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峰云雾缭绕,一条瀑布如白炼自山中落下,峰顶云雾中依稀可见飞鸟环绕。
山下官道旁有一家酒肆,客人多是路过跑商的商队、小贩,他们不会驻足太久便会匆匆离去。夕阳西下,破败的酒旗无力摇摆、店内几张无人的桌椅显得这家酒肆有些萧条。老板皱着眉头拨弄算盘,小二趴在擦的油光发亮的桌面上时不时向店外张望。
此时店外的木桌旁却围坐着四人,四方长凳各坐一人,北边长凳的中年男人束发戴冠,暗纹紫金边靛青长袍一尘不染。他紧握着双拳放在双腿上腰板挺的笔直。此时他闭着双眼似乎在聆听那似有似无的瀑布冲击山石所传来的轰鸣声。
“掌。。。大——哥?你说的那玩意儿真的在这座山中?”坐在为首男子左手边是一名瘦高散发男人,鹰钩鼻子下漏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咧着嘴开口问道。他的扳指轮番叩打桌面发出让人心烦的响声。
“四弟,太阳都没下山,不要那么心急嘛。”坐在鹰钩鼻子男人对面的人身穿一身白衣,头戴斗笠脸覆面纱。阴影中隐约可以看到一双闪闪发光的双眸。听声音似是一名女子,女子语速缓慢,音调柔和甜美,听着让人忍不住想让她再多说几句话。
为首的男子没有回话,他睁开双眼,丹凤眼中没有闪过咄咄逼人的光华,也没有如一潭深水不可见底的城府。看人的眼神如阳光和煦。男人从怀中摸出一个木盒,揭开盖子里面是一副精巧的机关,机关呈圆盘形,圆盘中心似有隐约荧光闪烁,那荧光上下左右飘忽不定,然后停在归云山方向后木盒开始微微振动。他点了点头将木盒收入怀中。坐在男子对面始终保持微笑的黄衣胖子看到男子的木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便很快又恢复如常。黄衣胖子说道:“大哥,方向确定了吧?”
被称为大哥的男子点点头站起身来说道:“这次事关重大,我等亲自出马务必精诚合作。只求速速拿下,不到万一勿要惊扰了普通民众与官府。走吧!”男子起身便走,其余三人见他起身也纷纷跟上。黄衣胖子笑呵呵说道:“我去结个账,你们啊。。。一个二个都被人服侍惯了。不知道老百姓的辛苦啊。。。”他絮絮叨叨落在众人后面,转身走进店内。为首男子未置可否牵过马匹跨上马背居高临下辨认方向后一抖缰绳率先冲出。鹰钩鼻子男人见他骑出也马上猛夹马腹向着归云山冲去。
蒙着面纱的女子倒是不慌不忙,纤腰一扭便翻上马背坐稳。正要提缰时她突然皱了皱鼻子回头看向酒肆方向,正看到黄衣胖子笑呵呵的快步走来。
“二哥,你这是何必。。。”女子看着一跃而上便轻巧骑上马背的黄衣胖子,有些不忍的说道。
黄衣胖子胯下的骏马一声粗重的喘息,在黄衣胖子的催促下开始缓缓加速,黄衣胖子经过女子身边与她并骑说道:“妹妹不要在意,我们此番行踪还是尽量少有人知道为好,你放心,你放心,没有痛苦,无影无踪,无影无踪啊。。。哈哈哈。。。”黄衣胖子的笑声越来越远,夕阳西下,天渐渐黑了。
归云山瀑布旁有一片突出的山崖临近瀑布,山崖上开满了五彩斑斓的鲜艳花朵,彩蝶围绕花朵翩翩飞舞。几步之外的瀑布轰鸣声震耳欲聋,可并不影响此时盘膝坐在崖边的少年。少年紧闭双目,瀑布冲刷带来的水汽偶有飞溅到他那张朴素的脸上。蝴蝶轻轻落在他的鼻尖,这一切仿佛与他无关,少年似乎已经与世隔绝,只有嘴唇轻轻蠕动似乎在默默念叨些什么。
一道身影从少年身后闪出,一名看着与少年年龄相仿的少女伸手就对着少年头顶来了一记暴栗。“王石心!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练你那绝世神功呢?爹爹吩咐好的事情办完了吗?该回家了!”
被唤作王石心的少年似乎经常被这样偷袭,也不惊讶。只是睁开双眼摸了摸头顶憨憨说道:“姐,都什么时辰了还能没办好啊,没办好咱们晚上都要饿肚子啦。”
王石心起身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空伸了一个懒腰,全身骨骼发出一串噼里啪啦的脆响。他抹掉脸上的水珠,将湿润的额发掀起,眉心处赫然有一点荧色闪过。王石心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女子说道:“姐,为什么我不管在哪里你都能第一时间找到我啊?”
“王石心,你姐姐王盼儿我说过,不管你在哪里,只要姐姐愿意,姐姐一定能找到你!保护你!你这个秘密基地,早就暴露啦!”
被叫作姐姐的少女得意的笑了起来,脸上泛起两个可爱的酒窝。鼻子上的小雀斑也跟着跳动了起来。她叉起了腰挺起胸脯。王石心抬头看着她,夕阳在她身后闪闪发光,这个姐姐似乎看着特别高大。
王石心愣了愣神,随后有些懊恼自己的小秘密被人发现,姐姐这个讨厌的家伙总是说自己身体结实力气大什么活儿都让我干。自己倒好不知道偷摸到哪里去玩了,爹爹明明交代过山里有些地方不能乱闯,她倒好已经快跟山里的猴子们交上朋友了天天到处乱窜。美名曰练好轻功弟弟有危险可以第一时间赶到保护自己。
王石心有些无奈,他从树丛中拽出一大捆一人多高的干柴向背上一甩,左手再从树丛中掏出一只绑好的白毛野鸡跟上姐姐。王盼儿手中拿着一根树枝在前方挥舞。山路险峻崎岖,稍不留神便易迷路。但自小在山中长大的姐弟俩却轻架就熟,几个闪转一栋茅屋就出现在眼前。
爹娘都是老实的猎户,山中不宜种田,屋后仅有的一块田地也是父亲费了老大力开垦出来。全家都指着爹爹每天出去狩猎和田里长的一点果菜过日子。娘亲会一些针线活,偶尔能缝制一些香包托父亲带下山去镇子里换点铜钱。到那时父亲会顺便去镇子里买点姐弟俩都没见过的稀罕小玩意回来。到了晚上,一家人就会围着桌子吃着山里的野味锅里煮自家的蔬菜,他和姐会为了争抢一个小玩意吵闹不休,母亲在旁笑骂着姐姐都快到出嫁的年龄了还这么咋呼,父亲则笑眯眯小口小口啜着从镇子上带回的劣酒。
一家人最幸福的时光大概就是如此了。
“回家了。”望着屋内渐渐亮起的烛光,王石心嘴角微微弯起一道弧度。
是夜,今天王力山收获不错,一箭放倒了一只傻孢子,够全家吃好些时候了。虽然傻孢子的肉并不算好吃,但几天没怎么吃到肉的全家人还是为之欢呼雀跃。连平时河东狮吼的媳妇都比平时温柔了许多,身为一家之主的尊严得到了极大满足。
远方传来沉闷的雷声,屋外已经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离王石心家不远山道上,几支火把在渐大的雨点中开始忽明忽暗的飘忽不定起来。
一阵规则的敲门声打破了王石心一家人的吵闹,王母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看向丈夫,王力山有些诧异的放下酒杯,盗匪?我们这座山从没听说有什么盗匪出没,野兽?这么规律的敲门声也不像。这么晚了还下着雨,这山中还会有人来拜访我们?敲门声又响起,王力山起身从身旁架子上摸出他的砍刀提在手中,趿上草鞋蹑手蹑脚走向门口。王母也赶紧起身将两个孩子招呼到身边。王石心抖肩甩开母亲搭过来的手,也从墙边摸索起自己平时用惯的那把砍刀。
王力山将门微微拉开一条缝隙向外看去,此时远方正好亮起一道闪电照亮了敲门之人的面貌。
来者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暗纹紫金镶边的靛青长袍已被雨水浸湿。他见王力山开门,后退一步温柔说道:“这位大哥,实在不好意思,小弟和几位朋友在山中迷路。无奈之下见到此处有光亮想来避一避雨水。冒昧打扰还望海涵。”男子说罢手腕一翻,几块碎银已经捧在掌心向王力山递去。
王力山也不懂他那文绉绉的说辞,但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见男子蓑衣内衣衫华贵谈吐温文尔雅,又忍不住看向男子手中几块个头不小的银子,乖乖,王力山这辈子哪见过这么多钱,他赶忙将砍刀背回身后更开大了房门说道:“几位老爷想避雨啊,没事没事,俺们屋子小,几位老爷不嫌弃的话请进请进。”说着便让开身子。
随着房门打开,为首男子身后三人鱼贯而入。长着鹰钩鼻的散发男子挑挑眉毛扫了一眼屋内,见无异状后便大大咧咧的向火盆旁盘腿一坐。跟在他身后的白衣女子对着王力山微福一下施施然的飘到王母身边屈膝坐下。最后进屋的黄衣胖子笑呵呵的冲王力山拱了拱手,却也不坐下,直接靠在了门口。
为首男子见其他人坐定,正要踏步走向王力山,突然怀中的木盒发出一道强烈的荧光,便不停的振动起来。男子眼神一凝,一股无形的气势散发而出,刚刚还一副温润玉如的男子此时仿佛变成了一只肌肉绷起随时扑向猎物的猎豹,华贵长袍下气体鼓动又复归平静。
这一瞬间的反应却逃不出其他三人的目光,鹰钩鼻男子眼中爆发出一股贪婪暴虐的神采便要起身。正当他抬头却撞上了带头男子的目光,这一道目光刺的他全身一紧,体内气息甚至有些波动起来让他双腿一软便又坐下。
角落里的王石心突然眉心剧烈疼痛,他靠在墙角捂住额头看着眼前几人。不知为何心中突然警铃大作,可为首男子的气势让他全身无法动弹。他努力扭头看向爹娘以及姐姐,好在他们似乎根本没发现什么,父亲正把华服锦袍的男子向火盆旁引,母亲有些扭捏的跟身旁的白衣女子小声说着什么。而姐姐则咬着手指好奇的看着旁边的鹰钩鼻。
为首的锦衣男子自然而然坐在了主位,王力山则陪在了一旁。锦衣男子眼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屋缓缓开口道:“我们几个做点石头生意,途径贵地恰逢深山老林雨夜路崎。望大哥能收留片刻,小弟也顺道想打听打听一些事。一些薄礼不成敬意。”男子顺手将银子轻轻放在王力山身边。
王力山正愁着自己家小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要怎么留他们过夜,见这位气度不凡的男子并没有要留下借宿的意思,还愿意留下这么大一笔银子,心里更是乐开了花。赶忙说道:“大哥不敢当,叫俺力山就好,不嫌弃叫一声力山兄。这位。。不知怎么称呼的兄弟想打听些什么事啊?”
锦衣男子微微一笑说道:“老哥哥一看就是常年山中行走之人,见多识广。可曾在山中见到什么奇物或是奇事呢?”
王力山挠了挠头喃喃说道:“不瞒弟弟,这山里除了杂草乱石和一些野兽,真没什么特别之处。除了后山有一处遗迹,老一辈猎户叫我们都不要随便闯入,其它真没什么奇物奇事。”王力山似乎怕对方不满意到手的银子飞了,赶紧补了一句:“俺也不怕告诉你,那片遗迹除了乱石就是半人高的杂草,要是有啥奇物宝贝,早被人搬光啦。”
“爹爹你不是把弟弟从那里捡回来的吗?当时还说自己捡到宝了呢!还说咱家终于有男丁了!”王盼儿心直口快接了一句。可谁知王力山脸色一沉对着王盼儿吼道:“乖囡囡!就你知道的多!这算什么可说的事吗!”王盼儿被爹一声吼,身子一抖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扭过头去扮了个鬼脸。
“老哥哥您别在意这孩子说的话,这孩子确实是我捡回来的,但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不是么。。。”王大力回身正要对锦衣男子解释,但身边已空无一人,放眼看去,不知何时锦衣男子已经来到缩在墙角的王石心身边。蹲在他身前伸手撑住墙壁将王石心包围在角落。
“眉心荧光灵动,吸天地灵气,化为人形?妙啊。。妙啊。。怎会有此奇事,怎会有此奇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锦衣男子此时忍不住激动的放声大笑。鹰钩鼻男子再也坐不住快步来到锦衣男子身后看向王石心,白衣女子和门口的黄衣胖子也围了过来。
缩在角落的王石心仰头看着用双手包围自己的锦衣男子,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一头饿狼盯着一块肥肉。王石心打了个哆嗦想要逃离他的环绕,但却发现眼前男人的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将他牢牢压住。他的眉心越来越疼,呼吸变的急促起来。明明是深秋的夜晚,汗水从脸颊旁开始不停滑落。
“喂!你们要对我儿做什么!”王力山不知哪来的勇气提起砍刀撞向锦衣男子。王力山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花岗石岩,对面纹丝不动,自己的肩膀却阵阵发麻。被王力山这蛮力一撞,锦衣男子瞬间清醒过来。他拂袖收回撑在王石心身旁的双臂背在身后。整个人从蓄势待发又变回了那个温润如玉的他。王力山赶紧护在王石心身前,将砍刀横在身前吼道:“各位好汉我们家没钱没余粮,如今这世道还真没见过抢孩子的盗匪。你们要是敢乱来,别怪我拼命了!”
锦衣男子也不理会王力山,对其他三人摆了摆手重新坐下。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缓缓说道:“这位兄台,不要误会,在下只是看到此子天赋异禀,骨骼清奇。一时有些激动,这样吧,我们来谈一个条件。”他说着缓缓从袖中摸出一样东西放在火盆前的台上。被火光一照,王力山觉得眼睛都要被晃瞎了过去。他赶紧定睛一看,一块金闪闪的金饼正稳稳的摆放在台上。
“这块金饼,可供你们全家搬去城中,购置一套好房,甚至能请几个仆人。并可保证你们将来数十年衣食无忧。”锦衣男子像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伸出两根手指将金饼朝王母身前推了推继续说道:“如今世道,大家都不容易。老哥你现值壮年尚能进山捕猎,等你老了以后呢?女儿看着也快出嫁了吧,找好人家了吗?等哥哥姐姐年纪大了,难道要继续让儿子一辈子待在深山老林里当个猎户?儿子的未来哥哥可曾考虑过?”
王母身体前倾,双眼死死盯着缓缓推向自己的金饼,口中喃喃自语道:“当家的,这位大老爷说的有道理,确实有道理。。。”
“老婆子!你昏了头了!我是不会卖儿子的!”王力山一声怒吼抱住了王石心,脸上青筋暴露。气氛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王力山正要对老婆发作,突然眼前一花,一片白衣闪到身前。
“这位好哥哥,冷静下来听我说。”白衣女子不知何时来到王力山父子身前,双膝跪坐仰头看向两人。透过面纱隐约可以看到她白皙美丽的下颚。
“我们并非要强行买卖人口,我家大哥家世显赫,地位超然。自不会做这种污了名声的事情。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哥家中人丁兴旺,可偏偏缺了男丁。再加上世家子弟自小文武双全,大哥只是想带这孩子去拜入自家门下,让他见见世面,学学武艺。孩子,还是您的孩子呀。”白衣女子语调轻柔缓慢,身上还散发出一阵幽香。她自袖中伸出一只手轻轻盖在王力山手背,洁白柔嫩的手掌覆在王力山粗糙黝黑的手背上,王力山浑身一抖,眼皮微微耸拉下来。刚刚还是一副护子心切的暴躁老虎,这时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既然仙子这样说,那也许,那也许。。。”王力山低声呢喃,抱着王石心的手也渐渐放松。
“爹爹!不可以把弟弟交给他们!我不稀罕弟弟当什么大户人家的子弟!我要弟弟永远陪着我们!”王盼儿突然冲到王力山身边摇晃着他的身子哭着喊道。
王力山突然一阵清明,但白衣女子的话已经深深烙印在他心里。他看向泪眼婆娑摇晃着自己手臂的王盼儿,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婆娘,心中已有了定夺。
“当今世道,我们小户人家也不指望能飞黄腾达,这位大哥气宇非凡能看上我们家石头是我们的福气。你们的提议不是不可。。。”
得到王力山的回复,白衣女子面纱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妩媚笑容。正要盈盈起身可王力山接下来的话又让她顿在那里。
“若这位大哥家世真如仙子所说,那孩子可以送去镇上私塾先学学写字,我认不得太多字,已经没办法教他更多了。这样等孩子稍大一些再送去这位大哥府上前行修学。诸位看如何——”
王力山话音未落,就听到远处婆娘传来一声尖叫和器罐破碎之声。“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敢跟我们谈起条件了!”只见鹰钩鼻男人已经站在自己婆娘身边,五指扣住王母头顶。王母吃疼发出一声尖叫口中不停喊道:“好汉饶命好汉快松手,好疼啊!”
“婆娘!”“娘亲!”王盼儿和王力山同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扑向鹰钩鼻男人。可眼前一花刚刚还靠在门口的黄衣胖子不知何时挡在了他们身前。黄衣胖子双手拢在袖中,脸上笑容不变说道:“两位莫慌,要是一冲动让这位好汉手下乱了分寸,那可是夏天的西瓜——”他说着伸出一只手做出炸开的形状,可脸上依然保持着和煦的笑容。王力山后背发凉赶紧伸手拽住了王盼儿扑通一声给黄衣胖子跪下额头重重的砸在地面喊道:“好汉饶命!什么事都好商量!不要伤了我家婆娘!”
锦衣男子背过双手转身看了看眼前乱象,又看了一眼缩在角落捂住额头的王石心。对鹰钩鼻男人摇了摇头说道:“四弟,莫要乱来。”
那鹰钩鼻男人桀桀怪笑一声松开了扣住王母的手指,一个闪身就来到了锦衣男子和王石心之间站定。王力山和王盼儿见状顾不上眼前笑容满面的黄衣胖子,两人火速绕过他抱住了昏迷不醒的王母。
“那就这么说定了,孩子我们带走了。”鹰钩鼻男子见状伸手就要向王石心肩膀抓去。刚刚惊魂未定的王盼儿又急又怒哭着大喊道:“不要!不要!你们不要抓走我弟弟!”王力山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对方没有痛下杀手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只能强忍着泪水低下头不去看,一手抱着婆娘一手紧紧抓住想要冲过去的王盼儿。
王石心一下被鹰钩鼻男子钳住肩头,一阵剧烈的疼痛反倒让他眉心的不适缓解了不少。本就个子不高的他像小鸡一样被鹰钩鼻男子提了起来,才刚勉强站稳脚步就被鹰钩鼻推向门口。
王石心站定脚步回头看向抱着母亲的父亲,看着眼泪婆娑的姐姐。看着一屋子被打碎的狼藉。不知怎么总觉得想把父母姐姐的脸牢牢刻在脑海里,他嘴唇煽动想要说点什么,可胸口仿佛被压住一块巨石,他想努力发出声音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再想挣扎时鹰钩鼻不耐烦的一把将王石心推出了茅屋。
随后出来的白衣女子细心重新穿戴好蓑衣,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率先向山下走去。
锦衣男子走出屋门望向天空,原本舒展的双手缓缓握紧,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周遭的雨点神奇的开始避开他的身体无法淋湿他分毫。
黄衣胖子落在最后,此时仍然站在屋中。他缓缓转过身看着屋内三人笑眯眯柔声问道:“各位可还有什么话想说?”
“我。。我还想跟弟弟说句话。望好汉成全。”王盼儿从父亲身后抽出右手,怯生生的从父亲身边站了起来,缓缓走向黄衣胖子。
“好啊,成全,没什么不能成全的。毕竟。。。”黄衣胖子显然也不担心这个瘦弱少女能出什么幺蛾子。眯起的眼睛微微睁开一丝缝隙,漆黑幽深的眼珠滴溜溜的从王盼儿身上扫过。王盼儿被他的眼神看的一个哆嗦,跌跌撞撞冲出屋子,在她不注意时,身后的家门缓缓关上。
王盼儿踏着一脚泥泞赶上鹰钩鼻子,她扭扭捏捏着红着脸小声说道:“这位好汉,人家,人家想跟弟弟再说几句悄悄话。求您老人家行行好吧。”
鹰钩鼻子不置可否冷哼了一声松开了王石心抱起双臂站在原地,以他的身手根本不会在乎眼前两个小孩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王盼儿来到王石心身边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头,不知是惊吓还是劳累过度,她全身发抖将一件事物从怀中偷偷塞到王石心手中贴着王石心耳朵说道:“弟弟,跑,快跑!跑的远远的!不要让他们再找到你!”
王石心一惊忍不住看了一眼几步之外的鹰钩鼻子男人,他赶紧收回目光低声说道:“姐,要走我们一起走,还要带上爹娘一起!”王盼儿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你快逃吧。只要你能逃掉,他们也没什么理由再去为难我们了。他们想要的是你。”
雨越下越大,雨水顺着王盼儿的发丝流过她的脸颊,看不出她是不是在哭,她紧紧抓住弟弟的手就想把王石心向树丛中推。这里是他们从小长大的地方,每一条小路,每一个树丛都已经自儿时捉迷藏躲过无数遍,王盼儿有信心弟弟能够在深夜的山林中躲过那些人的追杀。但是她还是小看了今天这四人的实力。
就在王盼儿想将王石心推向树丛时,鹰钩鼻已经发现了不对,他怪笑一声如大鹏展翅原地拔起数丈向姐弟俩扑了过来,口中传来惊雷一般的嘶吼:“臭小鬼们,真当爷爷心慈手软吗!就等着你们玩花招呢!”
王石心被鹰钩鼻的一声怒吼震的耳朵发麻头疼欲裂,下意识的就抓住姐姐的手一起向后倒去。身后是一片土坡,大雨之下已经湿滑不堪,姐弟俩就着土坡一起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中王石心只知道双臂紧紧环抱住姐姐,脸上身上被树枝划开无数血口。后脑勺也不知在哪块石头上重重磕了一下,他顾不上那么多,头晕眼花的努力站起身子拉起姐姐就向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跑去。
拉着王盼儿还没跑出几步,王石心就感觉身后一阵劲风袭来。对普通人寸步难行的夜晚泥泞山路对鹰钩鼻男人毫无阻扰,只见他脚尖在地面轻点一下便窜出数米,瞬间就快赶到姐弟身后。
仗着对地形的熟悉王石心牵着王盼儿东躲西藏,几次差点被鹰钩鼻擒住。好在周遭树林茂密地面凹凸不平,就算鹰钩鼻一身绝世轻功也无法一时半会就抓住姐弟俩。
“呼!呼!弟,弟弟。。。我们甩掉他了吗?”王盼儿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和王石心一样身上衣服早已被茂密的树林划破,脸上也布满横竖大小不一的血痕。
王石心没有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了听周边动静,可除了大雨倾盆和树林摩擦,他什么也感知不到。
“我们不能停下,前面,前面好像就是秘密基地,那里比较隐蔽,我们找个地方先暂时躲一下再回去看看爹娘的情况!”王失信辨认了一下方向,拉着王盼儿脚步不停继续在密林中穿梭。就在王石心拉着姐姐拼命向前冲的时候,一团黑影从天而降,那黑影发出嘲弄的笑声说道:“真是孝顺的子女啊,死到临头还在关心别人。可惜啊可惜,落在那个笑面佛手里,估计死的连一堆灰都不落下。”
随着声音落在姐弟面前的黑影正是鹰钩鼻男人,鹰钩鼻也没想到这普通猎户家的姐弟如此能逃。一开始抱着一丝玩弄猎物的心态不紧不慢的追着,渐渐发现前方地形越发复杂树林更加茂密,雨夜山中不宜久拖。便收了怠慢之心,提气跃上半空运气定睛一看便锁定了逃窜的姐弟两人。
听闻噩耗的姐弟俩如五雷轰顶,一瞬间呆若木鸡。王盼儿哭喊着大叫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们明明只是想要抓住弟弟的!为什么要害了爹娘!”
王石心从一开始就没对他们的到访抱有一丝好感,听闻父母的噩耗,他眉心的荧光像要裂开一般剧烈疼痛起来,他捂住眉心缓缓蹲下。王石心感觉到身体快不再是自己的一样,手脚不听自己使唤,只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不停反复呐喊:“给父母报仇!保护姐姐!”王石心只觉得自己全身燥热难当,气血翻涌不止,鼻血不受控制的从鼻孔中流出。他只觉得自己必须发泄出来,不然要被体内气血爆体而亡。
鹰钩鼻看两个孩子被定在原地,也不再多废话一步迈出五指成抓就抓向王石心胸口。
就在鹰钩鼻五指快要接触到王石心胸口时,眼前突然白光一闪,鹰钩鼻背上汗毛瞬间倒立,无数次出生入死的丰富经验告诉自己必须撤回手指。他强行扭转真气变抓为拳但依然为时已晚,一道寒光过后,伴随着剧烈的断指之痛,鹰钩鼻发现自己的小指已被削下。
鹰钩鼻自小苦练爪功,寻常兵器别说伤他手指分毫,他甚至可以以爪破百兵,让对方人兵尽碎。对方这是什么神兵利器竟然可以削掉自己的一截真气护体的小指!?
鹰钩鼻不由大骇,剧烈疼痛中一股暴虐之气涌上头颅。“十向魔爪”是他能立足江湖顶点那一批人的响亮名号,如今竟然被一个猎户的小孩子削掉一指变成了九指。这让他以后怎么在江湖立足?气血冲头他已顾不上什么力道轻重,杀心一起四指成拳就要重重轰上王石心的胸口。
王石心迷迷糊糊中好像挥出了一刀,那是姐姐偷偷藏在怀里塞给自己的惯用砍刀。他也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惊魂未定中似乎爆发了不明力量让他暂时化险为夷。整个人也瞬间清醒起来,可刚刚清醒过来的他已经被鹰钩鼻排山倒海之势的拳风卷定无法动弹。“罢了。。。爹,娘,姐姐。。。”
王石心泄出一口浑气,正要闭眼等死,可一抹熟悉的影子先挡在了自己身前。
轰的一声巨响,姐姐的身体就像断线风筝一般撞向自己,连带着自己一起飞了出去。两人一起重重跌落在瀑布边的山崖上,没有鲜花飞起,只有满地污泥混杂着漆黑血水雨水飞溅而起。
一阵剧烈的疼痛让王石心回过神来,他努力睁开双眼在大雨中将压在身上的姐姐扶起。以他的力气,从来没有觉得姐姐的身体如此沉重,这感觉就像是自己猎掉的猎物身体,失去了灵气失去了生气变的沉重无比。
“姐!!姐姐!!”王石心将王盼儿抱在怀里撕心裂肺的喊着,王盼儿的胸口已经凹陷下去,脸色在闪电一瞬光亮中显得青里透白。她似乎还有一丝生气,想努力睁开眼看看王石心。
“咳,咳咳。。。弟,弟弟。。。你在哪儿。。。”王盼儿在王石心反复拍打脸蛋和呼喊中用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她现在好想睡觉,她很好奇为什么弟弟要打扰她睡觉。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她的耳中隐约传来弟弟的呼喊。下一刻,随着鹰钩鼻出现在两人身旁,王盼儿全身所有的疼痛突然袭来,胸前骨头寸寸断裂的痛觉从她沙哑的声带中发出不明意味的沙哑惨叫。
王石心看到姐姐如此惨状,只觉得肝肠寸裂,他一抹眼前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胡乱挥舞着砍刀就向鹰钩鼻冲去。却被鹰钩鼻轻巧一脚踹飞在悬崖边上动弹不得。
“动起来啊!身体!动起来啊!刚刚那一下再来一次啊!求求你了!”王石心仰躺在崖边,刚刚鹰钩鼻这一脚带上了暗劲,让王石心体内脏器受到了不小的损伤,就算他的身体再结实,一时半会儿也爬不起来了。
“呼。。呼。。。臭小鬼们,放心,我不会让你们死的。女娃娃我会让她吊住一口气送给那个死胖子玩,至于你,呼。。娲神之石,哈哈哈哈!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他们谁也别想再分到一点好处,我要把你带回去抽筋剥骨一点一点吃掉助我功力大成!”鹰钩鼻喘着粗气一步步迈向悬崖边的姐弟。大雨依然在下,瀑布也因为大雨水量剧增,轰鸣声似乎盖过了天地间的雨声,雷声,王石心一瞬间只觉得万物寂静,耳中只听得见鹰钩鼻和自己沉重的喘息声。
一道道闪电划过,将鹰钩鼻修长的影子拉长,这影子逐渐覆盖住了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王石心。
“好了,乖乖跟我走吧,等着你的将是无穷无尽的痛苦折磨。。。”鹰钩鼻伸手向王石心头顶抓去。
电闪雷鸣中,鹰钩鼻并未注意到身后的王盼儿。
电闪雷鸣中,王盼儿双眼已经血红,鲜血从她眼窝、鼻孔、口腔中流出。
电闪雷鸣中,王盼儿用尽所剩最后的力气从后面撞向鹰钩鼻,誓要和他一起跌入狂暴咆哮的瀑布中。
王石心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两人从头顶飞过,那一刻他大脑一片空白,本能的伸出手想去抓住姐姐的裤脚。
他伸手一抓,却什么都没抓到。王石心只觉一口鲜血直逼喉咙,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王石心,姐姐我说过,不管你在哪里,只要姐姐愿意,姐姐一定能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