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洛提有着截然不同的分明四季,即便在一些人的故事里,她被描述为一处脱离了世俗的圣地。她依然遵循着大自然的内在规律,进行着恒常的变换,四季之间的交替就像一位守时的挚友般如期而至,一如她闻名于世的钟楼乐声般准确无误。
秋日里满街的落叶铺就一条斑斓的大道,随着风的节奏而飘舞,吸引无数画家将它留在纸页上;冬天的房檐上挂着冰凌,街上也许会有堆起雪人的孩童,兰赞河边坐着不死心的垂钓者;春风里各种节日连在一起,每天都是载歌载舞,仿佛这片乐景永远不会消逝一般。
夏天,当白鸟从教堂的窗棂上飞起时,就轮到相恋的人们了。
结婚这件事,其实是需要他人的怂恿的。暂且忽略物质条件的限制,当一对恋人的情感已经无需再怀疑的时候,她们就该结婚了。不同于穷苦人家“搭伙过日子”的思想,也并非小市民阶级对阶级跨越的渴求而寄希望于使用婚姻的捷径,真心相恋的人们的婚礼更像是一种仪式,对他们自己来说是一种见证,而朋友们也能借此表达祝贺。他们摒弃了教义,但不妨碍他们向朗亚和爱神参拜并求得护佑。
罗兰和爱莎决定把日子定在夏序日之前的第二个星期日,也就是三花节结束三十五天后。这一决定经过了深思熟虑。他们去询问了星象研究者们的意见,而对方经过数个日夜的观测,对过往记录的总结,以及孜孜不倦地计算,选了一个双月凌空,且永恒星最亮的日子。在那些钻研星星的人眼里,这种难得的天象对于恋人们来说代表着好运与长久的相守,同时罗兰也不会那么忙,有大把的时间花在自己的一生大事之上。
他们要置备物件,预约仪式,租用场地,发出邀请,这些事中有些是在三花节之前就联系好了的,但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去做呢。罗兰为此几乎天天夜不能寐,他想给爱莎一次完美的婚礼。婚纱他请来雅克德罗设计,首饰则是由雅克德罗和希莱瑟缇小姐双双推荐的一对夫妇来完成设计与制作。他曾前往他们的小店里探访,确实别出心裁且做工精细。然后还有一些新鲜的东西,比方说希莱瑟缇小姐和爱莎所说的扩音器,场地的装饰,等等……
罗兰坐在书房里,面前是各种租赁合同和购买凭据,他细致地一张一张看过去,不放过任何可能让婚礼出岔子的细节,即便现在已经是深夜。而门口托盘里的茶水和点心凉了又热,热了又凉,总不见他开门去拿。而送来茶点的人也不忍心敲门进去,怕打扰到他。
瓦尔汀并不在宅邸里,那里另有其人。
“哎,他们两个怎么这么让人着急。”希维娅听完瓦尔汀的汇报,叹着气抱怨。
当初她一知道罗兰和爱莎订婚的消息,就立马把爱莎给硬送了回去。按照罗兰的说法,他听见动静,刚走下楼,就被一阵闪光眩目,等到视野恢复清明时,她看见爱莎穿着常服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握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弄清楚事情经过后罗兰带着爱莎上楼,却发现无论打开哪扇门都会来到他自己的房间,里面的床则变成了一张柔软而大的双人床,连带着爱莎的衣服也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柜里。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老夫还是感觉您操之过急了……”瓦尔汀小心翼翼地说道,“无论是对贝勒米小姐还是罗兰先生,他们的身份变换了,还需要时间来适应。”
“这是经验,他们有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我不想让他们错过那些能留下美好的瞬间,免得日后留下遗憾。‘新婚妻子为深夜劳累的丈夫送上茶点’,这种情节在老套爱情小说里面经久不衰,出版商和人们都爱看这个。”希维娅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会制造一点小小的契机。”
她在星湖路七号的起居室里拍了拍手。
一根弹簧忽然断裂,它积攒的弹性势能释放开来,让插销缩了回去。
“完成!”希维娅得意地笑道,而其他人都不明所以。
与此同时,来到书房门口的爱莎轻轻拿起托盘,她想了想,手轻轻放在门扉上,指尖微微用力。她并不想开门,只是这样会让她稍微安心一点,她的指尖顺着木头的纹路往下划去——
然后门开了。
她愣住,对上同样愣住的罗兰的视线。
在她的视野里,整个书房里都是昏黄的,唯有书桌上是亮色,照亮摆放在那的一堆合同凭据。而罗兰的五官在明暗对比之下愈加分明,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笔,睁大的眼睛里有着惊喜。
“啊,爱莎……你还没去睡觉吗?”罗兰站起身,从爱莎手里接过托盘。牵着她的手在沙发上坐下。他的目光一直放在自己未婚妻的脸上,放在那双闪动着的眼睛里,他越看越觉得自己真是无比幸运。
“你在书房里面……我不太能睡得着。”爱莎说,话语间似乎有些委屈的意味。
“别急,别急,我快做完了,马上就去。”他说,抱了抱爱莎,站起身来准备回到书桌前。但爱莎把他拉住,语气多了不由争辩的意味:
“现在就去洗漱,然后睡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白天再解决?你要是再坐回去,我也就在这里坐上一夜算了。”
“那我马上去洗漱。”罗兰麻利地把东西都收到柜子里,接着端起烛台,陪着爱莎到房间里去,然后飞快地洗漱,换上睡衣,准备躺回到爱莎身边。
从落地窗透进来外面的月光,此时正照在爱莎侧脸上,她微微合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罗兰微微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拿起被子的一角钻进去,扑面而来一股馨香,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对于同床共枕,他还有些羞涩。爱莎也是一样。不过第二天早上起来时,他们总会面对面抱一起,一起迎接太阳升起。
有一位诗人曾经这么些道:
“我听见她的呼吸在我耳畔,我如此留恋;我看见她的睫毛微微颤动,我如此眷恋。”
罗兰对此再认同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