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杀了李三？！”
审讯员愕然的声音在空旷的审讯室中回荡，而在单面镜的另一边，警员们也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这……她最开始可没说过这件事啊。”
“我们也从来没有接到过相关报案。”
“罪蕉一等！罪蕉一等！”
“白警官的这句话中，为了活跃气氛，用了‘加’与‘蕉’的谐音，令人忍俊不禁。”
“好了，你还是先闭嘴吧蕉。”
“……”
审讯员脸色凝重，一边在记录本上写写画画一边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在杀害柳茹以后，又杀了李三？这件事在你第一次的供述中可没有提到过。”
刘上英收放自如，很快就从那副一脸欢愉的模样恢复到眼神迷离的状态，面对审讯员的问题有问必答：
“是的，在我穿上那个女人的皮囊后我才发现，原来被人爱慕的感觉是那么的美妙，有那么多男人拜倒在我的美貌下，而阿三不过是众多追求者中的一员罢了。”
“那段时间，阿三对我的态度让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如此卑微，被随意地呼来喝去；如此可怜，施舍给他一点肢体接触就是莫大的赏赐；如此可悲，如此……令人作呕。”
“所以我杀了阿三，将我对他的爱意与他的尸体一同包裹于虫茧埋葬在家中。”
“阿三死后，我便彻底放飞自我，整夜整夜地游荡于各个酒吧和舞厅，靠着美貌和身材征服一个又一个男人，但是好景不长……”
刘上英的语气变得沮丧起来：“随着我的活动，我身上那件美丽的衣裳发生了磨损，这让我不得不寻找新的目标……”
……
DJ在台上捂着耳朵比出一个摇滚的手势忘情地打碟，身材火辣的女郎露着大片大片的肌肤围绕钢管跳起一支支妩媚的舞蹈，卡座中不堪入耳的口哨声和吵吵嚷嚷的交谈声充斥着所有人的耳膜。
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在一群男人的簇拥下昂起修长的脖颈将酒一口又一口灌下，她穿着超短裙和露脐装，白皙的长腿和暴露出的细腰吸引了周边所有人的目光，那些火热滚烫的视线中蕴含的欲望却让女人享受其中。
喝完一整杯酒后翻转杯底将空掉的酒杯展示出来的女人突然身体一僵，接着她小声说了句“抱歉”，就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中离开卡座急匆匆地跑向厕所。
“碰！”
空无一人的厕所中，一扇隔间门被重重关上，刘上英坐在马桶盖上从包包里摸出补妆镜，对着镜子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脸上突然出现的裂口。
刘上英死死地盯着镜子中映出的女人白皙脸蛋上的裂口，仿佛从中看见了自己原来的被自己厌恶的丑陋模样。
“啪！”
补妆镜被刘上英一把捏碎，玻璃的残片深深刺入手心，但刺出的伤口中却没有流下本该存在的鲜血。
失去美貌变回原样的恐惧化作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刘上英的心脏，让她感觉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而腹中突兀传来饥渴则与恐惧一同碾碎了她的理智。
而恰恰在此时，一名酒吧中的舞女毫无防备地走进厕所——新的皮囊和食物自己送上了门来。
虽然刘上英对自己现在身上穿着的柳茹的皮无比满意，但纵使有万般不舍，皮囊的破损已成事实，为了继续保持美貌，她只好选择进行下一场狩猎，而她的未来，似乎也将在破碎、狩猎、再破碎、再狩猎的循环中度过。
……
“……后来我在电视里看见了新闻播报的少女失踪案的消息，我很害怕，于是将收集起的皮囊全部藏在了郊区的一间废弃的院落中，往后我捕获到的猎物都被我带到那里吃掉并处理她们身上的皮囊。”
“再然后，我就被一个穿着奇怪衣服的女孩儿打晕了。”
“穿着奇怪衣服的女孩儿？”审讯员坐直了身体，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能形容一下那个女孩具体是什么样子的吗？”
刘上英微微抬头，似乎很努力地在回忆着：“她看起来年龄不大，很漂亮，比明星都漂亮得多，如果穿上她的皮……（审讯员敲桌子：‘说重点！’）啊，她身上穿着的衣服是黑白两色的，造型很浮夸，很像所谓的cos服。”
“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
“长什么样子……”刘上英的话语突然一顿，五官一下子皱成一团显出无比痛苦的表情，她的手上青筋凸起，全身都颤抖起来，低下头喃喃道：
“长什么样子？是啊，她是什么样子的？很漂亮……不不不……”
桌子上的台灯突兀地闪了两下变得暗淡下来，本就温度偏低的审讯室此时显得更加阴冷。
而在刘上英痛苦的呢喃中，她身下的影子和周边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滑腻腻地蠕动着，一下一下冲击现实的边界发出像撞墙一样的“咚咚”声。
“啪……”
审讯员也愣了下来，笔从他无意识松开的手中落下，竖着掉入了桌子下方的阴影中，本该发出的“啪嗒”声响却如从溺亡之人堵满水草和泥沙的喉咙中传出的最后遗语一样只出现了一半便归于寂静，好像黑暗中有一张无形的大嘴要将所有落入其中的东西整个吞吃。
审讯员好像听见了一声尖叫在脑海中响起，接着使用“那东西”的副作用迅速消退，但这并没有给审讯员带来轻松的感觉，因为有更深沉、更神秘的恐怖覆盖在他的思绪之上。
灯光愈发暗淡，情况也愈发危急，那“咚咚”的撞击声越来越明显，蠕动的影子也渐渐从黑暗中站起，仿佛下一刻现实的边界就会被打破，自破开的裂口里跑出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来。
而单面镜另一边的警员和研究员们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现，就人与蜘蛛的变身关系开展着激烈的讨论。
“叮铃铃铃铃铃铃——”
摆在审讯室外一张放满卷宗的桌子上的座机突兀地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激烈的讨论声也停了下来，之前那个说话带着“蕉蕉蕉”的奇怪口音的白警官仿佛受到某种指引，径直来到桌前接起了电话。
电话中传来一个清冽悦耳却又漫不经心的女声，好像电话那头是一个正一边看着刚做好的指甲一边给出提示的林间女巫：“我劝你们快点打开那边的门，解除封闭的状态，不然……”
女巫发出一声轻笑：“不然你们就得想办法把你们变成浆糊的同伴从虚空里面捞出来了~”
“嘟——”
“！”
白警官悚然一惊，连忙将已经传来忙音的话筒撂下，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审讯室门口，一把拉开了厚重的大门。
审讯室外那冷冽却明亮的灯光从洞开的大门照射进去，几乎照亮了整间审讯室，白警官也得以看清审讯室中的景象：
浓墨一般的黑暗堆积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那股深邃的黑色逐渐变淡，恢复成了和一般阴影无甚区别的颜色——就像藏于黑暗之后的东西正慢慢离去，将此处的环境重新归还现实。
灯光照到蜷缩在凳子上的刘上英时，她的身体终于停止了颤抖，而她嘴里那早已变得毫无意义的呢喃也总算停了下来——等到众人上前去检查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晕了过去。
佝偻下腰的审讯员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打捞上来，他那几乎快要贴到桌面的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表情——他迅速抬起头，看见了打开门的白警官，然后高呼一声“我超，好兄弟！”就不顾白警官一脸嫌弃的表情抱了上去。
在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昏迷的刘上英被送到医务室检查，法律会等她醒来给予她应有的惩罚。
而差点被拖进虚空玩触手play的审讯员却没有得到休息的机会，正勤勤恳恳地加班中。
……
被临时改造的会议室中，审讯员穿着那身被汗水打湿的衣服坐在凳子上被一个造型相当糟糕和阿姆斯特朗炮长得差不多的巨大仪器对着，几个穿着工作服的研究员在阿姆……在不知名仪器后边忙忙碌碌。
“你刚刚问了什么问题？那个女人怎么晕倒了？还有审讯室里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我们在外面什么都没察觉到？”急性子的白警官朝着审讯员连珠炮似的发问。
审讯员摸着头仔细回想了一下后回答道：“我忘了。”
“什么，忘了？！”白警官满脸愕然。
“我只记得刘上英说她将最后的作案现场搬到了郊外，后面的事情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那之后应该发生了很恐怖的事情，因为直到现在我的心里还残留着难以消抹的恐惧。”
“……”白警官面色严肃，虽然对发生这种事情早有预料，但真正经历起来还是难免心中没底。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就在会议室中没人说话，陷入一片寂静时，一道家喻户晓音乐声突然打破了寂静的氛围，会议室中的所有人纷纷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源头。
被众人注视着的研究员一脸尴尬，显然用这种和老年人品味相同的音乐作为铃声然后铃声还在工作时间响起的情况让他一阵脸红，脚趾估计已经在鞋里扣出一套三室一厅了。
“我记得我开了免打扰和静音来着……”研究员嘀咕着从兜里摸出手机，本想挂掉电话的手却鬼使神差地按到了接听键。
接通的电话自动开启了免提，一道有些轻佻给人这家伙是个骗子感觉的男声响起，虽然这次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与先前白警官听到的声音不同，但它们同样漫不经心：
“我劝各位先把这事放一放，这个层面的事情还没到你们主动探究的时候，相信我，之后你们会有更直接的交流的。”
“还有，你们招惹的对象没有恶意，所以这位先生目前并无大碍，但你们要是再研究下去，那会发生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嘟——”
电话挂断，会议室的所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听从了电话中的劝告，放弃了对审讯员的追问，于是我们的审讯员先生终于可以结束加班享受来之不易的休息了。
至于为什么众人会听从一个来路不明的声音的劝告？那是因为那个一直变化着一会儿像林间女巫一会儿又像寒腿叔叔的声音帮助这个世界度过了不久前的“灭世危机”，所有了解那次危机的人都深深明白那个声音的含金量。
而这个声音在UAS的档案中亦有记载，它那最为靠前的编号也彰显着它的不凡——S-03，博识学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