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的中考一闪而逝。
考试结束够后,紧接着便是芷当归的生日。
散发轻披,三千青丝飘邈如尘的少女有些呆滞地走在街道上,她一手提着精致的手提袋,一手打着一把蓝色的遮阳伞。
青枝看着眼前灿烂的夏天。
眸中闪烁着几分未凝聚的出神。
今日去参加那个女孩的生日宴,本该是兴致冲冲,激动难耐...可,那一日黄昏日落下的场景却在她心里久久不能散去,思之如魔。
细细想来。
于当归的相识是在初一那一年。
还未曾褪去小学生幼稚的男孩女孩们带着顽皮,吵吵闹闹地走进了崭新的校园。
年纪越小,恶意越浓。
因为生了一场罕见的病,活泼可爱的青枝一夜间变得满脸布满鲜红的长痕,就像一道道刀疤,难看至极。
父母跑遍了半个国家,也没能为她寻得有效之法,整日叹息,难掩疲色。
家里的积蓄也一日日减少,那对总是日夜操劳的夫妻,变得肉眼可见的消瘦起来。
不能这样下去了...
有人在心里轻轻对自己说道,放弃了挣扎。
于是...那一日,站在宾馆角落的阴影里,小女孩看着讨论哪家医院更具权威的父母,扬起一抹开朗的笑容,轻轻说道:
“爸,妈...我们不治了吧。家里都开揭不开锅了...姐姐也还需要继续上学...”
“胡闹!”
父亲一拍桌子,生气地站了起来,脸上刻着挣扎和痛苦的痕迹。
母亲急忙拉住男人的袖子,让他平息脾气,一双疲惫而难过的眸子看向女孩,温柔地说道:
“枝枝,我们两个老家伙,就算把房子卖了,砸锅卖铁,也绝对要治好你没。脸是女孩子一辈子最重要的东西,我们不能让我们的女儿一生都生活在议论里,你姐姐也一样,所以...不要担心钱,这是我们身为父母,应该做的。”
女孩笑了笑。
走向前去,拉住女人褶皱地不像样子的衣衫,看着对方眼角的鱼尾纹,眼里起雾,带着哭腔轻声念道:
“妈...我不想治了,我累了,我想回家,好不好?求求你们了,爸,妈...”
女人愣了愣,压抑的情绪一瞬间爆发,紧紧抱着那个好像一瞬间长大了的女儿,哭着说道:
“枝枝,我的枝枝...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受这种罪,枝枝...呜...枝枝,枝枝,我的枝枝”
“妈...不哭了,枝枝不在乎的...”
女孩亦回抱住女子,语气温柔。
父亲深呼了一口气,沉默了许久...才盯着女孩的眼睛认真问道:
“你想好了吗?枝枝...”
“嗯,我想好了,爸...我们回家吧...”
女孩笑着,眼里却挂着朦胧的泪滴。
男子低头,很久才喃喃了一声:
“对不起...”
那个总是古板又严厉的男人好像一瞬间老了下去,背脊都弯了几分。
女孩却一只手轻轻拉住自己的父亲,边哭边笑:
“爸,妈,女儿爱你们...所以,不要道歉,不要自责...”
于是,名为青枝的小女孩再次迈入校园,对这个已然消失了许久的女孩,曾交好的朋友们疏远她,班级的其他同学也不愿意接触。
那个总是嘴边挂着出来玩的开朗女孩,变成了一个总是低着头,安静地坐在窗边看书的闷葫芦,眼里好像有一场永远不会停歇的大雨。
她变得不再相信她人,变得沉默寡言。
面对汹涌而来的恶意,她坦然接受,置之不理。
契机是一次老师布置的课外小组作业,没人愿意组队的女孩站在人群的最后面,低着头一句不语,默默等着放学后和老师说明自己的情况。
直到...
“那个....”
有个看不懂气氛家伙,走到了她面前,语气带着点不适和害怕。
女孩低着头,不准备搭理这个不速之客。
“唔...等,等一下!”
那家伙却一点没在乎她的无礼,反而怯生生地拉住了她的衣袖。
女孩回头,抬头看向这个扎着灰色马尾,精致得好似娃娃一样的家伙,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羡慕以及自卑...
她认识这个人,名字...好像叫,芷当归?
班级里和她一样被排挤的另一个女孩。
原因是长得太好看,以及性格软弱孤僻。
“有事吗?”
许久未和家人之外说话的她声音干涩,语气也低沉地可怕。
“那个,小组作业...能和我组队吗?”
芷当归的声音细小而软弱。
青枝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指着自己的脸,认真地问道:
“你确定,要和这样的人组队,一起完成小组任务吗?”
芷当归却好像完全没察觉她话里的含义,乖巧地点了点头,软糯地说道:
“嗯...嗯!青枝同学平时都在看书,成绩也很好,一定很优秀的...”
青枝的心头好似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她咬了咬牙,轻声嘟囔了一声:
“随便你......”
话毕,芷当归扬起一抹好看的笑容:
“嗯嗯!谢谢青枝同学!”
两人的交谈引来了班里其他同学的侧目,目光中包含着各种各样的情绪,讥讽、嫉妒、厌恶、贪婪...仿佛恶意的集合体一般,令人作呕。
青枝看了一眼,只觉得隐隐反胃。
视线偏移之间,好像瞥到了一抹银发的背影正和老师说些什么。
只不过并没有被她放在心上。
随后。
两人在老师下发的表格里填下了自己的名字。
回到家,青枝都还沉浸在这场如梦一般的交际之中...得病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愿意接触她,同她交谈。
明明在心里无数次告诉自己,除了家人谁也不可以相信。
可...那跳动的心脏在告诉她,那孤单的灵魂依旧渴望着爱。
“...芷当归...”
她把那名字轻轻念叨,随后闭眼进入梦乡。
周五的傍晚,两人一起把作业上交给老师后,小组作业正式结束...直到现在,青枝才察觉了这梦幻一般的五日已然逝去。
放学的铃声响起。
芷当归挎着书包,笑着对她说道:
“我们走吧,青枝同学。”
女孩恍惚地点了点头,她们的家在完全相反的方向,但从教室到校门口的一段路程,两人可以同行。
芷当归很安静,青枝不说话,她就默默陪着她。
青枝竟也只在短短五日里,适应了这个女孩在身边的温度。
夕阳沉寂。
青枝顿了片刻,转过身,站在花坛边的石子小路上,轻声问道:
“芷当归同学...小组作业今天已经结束了...”
她说的话很慢,语气中还带着颤抖。
“嗯。”
芷当归温柔地答应,语气轻缓,静静等着青枝的下文。
“...以后,你还会继续和我走这段路吗?”
青枝低着头,不敢看向眼前女孩的眼睛。
“当然。”
芷当归答应的毫无犹豫,眸子清浅却又可爱温柔。
“...为什么?”
青枝猛然抬起头,错愕与不解地问道。
语气中……夹着这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
“...嗯?这很奇怪吗?青枝同学,不是我的朋友吗?”
芷当归说的无比自然。风吹起她灰色的发梢,笑意涟涟,美的不似人间该有,宛如一幅描摹了九天碧玉的画卷。
“....朋友?”
青枝不解,这个词语,她已经无法理解,或者...不敢相信。
过往的话语从耳畔吹来,缠啊缠,卷啊卷……
「哇,那家伙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丑啊,我以前居然和她当过朋友,真恶心啊...」
「哇,离我远点!我可不认识你!别说你是我的朋友!滚滚滚!」
「呕...别看我,信不信一会我吐你一脸,怎么好意思盯着一张这样的脸出来的?吓不吓人啊你...」
「……」
恶意如潮水般上涨,打在她单薄的身上,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小女孩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些丑恶的嘴脸,满是恶意的话语,还有眼里的厌恶与仇视。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好好活下去。
那是无数次在睡前,自己所对自己诉说的决意。
可...睡梦中,无意识的呢喃与落不尽的泪滴,真的是没关系吗?
“对啊,朋友~”
灰发的女孩拉住她的手,以至于让青枝觉得,连落日的余晖都如此温暖。
“可,可我的脸!你,你能看见吧!你怎么会愿意和我这样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眼前的女孩用手指轻轻堵住。
对方的指梢温柔地掀开自己于风中略显凌乱的发丝,轻轻触碰那些丑陋的“疤痕”...语气带着一丝温柔和心疼:
“青枝同学,脸不是可以衡量一切的标准。”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的,在我眼里...”
“你也是。”
那是救赎的话语,让名为青枝的女孩痛哭流涕。
到底是在心底渴望了多久呢?
这份来自他人的温柔,多么炽热,多么耀眼。
当归当归当归当归当归当归当归当归当归当归当归当归当归当归当归当归当归当归当归当归当归当归当归!
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
是我的朋友,是我的……
在深渊里把我拉出,把我救赎的朋友……
“芷当归同学...”
哭泣的话语回荡在校园的小路。
许久...青枝才止住了哭声。
“青枝同学。”
忽然,轻轻的呼唤将她拉回神。
青枝抬眸,看向芷当归。
她的手再一次攀上自己的脸,眼里闪烁着从未见过的神秘与深邃,色彩瑰丽而梦幻。
“其实,我还是魔法师哦~”
“明天一早,青枝同学的脸,将恢复正常。”
那声音平静而轻缓,像是在下达某一种命令。
青枝没在意,轻轻笑了笑。
………………
第二天,站在镜子前的女孩,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脸,满目呆滞……
………………
【宿主,你真的没看见,那一天傍晚,站在班级前门的青枝吗?】
统子看着自家收拾房间的宿主,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问道。
“...你觉得呢?统子?”
娇小的女孩神秘地笑了笑,眸中尽是深邃。
统子不语,却感到了一阵寒意。
……
茯白芍在去芷当归家里路上,忽然想起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前世...班里那个叫青枝的女生,从初一到初三都和芷当归没有半点关系,一直是班里一个开朗活泼的家伙。
这一世...初一那年。
为什么莫名得了一场脸部毁容的疾病?
难不成两世还有不一样的事情吗?
蝴蝶效应?还是什么?
……………………
【青枝,你觉得,那场毁容的怪病,真的是....一场偶然吗?】
——茯白芍·未知·癫狂
PS:3600字啦,呜呜呜昨天忙,算补偿昨天的啦!相当于两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