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要怎么做才能配合你？」
林牧把被手铐勒红的手腕抬起来，无精打采地问，任由八神莲司替他解开。
「妳不搞事情，就是最好的帮忙。」
八神莲司随口回了一句，手上动作倒是挺利落。
「行，你说了算。」
林牧耸了耸肩，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懒洋洋地开口问：「所以，那个会传送的女孩……」
「黒川玲。」八神莲司不假思索地补上名字。
「好。」林牧顺势接话，「那个叫黒川玲的，还有你口中提到的聂默，她们两个是我脑袋里想的那个吗？就…你知道的，那个『现实扭曲者』，或者说异能者？」
「这个问题，技术上要看妳对异能者的看法是狭义还是广义。」八神莲司盯着林牧，语气依旧平稳，「广义来说，她们可以算是妳林牧口中的现实扭曲者或异能者；但狭义来看就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林牧立刻追问。
「因为她们是后天的，我也是。」八神莲司淡淡地说完。
「哈……哈……真好笑。」林牧笑出声，「你当我笨蛋啊？异能者也好，现实扭曲者也罢，一向都是天生的。至于奇术师——他们根本办不到这种事。难不成你们掌握了跨时代奇术？」
「信不信随便妳。」八神莲司摊手，「顺便给妳个提示，我们把这种后天拥有能力的人，叫做『门徒』。我也比较喜欢这称呼，『异能者』『现实扭曲者』听起来都很有歧视性。」
「哎呦，还讲到政治正确了。」林牧立刻吐槽。
「这不是政治正确。」八神莲司摇头，「这是属于她们的正义。」
「千万死在现实扭曲者和异能者手上的人们，大概也在某个地方呼喊正义。」
林牧冷冷回了一句。
「你的立场怎么那么像宏仁雨。」八神莲司皱眉。
「你别给我转移话题。」林牧立刻咬住不放，「那人类的正义呢？」
「他们不重要。」
插话的是第三个声音，冰冷、平板，硬生生插进两人的嘴炮之中。
林牧转头，看见了一位陌生，并且身穿高中制服的少女，刚刚说话的女性应该就是她。
「聂默，妳的想法有点太激进了。」
八神莲司听见那句「不重要」时，眉头明显皱了起来。
「人类的进化是直线前进的。」聂默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不适者淘汰。我们这些拥有异能的人，凭什么只能藏在地下？」
「哇——」
林牧一边拍手，一边带着看好戏的表情看向八神莲司，「八神莲司，你手下这发言很可以欸。」
这个叫聂默的少女，简直就是林牧印象中那种异能者、现实扭曲者的教科书范本——傲慢、自以为是的模样一个不差，连开口说的台词都标准到夸张，害他都忍不住怀疑这群人是不是人手一本剧本，只要照本宣科对外宣告就行了。
「算了，跟妳——跟林牧妳說话会扰我心智。」八神莲司揉着眉心，「玲，直接把我们带到那个地方。」
「收到。」黒川玲笑嘻嘻地走上前，「来，请牵住我的手。」
林牧盯着她伸过来的手看了几秒，总觉得这句话配上她的笑容有哪里怪怪的。直到他看见八神莲司和聂默也各自牵住黒川玲，他才勉强放下疑虑。
「那个，没手可以牵——」
话说一半，手臂就被八神莲司一把抓住。
下一瞬间，眼前猛地一白。
熟悉的眩晕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耳鸣、失重、空间扭曲——等视线重新对焦时，他们已经站在一间不算大的控制室里。
「这是什么地方？」
林牧揉了揉还有点发麻的太阳穴，环顾四周。
「妳负责的东西。」聂默说，顺手丢了一份文件给他，「妳难道不清楚吗？」
文件砸在胸口上滑落，林牧勉强接住，低头扫了一眼。标题上的那串编号清晰无比——「INN-1290」。
他的眉头瞬间皱起。
剩下的内容他其实不用再看一遍也记得清清楚楚——毕竟那些都是挂在他名下、由他负责的收容物。照规章来说，只要是在这座基地里，最高负责人基本上就应该是他；但这座基地的收容量可是一般站点的三倍，他很清楚，所谓的「负责人」对自己而言多半也就是个挂名而已。
尽管如此，林牧是知道「1290」是什么的——那是他第一次遇到、就算以自己的权限也无法完整查阅的特别异常。正因为记得那件事，他心里反而生出了更多疑问。
「你们是认真的？」林牧抬起头，看向眼前三人，「一个杀人王冠？为了这种破东西，硬闯世界上防御最严密的要塞？」
「是为了达成某人的愿望。」聂默淡淡说。
「……什么叫为了完成愿望？」
林牧整个人愣住了。
这种规模的行动，在他的想像里，背后理所当然应该牵扯到什么毁天灭地级的世界末日阴谋；结果现场八神莲司他们给出的理由，听起来却像几个人跑去玩具店帮人挑生日礼物一样，随性得要命又廉价得夸张。
要是让创新公司负责安保的那位无名仁兄知道内情，大概会默默仰天长叹吧？毕竟——这叫他情何以堪。
「妳不用知道那么多。」聂默伸手指向一旁的控制台，「那边需要妳验证才能解除所有收容措施。」
「为什么你们非得这么做？」林牧皱眉不放，「背后的阴谋是什么？」
「很抱歉，我不能分享。」八神莲司像是在覆读标准回答一样，语气公事公办。
「那我不配合。」
林牧说完就干脆把控制台前的办公椅拉到旁边，一屁股坐下，双手环胸，一脸「有本事你们自己来」的表情。
「难道，小林牧，妳是想再体验一次飞高高吗？」
黒川玲笑得温柔，威胁的意味却展露无疑。
「妳知道吗？一回生二回熟。」林牧撇嘴，「再玩一次就不管用了。」
「妳知道吗？我其实也不怎么喜欢妳这个畸形的实验室产物。」
聂默慢慢走上前，语气像在面对自己厌恶的事物一般。
她伸手抓住林牧的双手，狠狠按在办公椅冰冷的金属扶手上。
「这是哪招？」
林牧怔了一下。他原本预期的是黒川玲再陪自己玩一次高空弹跳，完全没想到会换成眼前这个一样神秘的少女对自己出手。
「我可是好久没有释放不满了。」聂默低声说完，指尖微微一紧。
然后——
「别乱动。」
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恶意与笑意。
啪。
一声极细的破裂声在掌心炸开，像被放大千百倍的静电。电流从被压住的手心猛地窜起，沿着手臂一路往上冲。林牧的肩膀猛地一抖，连带整张椅子都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唔──！」
牙关在瞬间咬紧，声音被硬生生堵在喉咙里。
那不是单纯的「痛」。
更像是无数细小、冰冷的针，同一时间从皮肤底下刺出来，又在同一时间被粗暴地往回扯。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每一条神经像是被人用指甲掐住，偏偏他连把手抽回来的自由都没有。
指尖完全失去力气，却又被迫紧贴在冰冷的金属扶手上。掌心和扶手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滋滋作响。林牧闻到一股淡淡的焦味，却又不确定那是不是错觉，只知道呼吸变得很浅，胸口像被什么重重压住。
电流退去时，痛感没有立刻消失，而是化作一圈一圈麻木的波纹，从指尖缓慢往外扩散，在手臂里乱窜。他觉得自己的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又沉又僵硬，但只要一想到下一波电击可能随时到来，整条神经又敏感得绷紧。
「这样，就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了吧？」
聂默慢条斯理地说，指尖在林牧的手腕上轻轻一按。
林牧整条背脊瞬间绷直，像被什么看不见的线吊起。
理智在脑海里竭力整理现状——电压、可能造成的伤害、逃跑的路线——但每当他好不容易把呼吸勉强拉回正常，那指尖几乎察觉不到的一丝刺痛，就足以让那些冷静瞬间崩塌。
林牧发现自己甚至不敢深呼吸。
只要胸口起伏大一点，他就会更清晰地感觉到全身上下那又麻又痛的残留感，同时头也隐隐作痛，像有人拿着棍棒在脑袋里有节奏地敲击着。
「妳……妳这真的不是想把我杀掉吗──」
林牧费力挤出声音，舌头仿佛也被刚刚的电流拖过，说话带着止不住的颤抖。
「我已经非常控制了喔。」
聂默笑了笑，语气轻飘飘的，握着他的手更用力了一点，「接下来要不要变成真正的『惩罚』，就看妳乖不乖了。」
一口干涩的唾液艰难地滑过喉咙，额角那不常见的冷汗沿着脸颊悄无声息地落下。
电流没有再度袭来，可林牧的身体仍牢牢记得那种感觉——
像是整个人被拆成一根一根跳动的神经线，只要对方手指稍微一勾，就能把他再一次丢进那片刺痛且让身体扭曲抽搐的恶梦里。
他只能僵硬地坐在那里，明明知道自己还能动口、还能呼吸，却连把视线抬起来对上对方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他清楚——
只要再来一次刚才那种电击，自己连逞强说一句「我不怕」的资格都会被瞬间夺走。
就算这还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为了那顶破王冠受这种罪，也未免太不值得了。
「停！停！我配合，别电了！」
终于，林牧举白旗。他在心里暗暗咒骂——八神莲司这家伙根本是带了两个黑白无常来索命。
「还是同一句话。」聂默松开她，语气冷淡，「请帮忙解除收容协议。」
「行行行，我知道了。」
林牧甩了甩还在发麻的手，「急什么，我又不会突然长翅膀飞起来。」
他站回控制台前，把自己的头伸进那个用于扫描 CPC 的圆筒型扫描机里。
「这奇怪的扫描装置究竟是什么原理，我到现在都还没破解。」
聂默抱臂站在一旁，看着林牧此刻的狼狈的模样，嘴上还不忘补一刀。
『CPC记忆正与中央记忆储存库资料进行核对中……符合率百分之七十五，符合标准。正在解除收容安保，祝您一切顺利，林牧主管。 』
控制台发出机械式的女声提示。从控制室的观察窗可见，收容间内三重透明防爆罩依序解除锁定，向上抬升，那顶王冠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
「你们要的东西就在那了。」
林牧提醒，「不过我得先讲一下，这王冠会被这样收容是有原因的，它的异常效应——」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黒川玲的身影在视线里一闪。
下一秒，黒川玲已经出现在收容间内，伸手拿起王冠，顺手就往自己头上一戴，再下一瞬间，人已经完好无缺地闪回控制室。
「WTF──」
林牧张大眼睛，看着毫发无伤的八神莲司、黒川玲和聂默，一时间连吐槽都忘了。
林牧自己不受影响说得通，毕竟他严格来说，也与标准的「人类」完全没沾上边。但这三只到底是哪招？
「怎么了？一脸惊讶。」
八神莲司看见他的表情，忍不住问。
「你们怎么没被影响？」
林牧震惊地盯着他们，「这东西送到这里之后，还没出现过任何一个人类能在戴上它的情况下不被影响的。」
「这个问题……我不方便说明。」
八神莲司露出一副「这说来话长」的表情。
「不，你一定要跟我解释。」
林牧语气里带着急躁的求知欲，「这是第一次有人戴上它能在我面前好好站着讲话。」
「那个……如果妳真的很想知道——」
铃铃铃铃铃——
控制台上的电话机忽然响起刺耳的铃声，硬生生打断八神莲司的话。
四人对看一眼。黒川玲立刻牵起八神莲司与聂默的手，聂默则抓住林牧的手臂。
「接，然后开免持。」聂默低声吩咐，声音压得很低，「不准透漏我们。否则我会把妳电得生不如死。」
这种情况下林牧还能怎样？他只能颤颤巍巍伸手把电话接起来。
「那个，您好请问是……？」
脑子一片空白，他只好照反射说出最普通的开场白。
「林牧主管，你这是在做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语速快得像在念罪状，「解除了一二九零收容间的全部收容措施可是重大协议违规。你现在已经被暂时停权。一支安保人员小队将会在五分钟内到达你目前的所在位置，我想应该快到了。劝你最好不要反抗，就这样。」
话说完，对方干脆俐落地挂断电话。
只留下来不及说任何一句话的林牧——
以及瞬间意识到「大事不妙」的八神莲司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