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双子宣礼塔落成的那一刻,朗亚和那些神祗是否真的存在已经毫无意义,伊提纳斯所编纂的教义已经成了一堆废纸,你头顶所戴着的先驱者冠冕将会是这些主教们所追捧的对象。伊湖边上的教徒直到现在还在做着一场幻梦,圣子和圣女将会带着他们这些虔诚的门徒走在朝圣者的大道上,迎来主神朗亚的垂怜,殊不知在教城里面的家伙已经开始把圣女架空了,并在祭祀的神殿之中大摆筵席,圣女的名头不过是让她死得更加光鲜亮丽。圣女将会拥有一场举世瞩目的葬礼,不亚于最初的圣子伊卡洛斯。好在伊湖底下的东西也不安分,他们暂时还需要有个家伙顶着。”
“我知道。”
希维娅倚靠在栏杆边上,她看着身披羽衣,头戴骨冠的圣女微微笑着。
她们站在左宣礼塔的塔顶瞭望台,在这里可以将整个教城洛库奥图尽收眼底。在神圣护佑之权的庇护下,来自迈卡锡高原上的风不能吹动宣礼塔分毫,人站在上面如履平地。始建于教历119年的它被认为是整个伊湖边上最佳的观景处,只有在教廷之中地位崇高之人才能登上这里,建成之后的两百年来除了检修的工人会全身裹着隔膜来到这里之外,一共也就那么寥寥数百人登上过这里。至于教城洛库奥图,它是整个中伊甸利亚最大的城邦——只是名义上的而已,实际它上掌控着伊湖所在的整个加百农高地,已经相当于一个中等体量的国家。它既是湖边的城市,也是平顶山上的城市。山上的城墙均采用伊湖特产的整块白石搭建,它们围成一个巨大的正六边形,表面有着精美的浮雕,拱卫着里面的诸多建筑。庄重肃穆的殿堂和神庙到处都是,工匠们为了展现自己对朗亚的信仰,用尽毕生所学来完成这些建筑,最终自愿把自己的生命献给朗亚,用他们的血液滋养的圣物仍然放在神龛里。道路与台阶上是手工刻出来的纹路,它们从“伟大之作”出发,经过城墙的大门处,一直延申到山脚下,串联起那些朝圣者聚居的村镇与农田,它们蔓延到远方,化作晴空下灰白色的小点。
“教廷不比以前了,它现在正苟延残喘,就像是到了末路之时的桂尼王朝一样。它的掌权者们沉迷于敛财和权力,想着在它分崩离析之际分上一杯羹。少数保持初心者还在挣扎,他们富有远见,提前掌握了部分武力,这让他们还有坐下来谈判的机会。那么,你呢,我亲爱的圣女,小默西迪斯,你在这场风暴之中,总不可能保持中立吧?你代表了谁?是权贵,是智者,还是信徒?”
希维娅朝着默西迪斯的脸颊伸出手,默西迪斯一愣,而后顺从地低下头,让她取下头顶的骨冠。它的外形嶙峋,以中轴线为对称分布着纹路,里面奔涌着的是纯净的以太。
“骨冠保存的很好。”希维娅的指尖顺着骨冠的弧度划下去,她又重新为默西迪斯戴上,“你到现在都没有动用过它,说明那些糊涂蛋的行径还没有威胁到根本的术式。”
“前一天晚上,巡查的裁判官逮捕了一个试图闯进地宫的人,他最后被费罗梅枢机主教保释出来了,速度快到我和奥德里奇甚至都还来不及去审他。我不能确定他究竟有没有知道些什么,所以我刺杀了他,然后嫁祸给和他们同一阵营但是有利益冲突的家伙。”默西迪斯说,“他们现在收敛了很多,目前没人把疑虑放到我身上,他们不知道我既可以使用圣术,也能使用魔法。”
“看得出来。到现在教城里面还是一片安宁和谐的景象,朝圣者们相互之间称兄道弟,不同教派之间只在教义论辩之时才会红脸,当他们相聚在公共浴池的时候,他们便又是好兄弟,好姐妹了。倘若是在它年轻的时候,我还会高看它几眼,毕竟那时候的人们在这里讲经论道,又谈诗说文,感悟生存与死亡,现在它的性质已经变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开始有些后悔,当初应该直接干掉塞尔苏斯的,他确实是个天才,可惜最终和那种家伙混在一起,简直白瞎了他那个聪明脑袋——他的笔记,你回收的怎么样了呢。”
“还差一套关于巨树叶片的运用理论册子,它几经流转,现在已经到了维特里乌斯的后人手里。我正在在调动我的人脉同他交涉,希望通过和平的方式取得。”
“不管了吧,在他手里其实也挺好的,他们家还欠我一个人情,到时候让他直接还给我就好……唉……麻烦啊……本来势阱就已经够我烦的了,现在还要处理伊甸利亚的人类的事情,当初我还觉得这里会相当平静的,这个世界就不能多安宁一段时间吗?”
希维娅望向街道上,一位女信众正牵着她的幼子,她对朗亚虔诚无比,对孩子慈爱无比,那幅亲昵的样子让她看得有些出神。
“说起来,我还是头一次离诗蔻蒂她这么远,远到我偷偷看她还会有一两秒的延迟,有点不适应了。”希维娅黯然地说道,她转头看向默西迪斯,忽然灵光一闪,“要不,你再向我撒撒娇?”
“……您不要拿这个开玩笑。”
“你觉得这是开玩笑吗?”希维娅反问道,“你和诗蔻蒂一样,都是我养育大的,也就只有一个亲生和非亲生的区别,事实上,你也应当叫我一声‘妈妈’才对,再不济,‘母亲’也行。”
她似笑非笑,向着默西迪斯张开怀抱,“来嘛,就像你小时候做的那样,和我拥抱一下,就一小会儿,又不会掉你的肉。”
“那已经有很久了……”默西迪斯一时语塞,她有些难堪地望向希维娅,对方扬了扬下巴,“快点,不然我就主动抱上你了。”
默西迪斯叹了口气,她上前抱住希维娅。“现在,在我的脖颈上用脸颊蹭两下。”希维娅命令道,默西迪斯也照做了。
她们拥抱了片刻,而后由默西迪斯主动分开。她整理了一下衣冠,恢复到那种平静,带着点点忧愁的表情。希维娅摇了摇头。
“您觉得,他们会发起战争吗?”
“要是一场战争就真的能解决那些密密麻麻的矛盾的话,我绝对会到处去挑事,让他们尽早结束,这样就能决出一个能调度所有资源人力的老大出来——甚至教廷都可以,好去面对真正的威胁。至少在近十年不会打仗,你想想,《联和条约》才签署了多久?按照卡维多尔的说法,一场战争要是还积累了矛盾,尤其是被称为是‘终结一切战争的战争’的话,那以后一定会有第二场规模更大的战争,这一点,我在漫长的岁月里已经见识过很多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