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音谐振(一)

作者:安卅Chen 更新时间:2024/11/17 0:18:42 字数:4266

就这样,顺着道路向前,起起伏伏的丘陵逐渐平缓下来,兰赞河的冲积平原逐渐显现,连绵成片的麦田铺展开来,一直接到朦朦胧胧的天际线,几座矮小的,石头堆砌的小房子坐落其中,像是漂泊在洋面上的孤零零的小船,有些房顶上的夏序日装饰还没有取下来,远远的看过去像是一座嶙嶙闪光的灯塔。

她们在河道边上的一户人家稍作歇息,向和善的麦田老头确认前行的路,顺带帮他修好风车的转轴——一点小小的魔法即可。当风车吱吱呀呀的转起来,带动石磨碾起麦子时,老头布满沟壑的脸终于露出笑容,他当即磨了袋面粉送给她们。

现在,道路左侧是兰赞河的一条小小支流,提供着沿岸小镇百来户人家的生活用水。当车子继续前行,沿着河流,直到远处迷蒙的天空有一团灰白的影子时,这趟旅途的终点才刚刚露出它的身形。

“蔻缇这个称呼怎么样?”直到肩膀被拍了拍,诗蔻蒂才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在对她说话。“为什么?”她问道。

“这就像我们那天在镇子上借住的那一家人一样啊,他们给最小的那个孩子起了个爱称,好像叫艾莉来着,我在想要不要给你也起一个,这样等到以后你又碰到可以交心的朋友了,就可以让他或者她用爱称来叫你,怎么样?”希维娅忽然有了别样的兴致,诗蔻蒂有点嫌弃地回答道:“这样太怪了,也有点肉麻。”

“怎么可能呢?我就觉得很亲昵啊,不管怎样,以后我就这么叫你了,我亲爱的小蔻缇。”希维娅把诗蔻蒂抱进怀,脸埋进她的头发里呼吸。

一路上玩玩闹闹的,直到诗蔻蒂看了眼马车车窗外面——

一根桅杆,十分突兀的出现在远处,而且还在缓慢的移动,仿佛它正行驶在大海中。直到翻过前方的又一个小山包,诗蔻蒂才恍然大悟,她们已经到了兰赞河边上,这是唯一一条在地图上有着“宽度”这一概念的河流,无论采用何种比例尺都是一样。

眼前的这一段有多宽呢?她心里没有底,也许四五公里?她曾在书上看到,据说这条河在下游的最宽处有近四十多公里。远方的岸边依稀可以看到一片深绿,而水面船只的大小也没有多少参考价值。她甩了甩脑袋。

马车沿河而行,那座为无数艺术家向往的艺术之城终于有了轮廓。

这是唯一一座五分之二的建筑都位于水上的独立城邦,也是唯一一座保留着最为完整的桂尼风格神庙的城邦。其占地面积之大,城区规划之完善完全不逊色与比它晚近百年的雅提兹首都雅提德兰,再加上它背靠“伊甸利亚之脊”,贡格拉尔山,前邻兰赞河,埃洛提可谓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之一,它为世界上所有追求美好之人提供一个去处。

它是包容的,只要心怀善意,即便是不受待见的大地精也能走在它的街道上——现在暂时还没有,毕竟地精的土豆脑袋里面只有发光的金银和宝石。

道路开始齐整,也逐渐能看见人家,他们的服饰整洁,举止也是较为端庄的,对于路上经过的外地人,他们只是随意的看上一眼,就又去忙他们自己的事了。

道路最终延申到一处名为罗夏的半岛上,在这里有着艺术协会设下的关卡,然而守备力量却是来自于安波契的循迹猎人和弓箭手。毕竟做艺术的人大都不擅长打架,出于向世人展示自己毫无威胁的目的,埃洛提没有正式的军队,而是由加入《共存条约》的国家定期派兵驻扎,三年一换,也算是一项传统。

不过让它免于被攻伐的真正原因大概还是某些非官方因素。

“您的凭证,美丽的,女士,愿音律之神的,旋律,永远萦绕着您,还有您的孩子。”负责检查的女猎手把两张盖着印章的凭证交还给希维娅,并用略显生涩的通用语行了套礼节。

她身材修长,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肌肉的轮廓十分优美,浑身上下透露出战士的干练,因此那套礼节就显得十分不搭调,唯有长刀和弯弓才适合她。诗蔻蒂扒在车窗沿,目不转睛地盯着女猎手腰间的弯刀,幻想着它被用力挥动时的刀光。

“放行!”站在门前的两个大汉打开闸门,对她们笑了笑,也许他们的本意是想表示友好,但实际表现出来的有些不尽人意。

希维娅向他们笑了笑之后便登上马车,车轮的声音响起,她们便穿过投下阴影拱门。这下她们是真真切切行在石桥上了,这座桥可以说得上是跨越了兰赞河,至于它是怎么设计,又是如何建起的,到如今已经无人知晓。

它从罗夏半岛出发,一直延申到爱丽丝角,也就是埃洛提水上部分的最南端。水上部分,即下城区,有着悠久的历史,早年间先是渔民把这里的浅滩当作落脚的地方,后来南十字军东征时发现了这里,并建立起营垒,那时留下的一些支撑木到现在还在使用,它们都被雷击过,在水中浸泡多年也不会朽烂。

接着到来的是伯劳利时期的考古学家和移民者,他们是第一批正式在水上建筑房屋的人,然后此处的景色又吸引了教廷时期的艺术家们,他们把建筑延申到贡格拉尔山脚下。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建设,埃洛提由此诞生。

下城区里可供马车同行的道路只有寥寥几个干道,而轻快的独木舟则能在四通八达的水道里自由地扬起水花,它们航行在阳光之下,仿佛击碎了翡翠。主教红雀在朱红的房顶和米黄的砖墙间穿梭,不时发出清亮的啼鸣,其中也能看见雨燕等其他鸟类的身影。水中有时会有裸露出来的石台,它们被上午的阳光烤的热热的,几只水獭趴在上面,见到人驾驶着船过来,它们也不躲避,甚至要是有人伸长胳膊要摸它们油光水亮的肚子,它们也只是眯着眼睛,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除此之外,白色窗台上摆放的绿植,阳台上作画的少女,回荡在空中的乐曲声,以及一呼一吸间芝士的香味,无不让诗蔻蒂感到心情愉悦。或许在这里度过余生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诗蔻蒂把一只手伸出窗外,撑开手指,让风从指尖流过。

又行驶了一段路,车道逐渐宽阔起来,已经足以并排行驶四辆车了,再往前是一处广场,它毗邻城市内的一条河道,吸引了许多鸟类,构成了独特的景观,自然也有不少画家在这里寻求灵感。

其中央还有一处公共舞台,只要向分管部门报备,艺术家们就能在它上面展示自己的作品,从歌舞剧到交响乐,只要你想,那些已经成名了的前辈也非常愿意见证一颗新星的冉冉升起。

马车仍在向前。

街上的年轻人多了起来,他们大多是来碰运气,希望着有一天能获得一位行家的赏识,故而随身带着画板和乐器,有的则是带着自己的画作或乐谱。也有带着胸章,打着亮色领带的家伙,匆匆忙忙地穿过大街,他们是获得协会认证的正式成员,同时也是协会的办事员。

更多的人是普通百姓,和雾镇上的人似乎没什么区别,但可千万不要就此小瞧了他们,要是哪天的表演差人的话,直接上这大街上喊一声就行了,他们的表现绝对会让人满意的。

顺着大概是埃洛提中轴线的大道一直向前,路过几处繁华的地段,又穿过几栋横跨街道的建筑,马车最终停在一处有着花园的三层宅邸前,在它的栅栏门处站着一个白发的,管家装束的老头,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尊敬的希莱瑟缇女士,好久不见,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老头上前来为她们打开车门,脱下帽子,几乎是九十度的躬身行礼。

他弯腰的时候,诗蔻蒂明显感觉眼睛被闪了一下,眨眨眼睛再看时,才发现老头正头顶的地方没有一根头发,光滑锃亮的头皮就这么威风堂堂地暴露在空气中,风一吹,两侧的头发摇来摇去,像是要搭建起联通两边的桥一般。她连忙垂下头憋住笑。

“唔,是叫瓦尔汀是吧?瓦尔汀·席林?上次见到你是在哪儿来着?”

“多克森堡的时候,尊敬的女士,托您的福,我又还能多活几十年呢。您们的行李给我就好,罗兰先生已经在大厅里恭候多时了。”瓦尔汀微笑着,那张遍布皱纹脸一下子波动起来,连带着头上的光晕也一晃一晃的。

她们于是就进宅邸去,留下瓦尔汀在外面提行李。走到园中喷泉时,诗蔻蒂好奇地回头,却看见瓦尔汀只用一只手就托举起两个摞在一起的皮箱,看来人不可貌相。

踏进宅邸的一瞬间,一股檀木的味道便扑面而来。她眨了眨眼,原本应该等候在这里的罗兰先生不见踪影,她于是打量起大厅里的陈设。

这里的地板都是实木材质,表面磨得相当光洁,树木的纹路甚是好看,从左侧的一扇门开始,靠墙摆放着一排展柜,里面是各种各样光是看上一眼就知道其价格不菲的乐器,墙上则是几幅精美的油画,既有山水风景,如雪峰,兰赞河,麦田,也有人物肖像,笔法相当精细,以至于诗蔻蒂产生了一种画上的女人真的在微笑般的错觉。

正前方的阶梯通向二楼,雕栏有种道不明的异域风情,在右边,占据绝大部分地盘的是各种材质的雕塑,甚至还有透明的,宛若水晶一般的神像,不过摆放在一旁的盔甲显然有些——

“锵!”

诗蔻蒂差点蹦起来,就在她面前,那副盔甲忽然猛地一颤,惊得她倒退几步,一直退到希维娅怀里,后者用了无奈又好笑的语气说道:“这就是现在流行的艺术风格吗?躲在盔甲里面?罗兰先生的意趣恕我理解不来呢。”

“镗!”盔甲又响了一下,接着,从它的接缝里传出沉闷的声音:“呃,请问是希莱瑟缇女士吗?”

“说不定就是呢?我来帮忙吧。”

“十分感谢!”盔甲的头盔晃动着,看样子罗兰先生正在努力晃动他的脖子。

希维娅走上前,从她的手掌心中忽然就出现了一根小臂长的法杖,她用法杖在盔甲表面轻轻点了一下,接着那副盔甲就开始虚化,被困于其中的罗曼·罗兰一下子跌出来。

他是一个高而瘦的年轻人,面容上的稚气还未完全脱去,金色的单边眼镜既是对他学识的肯定,也是对他孱弱体质的揭示。他的一头黑发肯定是精心打理过,身上的礼服也是精心挑选的,只不过现在他扶着腰,气喘吁吁,头发有几缕黏在前额上,衣服更是皱巴巴的,跟“文雅”一词完全不搭边。

“这个盔甲被人下了一个小戏法,会把一个特定的,接触它的人束缚住,当然,这个法术没什么害处,那个施法的家伙也大概只是想整整你,毕竟它会在一个小时之内解除掉。现在怎么样?”希维娅上前拍了拍罗兰的背。

“哈......哈......十分感谢,让您见笑了......哈哈......”罗兰十分尴尬,不得已挤出微笑来维持体面与礼貌。

“那个,十分荣幸能在有生之年再次见到您,更别提是帮上您的忙了,尊敬的希莱瑟缇女士。您从前对我们家的帮助,家父和祖父都牢记在心里,也时常告诫晚辈。所以您要是有什么想法,直接吩咐晚辈就好,以晚辈在埃洛提的能力,绝大部分都还是能做到的。”

他有些结巴,肉眼可见的紧张,态度甚至到了谦卑的程度,按辈分算,他面前的这位看似年轻的女士似乎比他的高祖还要尊贵,至于以往的恩情,那大概也不是他这一代人就能还完的。

“别那么紧张嘛,放轻松。”希维娅又用法杖在空中划了一下,罗曼·罗兰的头发和衣服立刻变得整洁得体,先前他拼命也捋不直的几根发丝也都服服帖帖了。

罗兰先是一愣,接着忙不迭地道谢。诗蔻蒂看他们的这个架势似乎还要寒暄几句,便有些无聊地用手绕着头发,等到头发在手指上松松绕绕好几圈之后,她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上前扯了扯希维娅的衣角,含含糊糊地说道:“妈妈......”

“啊,确实,抱歉,忘了考虑希莱瑟缇小姐的感受。”罗兰一副恍然的样子,不过诗蔻蒂觉得他给自己加上“小姐”的后缀有些滑稽。“您觉得去吃饭怎么样?”罗兰试探着问她,而这正中诗蔻蒂下怀。

“当然可以!”她立刻答道,露出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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