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芷当归有些头晕晕的。
鼻尖涌入浅浅的未花香，那是一名少女将她紧紧搂在了怀中。
呼吸轻呢。
女孩再一次闭上了眼，依偎在这片短暂又迷人的港湾...疯狂也好，不择手段也罢...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得不到爱的可怜虫，倾尽所有的挣扎罢了。
若不被爱，即使此后半生，安然无忧，又有何意义？
若被爱，哪怕跌落无尽深渊，亦百死无悔。
……………………
茯白芍在这次做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梦。
在这个梦里，她的一生就是个悲剧。
从不被祝福的出生开始，到住进孤儿院，六岁流转至一户普通人家，此后多年，于家暴与谩骂中长大。
日夜的疼痛折磨着她，大人的话语却轻描而淡写，扭曲且疯癫——疼痛，是父母给予的“爱”。
在梦里。
她弱懦，伪善，既幻想着美好的事物，又没有改变的勇气。
对被爱的偏执，甚至让她对周围的人唯唯诺诺，不敢惊扰...简直卑微到了骨子里。
就这般...
她与形形色色的人或是相识，或是相憎。
一路走来，坎坷不断，所幸未曾停歇，漫长孤独地度过了凄惨荒凉的一生。
最后的最后...是那个满身污渍的少女，长成浑浑噩噩的女人后，得知一切的真相...她疯癫，她绝望，她嘶哑着嗓音，病态的大笑。
“若人生来便被注定一切。”
“那这个可悲的世界，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
茯白芍醒了...她隐约记得做了一场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梦里的她没有当归，没有现在的养父母...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和绝望。
她拼命挣扎，却越来越窒息。
“...不，不要...”
“不要...离开我...”
带着哭腔的呢喃浅浅吐露，少女紧紧抱着娇小的女孩，紫色眼眸是一片濒临破碎的星海，遥望无山水。
【梦如镜】
【映水月】
【照人，留影，摄心】
她的眼泪点滴滑落，均匀流淌，光影浮动间...似有旧日的朦胧自水光中流连消逝，难以追逐。
芷当归自她的怀中睁开眼，听着那近乎哀求的呢喃，看着那眼眶通红，泪眼朦胧的少女...沉默了片刻后，红瞳凝起碎碎星芒，像翻阅，像铭记。
终究，她还是轻叹一声。
同样轻轻抱住了对方的身子，轻声回道:
“茯白芍同学 不哭。”
“我就在这里，那也不去。”
“一直一直...”
那温柔的声音丝丝缠绕，久久不散，回荡在少女耳边。
茯白芍不语，只是紧紧与之相拥，忘却此外的一切。
芷当归也趴在她的胸前，手臂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似安慰，似抚平。
一阵无声的时光悄悄奔走，少女那股奇怪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等到重新恢复理智，已经完全记不得刚才为何而哭泣...所残留的，只有对当归撒娇的羞耻和对自己刚才行为的莫名其妙。
慢慢松开了当归的身子。
女孩亦随之松手，乖巧地坐在床边，眼神担忧地看着她:
“茯白芍同学刚才是做噩梦了吗？看你好像很难受的样子...现在好点了吗？”
“嗯呐...不好意思，刚下麻烦芷当归同学啦...”
“没关系的，能帮上茯白芍同学的忙，我就很高兴啦。”
芷当归的笑明明温柔可爱。
茯白芍却不知为何总会自她那安静的眸中，窥见猩红血海。
一道不轻不重的疑问不自觉地落在了她的脑海...当归，真的对重生，是什么也不知道吗？两人明明只是普通的同学，最多算只聊过几句的朋友。
为何她现在对自己如此特殊。
不仅可以睡在一张床上，甚至还愿意相互拥抱？
这对有些洁癖的当归来说，很不正常。
……
“接下来去哪？”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茯白芍转头对扎好头发的芷当归问道。
女孩仰头思考了一会之后，笑道:
“百厦广场旁边有条商业街，现在也差不多五六点，过去逛逛等会吃点饭，看看夜景还挺不错的？”
茯白芍点头。
两人走出房间。
………………………………
【宿主...你，究竟要做什么？】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芷当归看了一眼身边左看右看，寻找店铺的茯白芍，对脑内统子的疑问轻笑着回道:
“什么要做什么？我不过就是要白芍做了一场有点糟糕的噩梦，不是吗？”
统子罕见地沉默了。
片刻后，它用一种说不出的情绪说道:
【宿主...你曾说过，不希望女主得知太多东西...那样她会受伤，会崩溃，你不允许。可如今...你是想要她彻底崩溃后，占据她的心神吗？...你当初，明明说过你最不屑使用这种方法得到所爱之人。】
风无声地吹过。
茯白芍好像终于找到了目标，拉着芷当归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女孩低头笑了笑。
猩红的眸子忽明忽暗，诡谲而骇人。
她一边听茯白芍介绍这家店铺的各种小商品，一边在心里对统子轻声念道:
“统子...我是病娇啊。”
“前世，我追求真实的爱，追求无暇的爱，不许爱有瑕疵，不许爱有犹豫。”
“那样太累了...所以，这一辈子，我只想得到她...无论这份爱是真是假，爱上...便已足够。”
统子沉默片刻，再次发声:
【宿主...你太累了...你心底过于善良，也因此把自己逼入万丈深渊，直到无路可退。你最开始，告诉本统的那句，想要放弃女主，并不只是为了糊弄本统的话术吧...你已经很累很累了...】
【你病态，你疯狂，你想要不顾一切得得到，却又在最关键的地方死死克制。这深深的矛盾伤害着你，也令你越发魔怔，扭曲。】
【本统的建议现在还是和十八年前一样。】
【放弃女主吧，就如你重生之初所说那般。】
统子很难得说了很多很多话。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连最初那个不通人情的机器，都懂得了感情。
更何况身为人类的芷当归和茯白芍...两人，早已变化了太多太多，是好是坏难以言明，对错难解。
灰发女孩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对着少女拿来的发箍一起点评起来，眉眼弯弯，笑容轻盈。
直到那紫眸银发的少女选择了两个一样的发箍，跑去结账后，芷当归才复杂地笑着念道:
“统子...我已经追了那道光十八年了。”
“如果不能淋沐其中，我会死的。”
会死的，一句轻飘飘的话，好似玩笑。统子却清楚的知道，这对芷当归来说，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它也一直知道女孩的回答。
从始至终，未曾改变。
正当统子这样想的时候，芷当归收起了笑容，转过头，对着墙角看不见的阴影里，竖起了猩红的瞳眸...没有忽明忽暗，是真正意义上的发出红芒。
渗人，诡异...甚至，不详。
“你信了？统子？”
她嗤笑着，好似癫狂的赌徒。
“我是病娇啊...统子。”
“你要明白，病娇...都有病，也有娇。”
“趁她崩溃，占据心神？爱可不是如此浅显之物，白芍...也没你想的那般软弱。”
“我要的是比血肉相融更深刻的爱，比生死相隔更坚定的爱，比蚀骨销魂更沉醉的爱...剧本早已写好了，你看...演员开始入场了，统子...”
女孩转过头。
一切已恢复如常，她可爱地笑着，目光对着一名褐色长发披肩的少女。
眼神清纯动人……
……………………
系统明明是没有实体的机械产物。
却没由得...感到一阵颤抖和恐惧。
细细想来...当时躲在门后，看着女主对厨房动手脚的娇小女孩，当时红瞳中闪烁的，究竟是失望...还是疯狂与爱意呢？
死亡，重生，真的...只是被女主逼到无路可退，被迫进行的选择吗？
……统子心底忽然多了一道声音。
被这样的宿主所“爱”，到底是救赎，还是更深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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