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衣在车后座上静卧，眼皮轻垂，仿佛与外界的喧嚣隔绝。
此时的她，意识仰泳在一片由黑色字块堆积而成的大海中，只有脸和部分胳臂露出海面。
如果完全沉下去，她的存在就会彻底消失，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便已意识到的事实。
头顶阳光和煦，却似乎只照在她一人身上，余光所见的四周仍被黑暗笼罩。阳光触及到的黑色字块微微溶解，却很快被四周的字块堵上。
“海水”很重，像是搅拌后快要风干的水泥。身体难以动弹，就连眨一下眼，就要花费很大的心力。
她并没有过于惊慌，因为今天下午与林思弦交谈不久后，她也来到了这里。
此时的她，意识比当时更加清晰，透出海面的部分也增加了许多，让她能够更多地感知周围的变化。
阳光变得愈加明亮，直觉告诉她，那便是所谓的“存在值”，正在帮助她挣脱束缚，让她不再被这片黑色字海同化。
背部传来一阵暖意。对于她来说，这种情况异常稀罕，仿佛有一股热流在悄然推着她向上。她能感受到，这股暖流源自林思弦，是她在写那本小说时投射的情绪。但她也清楚，这种温暖不会持续太久。
字海开始蠕动，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数不清的火红字块化为尖刺，刺向她的后背，钻心的炽热感瞬间侵入四肢百骸，带来难以言喻的煎熬。
愤怒、自责、不甘，这些情绪的锋芒宛若怒涛，几乎要吞噬她的意识。虽然痛苦万分，她依旧汲取着这份热量，身形也再次上浮。
她不知道，林思弦在编织她命运的笔触里，为什么会投射着这样的情绪。但她能感受到，这份情绪正在影响，甚至重塑着她。
对于她而言，松鼠说的“情绪赋能”和“形态稳定”，似乎是同时进行的。
她努力回想着林思弦温柔的笑容，回想着她对自己毫无保留的善意，像是纤尘不染的雪莲。那份纯净让她不敢心生亵渎。
然而背后的剧痛却提醒着她，这朵花儿似乎并非那么纯白无暇。
“如果高岭之花染上污秽，是不是，连我也可以采撷？”
“思弦，我快克制不住了。”
......
临安大学，女生宿舍。
一个穿着深蓝色毛衣的女孩坐在宿舍的书桌前，台灯发出的暖色调光线映照在她清丽的面庞上，长发微微波浪卷，披散在肩头。她的目光专注，指尖轻轻划动鼠标，一张张照片在屏幕上快速闪过，直到翻到一张合影时，她的动作突然停住。
那是她与另一位女孩的合影。照片中的女孩笑得灿烂，略带稚气的眉眼中透着温柔，眼神清澈明亮，仿佛能涤尽所有的烦恼。而她自己站在一旁，微微侧头，嘴角带着一丝娇俏的任性，眼中却藏着隐秘的柔软。
顾昕月的左手手肘撑在桌上，指尖无意识地揉着额间，望着系在右手上有些发旧的黑白手绳，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她深知，两人再也回不到从前，甚至那个人也不会再给她见面的机会。过去的温暖与美好，在她一时冲动下已经毁于一旦。
“昕月，这么晚还在看文献吗？”
顾昕月察觉到身后的异动，靠近键盘的左手迅速按动TAB+ALT，准备将页面切换，却因没有在后台打开其他应用，屏幕只是闪动了一下。
“居然不是。”舍友季如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双手搭在了她的椅背上，打趣道：“这是你小时候的照片吗，那个腹黑的样子我一下就认出来了。”
“被你发现了。”顾昕月轻轻一笑，不让自己的表情展露苦涩。她转念一想，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张照片并没有什么值得隐藏的，被看到也不会怎么样。
“欸，等等。”季如盯着照片上的另外一个人，沉思了片刻，“旁边的这位，有点像我本科舍友。”
顾昕月的语气突然变得激动，“你确定吗？”
季如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愣了愣，随即开始仔细回忆：“五官上是挺像的，但气质上完全不一样。我的舍友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总是显得很消沉，她要是能这样笑一定会更好看。”
“她……她的名字是什么？”顾昕月低声问道，心中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你们以前关系很好吗。”季如轻笑道。
“她叫什么名字！”顾昕月忽然抬高了音量，语气带着压迫感。
季如愣了愣，随即有些无奈地答道：“叫林思弦啊，说起来我考研到这里，她也在临安入职，只是隔了几十公里，但是我们这三个月时间都不好安排，还没见到面，也许下周国庆得好好聚一聚。”
“难道你们真认识？”季如面露好奇之色，眼神中带着些许探究，“到时候一起过去，给她个惊喜？”
顾昕月稍微沉默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如果自己道歉的话，以她的性格，是不是还能原谅自己？毕竟，她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林思弦也对她说过，“如果朋友误入歧途，最先考虑的是将她拉回正轨。”
如果道歉不行的话......顾昕月的手指微微弯曲，拳头不自觉地捏紧。
那就用一次异能好了。林思弦应该能理解的吧，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
......
齐馨的情绪终于平复，但她说出来的话却让我猝不及防。这种沉重的使命，我无法轻易答应。
而且，想到松鼠和顾卿衣，还有她们口中的猫头鹰和暮婆婆，我已经知道，文字祸并非全是恶的存在。
但想让齐馨，甚至整个灵监局，接受这一观点，恐怕还需要很长一段路要走。
“如果我能帮上什么忙的话，我会尽力的。”我也只能说到这种程度。
“谢谢你。”齐馨擦干眼泪，眼角仍微微泛红，“过一段时间，总部可能会组织一个训练营，帮助新登记的灵能者进行培训。”
“就是说，我能在那里学会如何掌握自己的异能吗？”我不禁有些期待。
齐馨的表情骤然严肃，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不要轻易向别人透露你的能力。”
我愣了愣，这话不像是官方人员该说的，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齐馨的目光变得更加深沉，她低声说道：“得知你的能力后，即便你没有使用，身边的人也会因为忌惮你而对你产生戒心。适当地藏拙，隐藏自己能力中的危险部分，已经成为共识了。”
她与我对视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目光如炬，仿佛洞穿着我心中的秘密。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能力是辨别谎言，你还敢跟我做朋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