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施广播：所有系统已重新上线，所有人员请返回岗位安心工作。安保人员请注意，加强地下核电站、中央伺服器机房、资料档案馆等区域之警戒。详细情况请向上级主管询问。 』
广播声在基地里反覆回荡，听起来一如往常，冷冰冰又制式。但林牧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虽然只是直觉，不过一直觉得好像就是有人潜进这个基地……算了，可能是我多心了吧～」
他嘴上这样嘀咕，心底却完全没有当作错觉看待。
林牧再一次推开自己最近常待的办公室大门，把包包往一旁一丢，抬头一看——自己桌上的电脑此刻正亮着。
「……我忘了关机？」
他走近几步，自言自语，「就这样开了好几个小时？」
林牧拉开椅子坐下，一屁股才坐稳，整个人就僵住了。
不对。
照理说，电脑在待机状态下，又没跑什么程式，风扇不会转成这种疯狂的转速。现在这声音就像是机壳里塞了一台暴走吸尘器一样。
他移动滑鼠、尝试点几下，结果画面卡到不行，游标像在泥巴里拖行。
——靠，不会吧？
他眉头一皱，心里瞬间闪过一堆不太好的可能。
下一秒，他干脆俐落地拔掉连接的网路线，接着直接长按关机，再顺手把整条电源线也拔了。
做完这一连串动作后，他打算立刻联络网管人员。手才刚伸向桌上的电话机，一只手却猛地从侧边抓住了他的手腕。
「什么？」
林牧吓了一跳，低头盯着那只突然冒出来的手，整个人条件反射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朝门口猛冲。
然而他才跨出一步，一道人影就像是从空气里冒出来一样闪到他面前，直接把他整个人给抱了个满怀。
柔软的触感先是扑了他一脸，紧接着，那个位于林牧后方的人抓住他的双手，在他还来不及完整反应之前，「喀啦」一声，冰冷的金属扣紧了他手腕。
「手铐？」
林牧这才真正反应过来——他不是只是单纯遇到有问题的电脑，他是被入侵者给活生生绑住了。
他立刻向后连退了三步，好让自己拉开距离，看清眼前的人。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名大概二十到二十五岁上下的女性。身高约一百六左右，黑色短发，她头上戴着压低的黑色宽檐帽，眼周覆着细长的半面面具；上身是贴身白衬衫加深红束腰马甲，外头罩一件收腰的黑色燕尾外套，走起路来下摆会轻轻晃。下半身是紧身长裤配过膝长靴，线条俐落得过分，肩上再披一件外黑内红的及膝披风，只要站在那里不动，看起来就像「怪盗」二字本人的标准样板。而至于刚刚那股柔软的触感……那大概就是她的——胸。
林牧回头一瞪，这才看到站在后面的那位老熟人。
「怎么是你？」
「令人意外，不是吗？」
八神莲司一脸笑嘻嘻地看着他，语气里满是那种「终于逮到你」的愉快，然后干脆又在原本的手铐上多加了一副，确保林牧是百分之百逃不掉。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林牧面无表情，盯着八神莲司。
「是妳邀请我们进来的喔。」
刚刚那个短发女又靠了上来，趁林牧还没真正警戒起来之前，就干脆利落地把他抱起来，让他整个人坐在她腿上。
「等一下，妳干嘛？」
林牧慌了，在她腿上用力挣扎，看起来就像一只被捉住的受惊兔子。
「我叫黒川玲。」短发女完全不在意他的挣扎，「妳们真的都好小一只欸，跟八神先生说的一样呢……」
说完，她还顺势伸手摸了摸林牧的头。
林牧用头顶了几下黒川玲的手，试图把她的手顶开，连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之后，他干脆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小反抗。
接下来，他改用声音反击——大声喊叫。
结果八神莲司二话不说上前，直接用手帕捂住他的嘴。
每当八神莲司觉得他差不多安静了，手一松开，林牧就立刻状态回满，再次大喊大叫。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轮，八神莲司只得一遍又一遍地伸手捂住他，搞得两方都颇为烦躁。
最后，林牧发现不管他叫得多大声，都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便干脆决定改采「不合作」方针——
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配合。
反正这里是创新公司的基地，他只要拖时间，这两个闯进来的人迟早会露馅。等公司的部队找上门来，他就能安静看戏。
「林牧，妳这样不是办法。」八神莲司耐着性子劝道。
「…………」
「开始对话，是友好关系的开端。」八神莲司一本正经地说。
「你欠我。」林牧忽然开口。
「我欠妳什么？」八神莲司愣了一下，眉头微皱。
「你欠我一条命。」林牧慢条斯理地说，「我没把你直接溺毙，这就是你欠我的。但你现在反过来把我绑起来。」
「妳……」
八神莲司原本就一直在压着自己的火气。听八神白的形容，创新公司干的那些事简直就是畜生行径，他本来就已经很不爽了，但为了大局，他勉强把情绪按了下来，打算一笔勾销。
结果林牧这一番完全不讲道理的鬼话，再加上那副目中无人、理所当然的态度，让他最后一点耐性都被磨掉了。
林牧那种天生欠揍的嚣张样，基本上是谁看了都会不顺眼。八神莲司自认平时EQ极高，而且林牧现在这副外貌，多少还让他想起曾经认识的某个故人，所以他才一直「下不了死手」。不然以他目前的心情，大概早就一拳揍上去了。
「所以还不赶快帮恩公松绑？」
林牧完全是故意的，他很清楚自己在干嘛。
在他决定采取「不合作」方针的时候，他脑袋里又冒出了一个更激进的策略：既然拖时间不一定有用，那干脆直接「找死」。
反正他本来嘴就很贱，要惹人火大很简单。只要他死掉，下一次醒来的时候，大概率就是几天后了。至于死后身体重建的成本问题——他可是让公司抓到了白鸟机构擅自入侵独立机关的把柄，这种功劳怎么算也足够拿来抵消一部分罪过吧？
于是，他决定转换战术，主打「激怒敌人让自己被干掉」这条路线。
「话说，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黒川玲仍然一手托着林牧，一边对他的头发有点上瘾似的来回抚摸。
「玲，就请妳自己跟他说，我和她有些互不对付。」
八神莲司整个人已经不想再跟眼前这只绿色混蛋多讲半句话。
「那好吧。」黒川玲歪头看着林牧，「妳叫什么名字啊？」
「……」
林牧扭开头，完全不打算回应。八神莲司他还算「认识」，所以比较有办法惹对方生气，但这个陌生人就不太好下手了，他干脆选择沉默到底。
「不打算跟姐姐我说吗？」黒川玲声音轻柔，像在哄小孩。
「…………」
「真的不打算跟我说？」她又问了一次。
「………………」
黒川玲停顿了几秒，忽然换了个问题。
「小妹妹，妳会怕高吗？」
「怕高？」
就在林牧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的那一瞬间，黒川玲突然抱紧了他。
下一秒，他眼前猛地一闪。
视线整个被刺眼的白光吞没，紧接着是极强的风压从四面八方朝他袭来，就像小时候在高速公路上把车窗打开、把头探出去的那种感觉，只是这次被放大到近乎残酷。
他完全摸不到任何东西——不管是手、脚、身体，四周一片空无，是种诡异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失重感。
与此同时，一股非常明确的「不好的预感」在他心里头敲响警钟，下一秒，那预感迅速变成了现实。
他正处在云层高度的高空，自由落体往下坠。
没有降落伞，没有飞鼠装，也没有任何安全保护装备。只有疯狂后退的云层，跟脚下快速放大的城市与地面。
那一瞬间，从来没真正认真想过「自己其实怕不怕高」的林牧，理智直接断线。
他完全忘了自己其实不需要惧怕死亡，只剩下本能地挥舞四肢、张大嘴巴疯狂尖叫与呼喊。双眼睁得死大，看着脚下的房屋一栋栋从小积木变成实际大小，他清楚知道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近。
随着离地面距离缩短，恐惧让他全身紧绷到极限，接着逐渐转为无力。就在他快要撑不住、即将失去意识之前，眼前又是一道刺眼的闪光。
等视线再度恢复过来，他又回到了办公室里，依旧坐在黒川玲的腿上。她的手还像刚刚一样温柔地摸着他的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这次林牧全身都在发抖。
「那么，小妹妹。」黒川玲再次低头看着他，「妳叫什么名字啊？」
「林……林牧……」
林牧声音发颤，乖乖报上名号，连动一下都不敢。
「这名字怎么这么像男生啊？」黒川玲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不过我总算知道妳的名字了。」
她笑了笑，接着换了个语气：「那么，小林牧，我想问问看，妳愿不愿意帮姐姐我一个大忙呢？」
「帮……我一定会帮……我无偿帮……」
林牧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整个人还沦陷在刚刚那场高空自由落体的恐惧里。
「好乖喔。」黒川玲笑得更开心，「姐姐我啊，最喜欢乖巧的小孩了。」
这声音在别人耳里也许只是单纯温柔，但落在林牧耳中，却宛如深夜无人乡下老宅里，生锈的铁门突然自己打开时发出的那种诡异声响——足以让人心脏瞬间停半拍。
「这样就老实了吗？」
旁边的八神莲司忍不住吐槽，「我还以为要花更久时间。可惜妳第一个地点就投降了，我原先还准备了化粪池、蟑螂养殖场、尼莫点……」
「你这个家伙是恶魔吗？」
林牧一边抖，一边瞪着八神莲司。
「欸，玲，这家伙看来还没完全老实。」八神莲司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那就下一个地点——」
「我知错了！拜托不要，求求你。」
林牧立刻从黒川玲腿上跳下来，膝盖一软，当场朝八神莲司跪下求饶。
照理说，那些他刚提到的地方都不至于立刻要了他的命。也正因为如此，林牧才会更害怕——他很清楚自己会在那种地方，以一种极度缓慢又痛苦的方式死去。
……蟑螂养殖场除外。
他其实不怕蟑螂，纯粹觉得恶心而已，跟刚刚那种高空自由落体比起来根本不在同一个恐怖等级。
「行吧，我接受。」
八神莲司走上前，把林牧从地上拉起来。
「好了，让我们动起来吧。」他拍拍身上的灰尘，一副总算可以进入正题的样子，「赶快做完，妳就能赶快自由，不是吗？」
「玲，妳去叫一下聂默。」八神莲司转头对黒川玲说。
「知道了！」
黒川玲回了一声，下一秒整个人就原地消失，只留下空气微微一晃。
「好方便。」
林牧看得有些出神，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猜，她应该是你们这群将死之人逃出生天的关键，对吧？」
「对。」八神莲司很干脆地点头，「我们需要妳帮忙解锁一样东西。」
「有什么东西，是一定要我来解锁的？」
林牧皱眉问。
「妳之后就知道了。」八神莲司说道。
他没有多做解释，林牧也暂时没再追问，只是心里暗暗记下了这句话。事情接下来要往哪里发展，他大概也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