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过去了,一切平静得近乎无聊。
对林牧而言,这是难得的好消息——
没异常暴走、没恐怖分子搞事、各大组织和企业也都安分守己,世界暂时进入了少有了平静时期。
没有任务,没有爆炸,没有紧急通报,日子甚至平稳到让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哪里的预警系统坏了。
——当然,也只有今天之前为止。
林牧站在清泉岗基地机场的跑道边,目光落在前方整齐排开的七架 C-5「超级银河」运输机上。庞然巨物安静地占据跑道,像一整排静默的钢铁巨鲸。
「这条跑道现在停着十四亿美金。」
保卢森站在他身旁,语气懒洋洋地说着风凉话。
「我们三个除非中乐透,不然一辈子不吃不喝都赚不到这笔钱。」
洪导在另一侧补刀,像是在帮保卢森把吐槽翻译成现实打击。
「这阵仗,我也没见过啊~」
一道熟悉的声音插入,卡托连长不知从哪边冒出来,动作一贯地泼辣,像是突然从地面长出来似的加入三人行列。
「卡托连长,一切都顺利吗?」保卢森转头问。
「顺利,非常顺利。」卡托看着那排运输机,语气难得带点得意,「当地政府出乎意料地配合我们,居然肯把军事基地跑道租借给公司用。一般来说,各国政府可不会这么上道。」
「毕竟公司和 ROC-AIB 有PY交易。」
林牧毫不留情地吐槽,顺便把实话丢出来。
「怀斯先生呢?」洪导环顾四周问道。原本怀斯是和他们一起来基地的,刚才却突然说要去接一通「很重要的电话」就消失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
熟悉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众人回头,怀斯慢条斯理地走近。
「说曹操曹操到。」卡托笑道。
「各位,计画有变。」怀斯开口便丢下一句不太妙的话,「我们得分两路行动。」
「等一下,什么叫『分两路』?」
林牧皱眉,直接问关键。
「梵蒂冈的宗徒圣护会那边生变。」怀斯语速不快,却把信息塞得很满,「他们刚成功收容了一个异常,而罗马那一区,唯一有能力收容那种等级异常的地方,就是我们的收容站点。」
他顿了顿,接着说下去:
「加上那位吸血鬼目前暂时被我们归类为『合作异常』,他们提出要求,要我们让出收容间。」
「罗马站点是和义大利政府与梵蒂冈共同治理的。」他补充道,「那里的规则是三方共管,各占一票。既然他们开口,我们就得配合。现在的问题是——得分出一个连,先去接那位『吸血鬼小姐』。」
怀斯看向几人,神情严肃起来。
「就算她目前合作态度良好,她仍是高危异常。站点安保跟魔法少女的压制力有限,不能指望他们长期压着她。我们要尽快把她转移到耶路撒冷。」
「所以,现在得有人先去罗马。」保卢森替他把话收尾。
「那个人要了解站点收容管理。」洪导接着说。
「还得熟悉……那个,什么鬼来着?」卡托皱眉,努力回想。
「是吸血鬼,卡托连长。」林牧叹了口气,「还有你们这几个——行了,刚刚那一整段,你们虽然什么人名都没提到,但基本上已经直接点名我了。」
他无奈地看着三人。
「谢谢你体谅,林牧。」保卢森与洪导异口同声地说,态度很诚恳,表情又有点心虚,「我们两个都还没去过日本,想顺便去看看。」
「没关系。反正——我不想去日本。」
林牧淡淡地说。
话音一落,保卢森与洪导同时露出像是在看稀有异常个体的表情,一起盯着他。
「林牧,要是你真的那么在意,我可以替你去罗马。」保卢森提议。
「别误会。」林牧摇头,「我纯粹不想去日本。」
「Why?」洪导干脆直接问出心声。
「等你到了公司位于东京的站点之后,你就会知道了。」林牧说完,就像关上话题那样,显然不打算解释更多。
卡托耸耸肩:「既然这样,东京那边威胁程度比较小,第五连就跟着林牧主管好了。」
他说完打开对讲机,语气一转变得干练:「索林连长,带着妳的队伍,到第一台运输机报到列队。」
通话结束后,五人一同走向第一架准备起飞的运输机。
「这样临时变更,应该不会影响整体计画吧?」林牧一边走,一边问。
「不会。」怀斯摇头,「这种程度只是小插曲,不足以改变主流程。」
他简短说明接下来的安排:
「你就按照原本流程,先完成『货物』的装载,之后依行程安排去见教宗和义大利代表。谈完之后,不用等我们从东京赶去罗马。」
「我们那一路会直接前往耶路撒冷。你们那边也一样,谈完就直接动身。以色列摩萨德异常调查部会接手协助你们,一路护送到公司位于耶路撒冷的基地。」
「行。」林牧简短地回了一句。
「林牧主管,我可是很注重你的安全。」卡托忽然笑了笑,「这次护送你的是索林连长——她可是快要领到第四枚『创新公司之星』勋章的英雄。而且人也很好相处。」
话说到一半,他似乎想到什么,又特意停顿了一下。
「对了,林牧主管——你不讨厌小孩吧?」
「没有。」林牧愣了下,觉得问题有点突兀,「某方面来说,我还蛮喜欢和小孩相处的。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见了面你就知道了。」卡托卖了个关子,「我觉得你们两个应该能相处得很愉快。」
五人边聊边走,来到他们要搭乘的那架运输机前。后备队第五连的成员已经在机尾附近整队完毕,机后舱门敞开,还能看见有大型装备正透过升降平台送入机内。
「我记得我们的东西不是早就装载完了?」保卢森疑惑。
「这是第五连的必要设备,长官。」
一名身穿A.R.F.T.制服的人上前敬礼,主动替他解惑。
林牧顺势看向她胸前的名牌,视线在上头停了两秒——
那是接下来一段时间要与自己共事的人的名字。
索林。
「索林。」卡托抬高音量喊了一声。
「爷爷!」
下一秒,那名被点名的人像是弹簧一样跳过来,整个人扑进卡托怀里,一把抱住。
画面一时间诡异到让人不知道该把视线往哪放——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女,一个喊着对方「爷爷」,另一个则像真‧老人那样自然地伸手抱住她,顺便还一脸心疼地拍头。
「资讯量跟画面冲击都有点太大了吧。」
洪导忍不住吐槽。
「索林是?」怀斯挑眉,显然也有点困惑。
「索林是个比较特殊的个体。」
卡托松开她,转回严肃模式,向众人解释,「她在转化的时候出了问题,CPC 有部分毁损。变成露西娅之前,她就是我在人类时代的副手。」
他稍微顿了顿,像是在整理语句。
「那时候我和她一起接受转化。但是后来发现,她的原生大脑可能有一些没被检查出来的损伤。转化结束后,她整个人的认知回到了小孩状态,记忆也大部分缺失。」
照公司标准流程,她本该直接一次性转进 CPC 里重建人格。
但索林的案例被特别处理了。
「她后来是被另外注入『大人时期的记忆』。」卡托说,「而在那之前,她以小孩身份生活了一个月。对她而言,大人的人生记忆是后来『加进来』的。」
他做出总结:
「简单来说,她现在心理结构上就是个小孩,只是另外多了一份大人的记忆备份。」
「你好啊,索林。」
保卢森露出友善的笑容,对这种「身兼英雄与孙女」的存在很感兴趣。
「好像小看了我呢。」索林抬头看向他,语气有点不服气,「我可是大人。」
「这算童工吗?」
林牧完全无视她强调「大人」这件事,只是很认真地提出自己的法律疑问。
「呃……这……」卡托一下子语塞。
不只是他,在场其他人也下意识看向索林,仿佛那一句话把某种禁忌从模糊地带拉到聚光灯下。
「我是大人!我什至有过性体验,还领过敬老金!」
索林忍无可忍,一口气把所有能证明「成人身分」的东西都丢出来。
现场沉默了几秒。
「……」
「……」
「以脑神经或 AI 的比喻来说——」
洪导像是找到切入点,忽然开口,「她底层权重已经变了。」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
「『后注入的记忆』对索林来说,已经不是原本的执行状态,而是外挂的资料包。」洪导比了个手势,像在空中拼装模组,「我们大多数人是一次完成:直接把人类脑所有连结、权重状态一口气拷贝到这具身体上,就像复制一个已经训练好的成熟模型。」
「但索林不一样。」他续道,「因为原始脑有损伤,一开始只成功拷贝比较原始、幼年的那部分『结构 + 性格倾向』。小孩索林用了一个月跟世界互动,相当于重新训练了一个模型,她对世界的理解是以『自己是小孩』为前提,从零开始堆了新的价值观、依附关系、安全感来源。」
「等到后来再把大人记忆注入进去时,那些就不是用来取代,而是强行合并到一个已经在跑别条路线的模型里。」
他最后给出结论:
「理性层面,她可以调用大人的知识、专业、经验;但情绪反射仍是小孩模式——比较依赖、比较敏感,安全感来源还是小孩那一段。」
「在自我认同上,就会变成:那些大人记忆像是别人的人生,可她又知道那些理论上是『自己』。」洪导耸肩,「所以,索林其实不是『恢复成原本的大人』,而是——」
「被塞进了那个大人的人生纪录的小孩。」
他用一句话总结。
众人一时说不出话来,一半是因为内容,一半是因为——
「你这种知识储备,干脆去取代刘辉好了。」
林牧率先打破沉默,眯眼打量他,「不如顺便帮我看看头痛的症状,说不定你知道怎么治。」
洪导被他吐槽也不生气,只是推了推眼镜。
「我只是对自己的身体结构比较有兴趣,主动研究了一些。」他淡淡地说,「比如——你知道我们原本设计应该再多一个器官,叫『皮下液态甲壳』吗?听说是因为造价太高,公司决定不安装。不然照理说,我们应该要有抵挡小型子弹的能力。」
「还有,你知道我们的子宫,其实是——」
「Stop。」
林牧一个箭步上前,干脆伸手捂住他的嘴。
「你还是闭嘴比较好。」
他无奈地说。
洪导的声音被掌心闷住,只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抗议。
其他人则或是忍笑、或是假装若无其事,各自转开视线——
远处的运输机引擎开始预热,轰鸣声由远而近,预告接下来过去这段「平静日常」即将正式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