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登船时是在下午。现在正值夏季,昼长夜短,船舱里的挂钟一直转到七点也没见要天黑的样子,她们便一直在发呆和聊天中消磨时间。船舱里的吊灯在天花板上,微微晃动着,在躺着的她们的视野里,像是在做一个画圆锥的运动。以诗蔻蒂那只有些皮毛的地理知识来推理的话,这或许是因为这颗星球在发生章动?但是,都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了,兴许它是真的是平的也说不定呢。
这艘船上有着装潢华丽的娱乐室,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高级娱乐活动”,诸如台球桌,棋牌桌,甚至还有赌桌。但那里鱼龙混杂,对人员的审核并不像这些活动的准入门槛一样严格,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她们还不想给自己招惹上麻烦。而楼上似乎又在举办舞会之类的活动,一直都有笑声和蹬蹬蹬的脚步声,声音不大,但对于想睡觉的人们来说属实是一大灾难。
反正躺在床上横竖是睡不着,诗蔻蒂便在桌子前坐下,点着蜡烛,看着希维娅给她的笔记本,上面写着咒语,还有一些以前她所讲过的传说,瑞秋也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们窗户大开,让外面的风吹进来,直到她们察觉到房间里响起了烦人的嗡嗡声。
“你们怎么了?没睡好吗?还认床的?”
第二天早上,她们和赫萝拉以及梅丽莎在餐厅里吃早餐,对方两人见到她们神色憔悴,简直像是戏剧里的幽灵一样。
“不是,昨天晚上上层似乎有活动,一直到后半夜,被吵着了,房间里又进了蚊子。”诗蔻蒂说,她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往面包上面涂了极厚的果酱,于是又用刀刮下来一层。
“是隔音效果不行吗?我们那个房间挺安静的,要不今天晚上你们过来睡吧,反正你们个头小,不占地方。”梅丽莎说。
“今天晚上再看吧。”诗蔻蒂说,匆匆忙忙咽下去面包,“我真的好困……我吃饱了,中午再见……”她又打着哈欠回房间睡觉去了。
“瑞秋,你不回去睡觉吗?”诗蔻蒂离开了,赫萝拉便看向瑞秋。
“我吗?其实还好,不是特别困,我想,我还是先到甲板上去看看吧,不是说已经到了小丘山了嘛。”瑞秋说,继续吃着她的那一份熏鱼,“我的评价是:不如雾镇的。”她在嘴里咀嚼了一会儿说道。
“自己家做的,当然会觉得更加好吃。”
克莱蒙特号不紧不慢地航行着。
很快,两岸的远端出现了丘陵,麦田正随着船舶的向前航行而缩减,最终变成中规中矩的常绿阔叶林,再往前又出现平地,只是山的形状愈加地鲜明了。像是瑞秋这样已经走过这条航道一次的人,就已经知道,他们到了小丘山河谷地了。
所谓的小丘山河谷地其实是一个统称,涵盖了包括施罗郡北部以及米利特郡南部的土地,在行政区划上并不存在,只是当地人们的文化圈子里都这么说着。他们更倾向于把这里划为一片独立自治的土地,而雅提兹国家议会也是这么做的,他们在这里设立了一个委员会,专门负责处理小丘山河谷地的事务,与施罗和米利特同一等级,只是名义上还属于它们。这么做并非是因为这里民风彪悍或者问题复杂,只是单纯道路不便,要是从施罗或者米利特兰派出官员,得在路上花去近一周的时间。
而这也并不意味着它很贫穷,恰恰相反,得益于内河航运,它反倒是和几个并不与它直接相接的郡往来甚密。追逐利益的商人,谋求生计的工人,还有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都会选择来到这里碰运气。长久以往,这里逐渐成了一个内河航运的枢纽,它的中心城镇小丘山镇也顺势发展,似乎有望成为新的城市。委员会拥有高度的自治权,它的成员们都是推选出来的,品德高尚且能审时度势的,颁布了很多有利于小丘山河谷发展的地方性法案,细细地来讨论的话,似乎其中一位骑士老爷还和瑞秋有着亲属关系,这份关系主要集中在她那个不着调的老爹身上。
当诗蔻蒂醒来时,灿烂的阳光已经能照到床边的地板,瑞秋这时已经从甲板上回来,正趴在她的身边看着一本骑士小说。
“我睡了多久?”诗蔻蒂迷迷糊糊地问,她眯了眯眼睛,去看墙上的挂钟,又扫了眼瑞秋手中的小说,“《圣骑士的征途》,巴碧丝?那个被教廷通缉的流亡者?”
“一整个上午加中午,甚至已经快要到晚餐的饭点了,”瑞秋说,“你可真能睡,我都把午饭吃了,看你睡得那么香就没有叫醒你。还有,巴碧丝可是知名作家呢。”
“随便吧,作家应该知行合一才对……你其实应该叫醒我的……睡眠时间太长了……也会感觉头晕脑涨。”诗蔻蒂双手撑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说起来,要不要下船去看看?我们现在停靠在一个集镇旁边,有个带大宽檐帽子的服务生先前过来敲门说过了的,只要在下午六点前赶回来就行。”
“嗯哼……那还是下去走走吧,正好清醒清醒,还可以买点水果之类的,赫萝拉和梅丽莎小姐呢。”
“她们可早就下去了。”
于是她们便下船去。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诗蔻蒂立刻清醒过来,步伐也轻快了不少。
这座集镇实际上已经快有了一座小型城市的体量了,甚至隐约有超过的趋势,它的名字叫格拉斯瑞泽,这个词语脱胎自Glycyrrhiza,意思为“甘草之地”,而这里也确实盛产甘草。街道上的商店里面都有各式各样的甘草制品,甘草糖只是其中最为基础的,其余还有甘草冲剂,甘草盐,甘草香水等等,只要是那些有着味道差分的产品,这里都有对应的甘草味。她们便一人买了一盒甘草糖,吃起来时似乎有淡淡的一股咸味。
“这里还有家很好吃的餐馆呢,我们来的时候就是在这里吃的。”瑞秋指着不远处一个招牌说道。她们便走进去,要了一份甘草烤鸡和莼菜炖汤,然后就又与赫萝拉和梅丽莎碰面了,她们便一起吃完了这顿饭,又在镇子上走了走好消化食物,在五点四十的时候回到船上。
在这个码头,下去了许多人,又上来了许多人,他们的装束都相似,也许是到远方去做工的人。
和在埃洛提一样,聚在码头上的人们和船上的人挥手告别。而克莱蒙特号也很快就起锚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