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一个欢乐的早晨啊。」
林牧坐在自己的个人办公室里，一边整理桌上的文件，一边把早晨发生的一切，在脑子里又重播了一遍。
「或许一天这样开始也不错。」他自言自语地嘀咕。
叩、叩、叩——
细小却节奏分明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请进。」
他视线仍停在桌上的资料上，头也不回地开口。
「林牧主管，收发室有您的信件和货物，我帮你带过来了。」
门缝推开，一位职员探头进来，双手抱着一封信和一个包装普通的货物箱。
「哦，知道了……呃，你、你把那些东西放在旁边那张桌子上就好，放完就可以回去工作了。」
「这张桌子对吧？」职员抬手指了指。
「哎对，就是那张，麻烦了，谢谢你。」
林牧这才抬起头，正面朝向对方微微点头道谢。
「不、不用这样子向我道谢，只是顺路而已。」
职员有些不好意思地回了一句，随即把东西放好，合上办公室的大门离开。
门再次阖上，房间又回复只剩下冷气声与日光灯的微鸣。
「真是复古，现在居然还有人会寄纸本信给我。」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看向桌上的信封与货物，「至于这个货物……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订什么东西啊。」
林牧从座位上起身，走到旁边的桌子前，顺手把信封和货物都拿起来，一并带回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
第一封信的寄件人栏上，清楚印着「高层管理委员会」。
这一点让他眉头直接皱了起来。平常对方要发号施令，都习惯用公司内网的 e-mail，极少、甚至几乎不会用纸本公文。会特地透过实体信件送来，代表这封信的保密等级高到有必要避开所有电子纪录。
至于那个货物箱——
林牧对自己是否买过什么东西完全没有印象。
他掏出手机，打开常用的各种购物平台，一个一个翻过去，仔细检查近期订单纪录，结果每一个页面都在很诚实地告诉他：
——你最近完全没有购买任何东西。
「货物上也没有写寄件人姓名，连寄件地址都没有，真的是见鬼了。」
他把盒子翻来覆去检查了一圈，喃喃抱怨，「收发室的人难道都不会怀疑一下吗？」
林牧手指敲了敲盒子的边角，又看了眼信封。
「我是不是应该联络一下 AICD，叫他们帮我检查一下货物啊……」
这个念头在脑中绕了一圈。
短暂的思索之后，他拉开桌边的抽屉，抽出一把美工刀。犹豫只维持了两秒钟，刀片「嗒」地弹出，沿着胶带利落地划开了包装。
纸箱掀开的瞬间，他原本紧绷起来的肩膀，几乎是在同一秒整个松了下来。
里面没有沙林毒气、没有奇怪白色粉末，也没有什么会让防疫部门冲进来的大东西。箱子里安安静静地躺着的，只有一个小小的随身碟。
「……就这样？」
林牧盯着那个随身碟，愣了好几秒，「我有买随身碟吗？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他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小脑袋瓜，表情写满「这合理吗」三个字。
「算了，先看信比较实在。」
林牧决定先把这个暂时无法解释的东西放到一旁，先处理看起来更正式、也更关键的那封信。
他再度举起美工刀，小心地割开黄色公文信封的封口，从里面抽出厚厚一叠文件。数了一下，总共有五张。
林牧拉开自己的办公椅，一屁股坐了回去，把椅背角度调整到一个他觉得最舒服、又不至于显得过于怠惰的姿势，这才开始一行一行地细读起文件内容。
「居然是出公差？」
他很快读到重点，眉毛挑了起来，「为什么保密系数会这么高？就这几个项目，有必要搞得这么神秘吗？」
视线继续往下滑，一个词突然跳进他眼里——「异常军事化」。
「……等一下，异常军事化？」
林牧的目光停住，脑中某些碎片拼图开始自己对齐，「这个说法，我记得保卢森好像提过，我自己以前也似乎有讲过类似的东西……」
他握着文件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一点。
「难不成，高层管理委员会把我们两个人的想法整合在一起了？」
原本他看文件只是例行公事，态度有点漫不经心，但当意识到上面写的东西，似乎与自己曾提出的构想有关时，他整个人瞬间专注起来，读得比刚刚认真好几倍，整张纸都快要被他盯出个洞来。
「哎——好棒，公费旅游。」
才读到下一页，他又忍不住大叫出声，「又是去日本，又是去罗马，还会去以色列，这真的不是骗局吗！」
他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像是突然中了什么乐透，心情一下子被往上抛。
但这份雀跃只存在了短短几秒，他的表情就像被人按掉电源一样迅速暗了下来。
「出公差吗……」
脑中浮现的是半个星期前的画面。
那个让他永生难忘的意外。
那个在北京发生的「那件事」。
光是想到那里，胸口就像被闷闷地重击了一下。
「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差错了吧？」
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文件，「这次是公司的内部公差，不会有大量外部因素干扰，理论上不会出什么大事……应该不会……吧。」
大脑开始高速运转，各式各样的可能性全都跳出来排队，让他的理性与不安在脑内互相扯头发。
林牧非常、非常不希望，北京发生的那种事，他还得再体验第二次。
他重新扫了一遍信上的安排。
「而且信上还有写，我是跟保卢森、洪导，还有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跟新成立的 A.R.F.T.『后备队』一起行动……」
他喃喃复诵着内容，「照这样看起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吧？」
理性的计算与直觉的不安在心里拼得难分难舍，他整个人的心情呈现一种非常矛盾的状态，一方面真心想出去走一走，顺便逃离办公室这堆让人头痛的工作；另一方面又很清楚，只要他去到了现场，就很有机会被「大问题」和「大麻烦」追着跑。
「要不中午吃饭的时候，找保卢森跟洪导聊一聊好了。」
他先替自己拟好了下一步打算。
想着想着，他的视线不自觉飘向一旁桌面上，早就被拆开的那个包装盒里——安静躺着的那支小小随身碟。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没有寄信者的名字，也没有寄件地址，看起来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标记。
「难不成，这也是高层管理委员会寄来的东西？」
林牧用一种「你究竟想干嘛」的眼神盯着那个随身碟。
其实照理来说，如果他真的这么怀疑，大可以直接把东西交给 AICD 做检验，或是干脆留到中午，顺手交给艾蜜莉亚处理。
但好奇心这种东西，就是在这种时候特别爱作怪。
而且，他心里很清楚——
搞不好这个小东西，里面装的其实是某些非常重要、甚至是只允许他一个人看的讯息。
想到这里，他整个人陷入一种微妙的挣扎状态。
林牧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不断用脚尖推着地板，让椅子在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等到他自己都数不清到底转了几圈时，似乎终于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好啦，顶多把网路线拔掉。」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像是在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
林牧伸手按下电脑电源键。
平常明明只觉得开机时间短得不值得在意，偏偏在这个时候，每一秒都被他放大成好几倍，仿佛系统启动的过程被拉成慢动作重播。
等到开机完成、桌面跳出来，他才深呼吸了一口气，从桌上拿起那支随身碟。可就算到这个时候，他在 USB 孔前停顿了足足好几分钟，手指一度悬在半空中，始终没有真的插下去。
最后，他还是把那「退缩」「算了」的想法吞进肚子里，将随身碟插进了电脑。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警告视窗，没有系统异常讯息，也没有萤幕突然变黑的恐怖剧情。
「怎么说呢……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随身碟。」
电脑没有任何异样反应，他打开档案总管，画面上多出来的一个新磁碟槽，里面只有一个单独的影片档案。
林牧盯着那个档名，难得谨慎地犹豫了两秒，还是点了下去。
画面跳出来的，是一家网购平台标准制式的恭喜得奖祝福影片，还配有浮夸的 BGM 和廉价特效。
「……一个干净的随身碟？」
他眨了眨眼，「是因为我一直在网购，平台送的赠品？」
怎么说呢——
这无疑是个非常好的结果，至少没有炸弹、没有诅咒，也没有莫名其妙的模因污染。
但他心里却有那么一点说不上来的失落。
前面那一整串高度警戒，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在自己吓我吓自己。
「行吧……还是好好工作吧。」
他把影片关掉，把随身碟拔下来放到一旁，语气里带着一点无奈的自嘲。
林牧重新拿起刚刚拆封的文件，打算再仔细读一遍，把细节都记在脑子里。才正准备重新进入工作状态，一旁的台灯与头顶的日光灯却突然一同闪了一下。
「咦？怎么突然发生电压波动，这不太对啊。」
他抬头看向天花板，「照理来说这里不可能缺电的。」
他伸手准备拿起桌上的电话，打给设施维护部门回报异常情况——却还没碰到话机，基地的广播就先一步响了起来。
『——设施报告。由于未知原因，本设施大量自动化系统已经离线。维护部门将会优先确保收容设施、安保系统以及维生系统的电力供应。 』
由预先录制的人声词汇与短语拼接而成的广播，在办公室里反覆回荡。
『由于状况特殊，授权安保人员与 A.R.F.T. 进入各区域进行维安任务，允许进行盘查，并授权使用非致命武力。任何权限等级达到 L-3 以上的人员，请立刻前往员工餐厅集合。权限等级 L-3 以下的人员，请留在原地待命，并继续进行您的工作。我们将会在有新命令时，透过广播对您进行通知。 』
「哇靠，头一回，这个基地发生这种等级的状况。」
林牧瞪大了眼，整个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毫不犹豫地抓起放在一旁的随身包包，确认必要的证件和个人装备都在里面，随即推开办公室的门，朝员工餐厅的方向快步离去。
然而在林牧看不见的角落——
在他刚刚关闭的影片视窗背后，他的电脑作业系统深处，一个程式正悄无声息地运行着。
它像一条无形的细蛇，顺着内部线路一路往下钻入，开始侵入创新公司基地的内网，静静地翻找、撬开、记录，并发掘着深藏其中、从未打算示人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