她的身边。
“如果你也于心不忍,为什么要给我这样的命运。”
顾卿衣能感到自己声音的颤抖,她不会就这么接受女孩的“阳谋”,如果她的本性真如现在表现的这般温柔,为何还会给自己安排这么多的苦难?
“你会恨我吗?”
顾卿衣一怔,满腹情绪霎时被堵在喉间。这算什么问题?她不是一直告诉自己要心如明镜、不为苦恨所恼的吗?不是她反复强调过,即使看清生活的本质,也要仍然保持热爱的吗?
如今,她却希望自己对她心生恨意?
别开玩笑了!
顾卿衣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感受,语气不再客气。
林思弦接下来的话更让她错愕,她开始揭起顾卿衣心中痛苦的回忆。
虽然瑶天大陆所有的人和物都是假的,那些镌刻在她生命里的深深伤痕却又真实存在。
“够了。”
顾卿衣任由情绪翻涌,感觉到一个陌生的自己正在体内苏醒。
如果善良和隐忍不能得偿所愿,她就不再去做对方希望的“好女孩“了。她要开始为自己而活,无关他人的意志,真真正正地去寻求内心所需。
“我不会杀你。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成为你摆脱不掉的噩梦。我要让你感受我承受过的痛苦,让你看到幸福近在眼前却永远无法触碰!”
愤怒占据了理智,但又何尝不是她内心的宣泄。她要开始当一个恶人,说着所能想到最恶毒的话语,蛮横无理地赖在林思弦的身边。
女孩的眼神低垂,没有出现顾卿衣所想的怒不可遏,仿佛是得到了……赦免?
一连串陌生的音节迅速响起,顾卿衣暗感不妙,林思弦手上有了动作,不论她的动作有什么含义。顾卿衣知道必须去阻止她。
轻而易举地打断了,林思弦的个子比她高挑几分,臂膀却显得十分无力,被她轻易地抓住。
“手机?闹钟?中文?“好几个陌生的名词让顾卿衣对于这个世界愈发好奇。
那个吟唱咒语的方盒子,可以感知到密密麻麻的回路,和瑶天大陆的炼金术显然不是一个体系。
“我要上班了。“林思弦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话语中透露着深深的无奈。
顾卿衣思索着她一直强调的普通人,也许她确实只是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也许她安排那些情节也是身不由己。自己的任性,可能给她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林思弦为她准备的食物,还有消遣的书籍。理所当然的关心让她更加坚定了心中的猜测,决定暂时不要再给她添麻烦。
“记得等我回来啊!“林思弦匆忙地留下这样一句话,火急火燎地离开,却让顾卿衣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暖意。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顾卿衣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十几年来第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