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染她们驾着马车慢悠悠地回到了蓝图森堡——那座漂亮的文化之城。
伴随着那城市的影像从天际线上慢慢升起，一股不详的恶臭味便随之飘来，就像一只不可见的告死幽灵，徘徊于她们颓废的马车周围。
“你有闻到么，那股臭味？”伊尔丽丝警惕地问向青染，她认真的看向前方，天上不知何时变得乌云密布，裹挟着水汽的风一阵阵的吹来，将伊尔丽丝的头发吹起，遮住了那担忧的面庞。
“臭味？你指的是那个烂掉的锤头？它一直都是臭的！”青染捏着鼻子说道，“感觉要下雨了，大概是太潮湿了才会有的味道吧。”
“是啊，应该多虑了，我们就要回到城里去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斐林也附和道。
“不，这味道我熟悉，这是‘死亡’才会有的味道。”
“……”青染看着伊尔丽丝那黑发间时隐时现的忧虑神情，她知道伊尔丽丝是认真的。
“会不会是昨晚那些受到邪月影响的魔物……我们昨晚不也遇到了很多么，想必城市也会有不少这些不速之客前来。”青染说道。
“嗯……”伊尔丽丝迟疑着答道，“希望不会太糟。”
那城镇的景象以一种黑色的压迫向她们的马车逼近，她们渺小的身影似乎正在被这哀嚎而沉默的地域所吞没。
路上，残破的魔物尸体堆积如山，仅过了一天，那些肉堆上已经爬满了蠕动的白色米粒，乌蝇裹挟着恶臭穿过青染它们所在的车厢，将死亡的气息一同引导进来。
“一场恶战。”伊尔丽丝呆滞地看向前方，她驾驶着马车，双手紧紧握住缰绳，苹果马被流到路上的血泊滋养，变得更加鲜红，那马发出“嘤嘤”的怪异笑声，似乎在点评着人类屠戮的杰作。
“不难看出，城市的卫兵们为了防止这些魔物趁乱溜进城里对平民发动攻击，而主动出城阻击它们。”伊尔丽丝说道。
“但好消息是，目前没见到什么人类士兵的遗体。”青染说道。
“这不好说……”伊尔丽丝指向远处横在草坪上，已经干瘪的巨大蛞蝓尸体，“这东西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吧，连它们都死掉了，说明这是一场恶战，人类卫兵的尸体大概在魔物入侵结束后就被回收了。”
“这……情况确实很糟了……”斐林担心地咬着嘴唇，她不希望之前接待她们的费斯一家出什么问题。
“我们得赶紧回去，看看费斯他们。”青染也是如此想得。
“……”伊尔丽丝没有回答，她只是双手紧紧握着缰绳，腐烂的味道愈发浓郁，她不希望有太多无辜的人因她们引发了月亮的战争而死去。
一路无言，她们来到了那熟悉的大门口，与先前不同，那些装饰于大门口的精美雕塑上，附有一层薄薄透明的粘液，那些液体不断地向下滴落，在大门口形成了流动而静止的门帘。
大门口不像之前那样车水马龙，这里也不再有卫兵把守，她们进来的非常顺利而悄无声息。
大街上十分的黏着，马蹄和车轮在移动时，都会带起一层层粘丝，屋檐与阴暗处都爬满了干瘪的蛞蝓，街道上没有人。
“这不是好兆头。”几乎同时，青染和伊尔丽丝说出了同样的话，她们凝视着街道这“缓慢”的景象，随后是扩展到整座城镇的“柔软”的死寂……
她们凭借着记忆来到了费斯家的所在地，那本就狭窄阴暗的小巷，如今更是裹挟着一种伴随奇妙味道的潮湿气味，就像将柑橘和青瓜打碎混合后在雨中放上一晚后的味道。
伊尔丽丝将马车停下，斐林想要下车，但被伊尔丽丝叫住了，她只让青染跟她一起上楼，她倒不是害怕斐林的安全，只是她无法保证楼上的景象是否会伤害到斐林尚幼小的心灵。
伊尔丽丝抽出长刀，青染用血液在手指的缝隙间生成了几把飞刀，她们严阵以待。
斐林没有说什么，只是乖乖坐会车厢，双手环抱住膝盖，在心中默默期待千万不要有什么意外。
伊尔丽丝和青染走上了楼，那些楼梯也与外部的地面一样，变得湿漉漉的，甚至比她们在刺空洼地的沼泽中还要黏着，伊尔丽丝敲响了费斯家的木门，那声响回荡在阴暗而狭窄的过道之中。
。
。
。
随着缓慢下沉的时间不断地流失、蔓延，在伊尔丽丝几乎要遗忘自己究竟为何敲响那门的时候，木门缓缓地打开了，而在阴暗的房间之中，探出了一张干瘪而憔悴的男性面孔。
“伊尔丽丝……还有……青染……我记得你们，抱歉昨晚似乎发生了什么，但我的记忆很混乱，我有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那是费斯，尽管声音无力，面容颓废，但伊尔丽丝和青染还是能勉强认出来。
费斯佝偻着腰，将木门完全打开，令她们二人进屋。
屋里很黑，比上一次来时还要黑。
“贝斯，来客人了……”费斯用那无力而松弛地嗓子喊道。
“哦……”里屋，一阵缓慢地声音传来，随后贝丝拿着一碟沾满水汽的面包走了出来，她的腿已经变得透明而富有弹性，就像是果冻一样。
“请您吃这些……”
“不、不用了……”伊尔丽丝摆了摆手，“那个……艾琳呢？”
“……”贝丝沉默地思考了一下，才缓慢而呆滞地说道，“她……神职人员的意思是她的蛞蝓化比较严重……被教会的人送到首都进行疗养去了。”
“为什么会这样……”伊尔丽丝有些惭愧，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她们造成的。
“我记不清了……”费斯说道，“只知道昨晚很可怕，有很多魔物……仅此而已，但具体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又为何会变成这样……我们都记不清了，就连教会的人也不知道……”
“抱歉。”青染用右手紧紧握住耷拉下来的左臂，她不忍直视费斯他们的惨状，觉得十分对不起他们，“如果我们不乱搞的话，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啊……”费斯迷茫地看着青染她们，“这样啊……”
他只是呆滞地说着无关痛痒的话，没有责备也没有原谅，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连幻象与谎言都没有，昨晚变成了恐怖而黑色的空白，只在大脑的深处给他们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噩梦。
“你们……你们昨晚的伤亡严重嘛？”伊尔丽丝虽然没有抱什么期望，但她还是决定将这话问了出来。
“比伤亡更严重，‘我们’似乎增多了。”
“什么意思？”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变得滑溜溜了，然后有些人分裂出了等比缩小的自己，教会说他们是被‘切开’了的，我们倒还好，只是局部受到了影响，贝丝的腿有变化，我则是内脏。”
青染将嘴巴走到伊尔丽丝的耳边悄悄说道：“可能是昨晚的战斗让他们死掉或者负伤了，但是黏月用力量将他们复活了，不过后遗症就是变得像是蛞蝓。”
“那艾琳那种情况岂不是……”
“嗯……”青染点了点头，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怜的艾琳。
“那这种还能恢复嘛？”伊尔丽丝问道。
“感觉上可以，不过需要多久就是未知数了……”青染说道，“这大概就是某种回归‘本源’的力量，期望人们能够尽快忘本吧……只要遗忘就能恢复，人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接受月亮们一并复写的这现实幻象。”
“你们之前寄存东西还在我们这里。”费斯说道，“就在里屋，你们要拿回去嘛？”
伊尔丽丝看了看青染，青染沉默地摇摇头。
“我们应该用不到了，那些东西，你们留着用吧，拿来重建城镇或者做什么都可以。”
“这、这怎么行……那些都很贵重……”
“不，那个我们……总之很抱歉……”伊尔丽丝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将话说出，只好吞吐的道歉，说罢，她没有理会费斯的挽留，同青染一同，转身离开了这潮湿的房间。
两人一言不发地回到马车旁，斐林见了两人的表情，她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便也没在过问。
“你们！给我站住！伊尔丽丝姐，这、这TMD一定是你做得好事儿！”尖锐而傲慢的声音从她们的身后传来，伊尔丽丝和青染循声看去，只见莉莉丝依旧生龙活虎的站在她们的身后，她似乎和之前没有太大的变化。
“哈，你怎么没受什么影响？”伊尔丽丝见到熟悉的莉莉丝，才久违地露出了些许轻松的表情。
“谁、谁说我没受到影响的！”莉莉丝捧着自己那水灵灵的粉色双马尾，气愤的抱怨道，“你看，我标志性的双马尾都变成果冻了！你个可恶的家伙！这些歪门邪道一定是你们造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