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安全!”一个温柔的声音唤道。
“知道了!”已经走到石子路上的小姑娘头也不回,只是举了下右胳膊,影子被初升的太阳投在地上,接着她小跑起来,云一样飘扬着的白色发丝带着清晨的温润感,大概是刚洗过吧。
见状,出声提醒的那个女人摇了摇头,回到木屋里。不过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女儿看似年幼懵懂,实际上她小小脑袋里面的谋划相当缜密,算计起人来也从不含糊,纵使五宫圆桌的老油子们来了,也应当感叹一句后生可畏。
当然,保险起见,她这个做母亲的还是用了些隐蔽小把戏把自己的女儿看着。
诗蔻蒂用手搓捻着自己的一缕头发,轻快地顺着道路前进,迎面吹来的是清晨带着些湿气的凉爽的风。她现在已经走到镇上出资修建的路上了。
两旁断断续续的木篱笆上爬着雀藤,一种在南雅提兹随处可见的植物,用它们多汁的球果吸引鸟类以及中小型啮齿动物的注意,也是本地居民餐桌上的常客,和酱料拌在一起便是镇民们的佳肴。
她从一株雀藤上采了几颗饱满的,瞅准方向,扔向不远处从田埂间立起身子的田鼠。受了这突然的一击,它们立刻四散逃去,待到确认没有危险后再上前拖走那几颗果实,在它们仰起头,用黑亮的小眼睛四处张望时,诗蔻蒂已经走到分岔口前了。
一根新换的木棍,支撑起一块斑驳的铜牌,铜牌上刻着一个双箭头,一处指向渡口与磨坊,在那里,巨大的,砖石结构的风车立在河流与麦田的边界上,麦浪滚滚而来,风车吱呀的声音传向远方。
另一处指向雾镇,一处安静祥和的地方,偶有王国的信使和奔波的游商在此歇脚,为镇上的居民带来外界的消息或是新颖的玩意儿.此外,再没有什么能惊扰这座从伯劳利时期就存在的古老小镇,居民们尚保持着那些古朴的习俗。
散落花篱间的颤声,古老教堂里的钟声,带着海盐味的清晨的微风,新的一天从此开始。
“早上好!”诗蔻蒂正走在大路上,身后先是听到这样中气十足的声音,接着响起愈加响亮的车轮声,她回头看时,老格雷牵着一头老牛,正从岔道口过来,老牛拉着辆老木车,轮子轱辘轱辘地响着,能看到木板缝里透出来的几缕金黄,想必是刚刚从磨坊那回来。
“您好啊。”待到他走近了之后,诗蔻蒂仰起头,微笑着回答。
老格雷只有一只眼睛,蔚蓝的色泽很容易让人喜欢上,此外,他银灰色的头发根根耸立,腰板也相当直挺,完全没有寻常百岁老人的样子,那双宽大的手里还握着一把镰刀呢。
“去镇上?老夫带你一程。”老格雷说道,他松开缰绳,仅凭一只左手就把诗蔻蒂抱上牛背,“哈,老夫也不算太老嘛。”他满意地拍了拍牛脖子,老牛叫了一声,继续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诗蔻蒂回头看了看一车麦子,随口问道:“这些都是要用的吗?夏序日的典礼一般不要这么多吧?”
“今年不一样嘛,教历轮回的周期满了,庆典的规模要比往年热闹不少呢,你个小丫头可以期待一下。”老格雷背着手,镰刃上一晃一晃地闪着,“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呢?”
“当然是来——啊,这个不能说呢。”诗蔻蒂向着老格雷露出一副有些倨傲的表情,对方于是笑着摆摆头:“你不说,那老夫也就不问了吧。”
老格雷其实很清楚,诗蔻蒂是去买药材的。他向诗蔻蒂的母亲希维娅·希莱瑟缇订购了一批药剂,主要是解酒和治头痛的,对于那些无酒不欢的年轻人来说必不可少。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耳畔是车轮碾过干茅草所发出的脆声,以及牛蹄踏上石子发出的响声。前方,一座靠着大海,像一滴墨水滴在海岸线上的小镇逐渐显出它的身影。
初来乍到者或许会对“雾镇”的名讳感到疑惑,因为这里常年天气晴朗,与其他东海岸小镇没有什么两样,海面上的台风也很少给它带来影响,人们从事着基础的农业和手工业,在出海的木船上唱着带有口音的民谣,会对外乡人大大咧咧地说道:“啊,你好,欢迎来到雾镇。”
倘若硬是要给它找一个起源的话,放在庄严教堂里的小镇日志或许会有答案,但那并不重要,它叫雾镇,仅此而已。
诗蔻蒂在镇子西头的石桥前与老格雷分开,那里,值完夜班的小伙子刚与同伴交接,疲倦地拎着皮革护甲与长矛,慢悠悠地往家走,见到她时笑了笑。诗蔻蒂报之以微笑。然后她便走上了砖石的大道。
雾镇不大,从教堂正对着的广场延伸出五条路,一条通向镇里的码头,另外四条连接起众多商户和房舍。老格雷被推举成镇长后曾主持过几次改建活动,修缮了镇上的设施,并将商铺都移到了西边的街道。
过了几个月,他又从城里买来材料,组织人竖起栅栏,镇子的面貌由此焕然一新,虽然还是很小就是了,人口也不多,算上周边的零散人家,也就千来人而已。
“早啊,新摘的复叶虎杖要吗?连露水都没抖掉呢!”诗蔻蒂踏进一家草药店的门,湛蓝发色的梅丽莎小姐半倚在柜台上向她打着招呼,戴着厚手套的右手上抓着一把东西,它们的茎直挺,伸出来的叶片毛茸茸的,翻过来却是紫色的蜡面。
“嗯,要十二枚铜安托的,还有蓝盏铃兰,嗯,您对着这张单子看吧。”诗蔻蒂递给她一卷莎纸,对方接过来扫了几眼,点了点头,“是为了庆典做准备吧?放心,我都会准备好的。”她转身进了里间。
诗蔻蒂就坐在外面的木椅上。这间石砖搭建的房屋里四处搭着架子,摆着一盆盆草药,也有晒干了的,捆在一起放在一处。其中的大部分她都认识,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而言这显然不太可能。
不过,有时单看外在是无法辨别事物的,要看见其内在,倘若这个世界上有人能,或者是其他的族群,能够窥见灵魂的话,那谜底就会揭晓,诗蔻蒂她真正经历的岁月可——
“啊,这个也是不能说的事呢。”诗蔻蒂晃着脑袋,自言自语道。
草药店里各式各样的味道杂糅在一起,不算难闻且颇为提神,冰凉的木椅也是一样,硬要说什么会让她疲倦的,大概就是空空的肚子,走之前吃的一点面包完全不够她活动中,那么,理所当然的,下一个目标是去街上整点面包。
“给,都在这里了,合计四银索兰五安托六铜子,给你打个折,就四银索兰吧。”梅丽莎把一大包捆好的草药递给诗蔻蒂,“小心,很重的……”她止住了话头,因为一股气流稳稳当当地托住了草药包,诗蔻蒂只要拎着两根麻绳系带就行了。
“果然啊,魔法就是方便”。她笑着说道,看着诗蔻蒂轻快地走到不远处的面包店里,再出来时,她手里拿着一根长面包,心满意足地吃着。
现在太阳升高,那白色的长发染上一层金黄,与她银白的眼瞳十分相称。梅丽莎有理由相信,诗蔻蒂这样的小姑娘,长大以后一定是个更胜于她母亲的美人。她又有些感叹,雾镇是留不住诗蔻蒂的,等到诗蔻蒂离开雾镇的那一天,不知道多少小伙子会为此哀伤呢……
梅丽莎甩了甩头,回到柜台前,继续忙活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