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緩步走過設施中一排排的培養倉,每一步都伴隨著心頭愈發沉重的壓迫感。透明的培養液在冷光燈的映照下泛著幽幽的藍綠光澤,四周彌漫著一股微弱的化學藥劑氣味,讓他不自覺屏住呼吸。數十具沉睡的身體靜靜漂浮著,與他如出一轍的纖細體態、綠藍漸變的長髮,以及那異樣柔和的容顏,每一個都映射出同一個的形象。他停下腳步,目光在倉體間掃視,思緒則被複雜的情感與疑問佔據。
「研究員、技術員、甚至清潔工……」他喃喃道,「所有人,全都變成了這樣的身體?」
他駐足於某個培養倉前,熟悉的名字在倉體標牌上映入眼簾——陳怡婷,技術部的數據分析專家。她曾經是那種總能在複雜數據間游刃有餘的人,低著頭專注於監控數據流或撰寫即時分析報告的模樣幾乎成為她的標誌。即便在壓力巨大的專案中,她也能迅速定位問題核心,提出令人信服的解決方案。神情裡帶著些許疲憊,但那種專業的堅毅讓人印象深刻。然而,這一切都被現在這副軀體改寫了。她那稚嫩、毫無瑕疵的面容安靜地浮現在培養液中,彷彿一個精緻卻冷漠的藝術品。
林牧注視著她,腦海中逐漸浮現出過去的片段。他想起陳怡婷在一次突發數據洩漏中臨危不亂地進行修復,最終挽回了部門的損失。而現在,她的身體與他變得一模一樣,失去了原有的特質。他感到喉嚨有些發緊,目光無法移開。
他不願再多停留,邁步繼續前行,尋找其他高管的培養倉。他的腳步聲在空曠的通道中回蕩,與設施深處的低頻機械運轉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不安的氛圍。路過更多的培養倉時,他從培養倉的數據面板上發現裡面沉睡的人都是他熟悉的老面孔——清潔員劉強,總務部助理張意雯,甚至有些是他過去在會議中只匆匆見過的實習生。每一個人都擁有相同的綠藍長髮和纖細軀體,彷彿被塑造成了同一個模子。
「這樣子規模的改造計劃……這是我們開會討論決定的?」
林牧停下腳步,心中陡然生出一絲疑問。但越想,他就越覺得不對勁。
他應該會記得這場決策的過程,記得這個決定的來龍去脈,記得所有人如何討論這個驚人的計畫……但他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這不是單純的遺忘,而像是某種更可怕的干涉……
終於,他來到了一個十字交叉的區域,熟悉的標識吸引了他的注意——通訊部門。深吸一口氣,他推開厚重的金屬門,走入這片充滿技術氣息的空間。冷光燈微微閃爍,映照出一排排精密的通訊設備,那些裝置表面覆蓋著拋光金屬外殼,邊角處嵌著細緻的燈帶,閃爍著藍白相間的微光。通訊模組的運行聲低沉而穩定,如同一場機械心跳,與空間的靜默相互交織。顯示屏上靜靜地顯示著各頻段的狀態——全部靜默。
林牧靠近一台終端機,熟練地敲擊屏幕呼出操作介面。他的指尖在鍵盤上飛速移動,將系統切換至全波段循環模式,並啟動了求救信號。
他盯著終端機上跳動的頻譜圖,訊號標誌從紅轉為綠,但他卻感受不到任何真正的安心感。
他知道,這個訊號可能根本無法傳出去。
也許,這只是一場無謂的掙扎。
「至少,這是個保險……」林牧低聲說,目光凝視著屏幕上跳動的頻譜圖,彷彿那片數據的閃爍能給予他些許安慰。
他放眼環顧四周,牆上的一張褪色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通訊部門的一次集體合影,照片裡的技術人員都笑得燦爛而真摯,其中幾位是他記得的老同事。想到這些人或許也躺在某個培養倉裡沉睡,他的胸口湧上一股壓抑的憤怒與無力。
就在這時,屏幕的右下角閃爍起一條新訊息提示。他點擊開啟,一個不完整的日誌檔案出現在眼前。日誌記錄著通訊部門最後一次對外聯絡的內容,日期定格在五個月前。
「緊急事態/0001即將啟動,準備執行最終步驟。請確認所有人員進入狀態。」
這句話的簡短卻帶有令人不安的權威性。林牧的眉頭越皺越緊,他試圖解讀更多日誌內容,但檔案的其餘部分已被加密。他深吸一口氣,關閉介面,將這些疑問暫時壓下。
走出通訊部門後,林牧的思緒依舊混亂不堪。整個設施的每一個細節似乎都在昭示著某種深不可測的計劃,而他只是被捲入其中的一枚棋子。封鎖的原因、員工的沉眠、緊急事態/0001的真正目的,這一切像一道厚重的迷霧壓在他的胸口。
他沿著另一條長長的走廊行進,牆壁上標示的緊急撤離流程標誌吸引了他的目光,但每一條路線最終都指向被封死的出口。漆黑的走廊彷彿是一頭沉睡的猛獸,吞噬了周圍的一切聲音與光亮。唯有他剛啟動的求救信號裝置,背後的指示燈依然緩慢閃爍,為這片孤立無援的地下設施帶來了一絲微弱的希望。
也不知道走了有多久,久到林牧覺得有那麼一點點的詭異,自己在走去高管辦公室的路上竟然迷路了,但這不可能啊? 自己已經在這座基地工作了十年,從研究區到指揮層的路線早已爛熟於心。可現在,這條原本熟悉的走道卻變得詭異而陌生。
他確信自己一直沿著標誌前行,可每次轉角,他都會回到同一條走廊。
這絕不可能是單純的迷路,而是某種刻意的干涉。
「難不成是某個異常,盯上我了?」
不過在自己鬼打牆三次後,林牧認了,他打開附近開牆上的終端機調出了前往高管辦公室的牆面指引燈帶,這燈帶原先是設計給新員工的,他沒想到自己這個老屁股也有用的一天。
在靠著燈帶走過陰暗的長廊後自己也總算走到了高管辦公室區,步入高管培養倉存放區,這裡的燈光經過精心設計,冷白的色調投射在金屬牆面上,為整個空間帶來一種冷峻且壓抑的科技感。
每個培養倉的外殼由高強度透明合金製成,表面帶有細密的防刮塗層,內部則布滿了用於穩定生理環境的微型管路系統。倉體的邊框上嵌入了多層感應器,用以實時監控個體的生命狀態和生物數據,顯示屏上閃爍著如心跳般規律的數據流,將整個空間營造得如同未來實驗室般冷峻而精密。每個培養倉都嵌入牆壁之中,周圍的顯示屏上不斷閃爍著精密的數據流,記錄著個體的生理參數和培養狀態。冷氣系統的低頻嗡鳴聲回蕩在空氣中,讓整個空間顯得更加寂靜而孤立。
話說回來,為什麼同為高級人員,自己是在實驗室,和普通職員窩一起,他們卻可以在高級的辦公室用著比自己華麗的營養倉?
隨著林牧的指令確認,有兩個培養倉開始排放液體,機械臂自動將管線斷開,艙門緩緩升起。
第一個睜開雙眼的是洪導。
洪導緩緩睜開雙眼,目光中滿是迷茫。
他綠藍漸變的長髮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上,一雙眼睛因迷茫而閃爍著異樣的光彩,然而他的眼睛隨著視線從周圍環境移到自己的手臂上,瞳孔驟然放大。
他的視線掃過四周,最後落在站在他面前的林牧身上。
「……你誰?」
「我是秦始皇,轉五千給我,我立你為太子」林牧眉頭一挑,手插腰,一副懶得解釋的模樣
洪導眨了眨眼,眼神從迷茫轉為困惑,然後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纖細的指尖,修長的小手,還有過於瘦小的手臂……
「等一下。」他喃喃自語,視線猛地上移,看向玻璃艙內殘存的液體反射出的影像。
——一名綠藍色長髮,紅寶石般眼瞳,約莫十四歲左右的少女,呆滯地看著他自己。
洪導的表情瞬間僵住。
「這……這是什麼鬼東西?!」
他連忙後退一步,卻因為剛從培養倉脫離,重心不穩地踉蹌了一下。林牧順勢扶住他,語氣淡然:「嗯,歡迎參加『美少女體驗營』。」
「等等!」洪導的呼吸開始急促,他抬手抓住自己的長髮,扯了扯,又猛地按住自己的臉頰,「怎麼回事?我為什麼變成這樣?這不是某種惡劣的玩笑吧?!」
「不是。」林牧語氣平靜,「但也沒時間給你慢慢接受現實。」
就在洪導混亂之際,另一具培養倉的艙門打開。
比洪導更快做出反應的是保盧森。
少女——不,應該說是剛變成少女的保盧森,睜開眼的第一秒,便是直覺性地擺出戰鬥姿態,右手想去摸腰間的槍械。
——然而什麼也沒有。
他愣了半秒,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眼神微微閃爍。
「這身體……」他的聲音雖然與剛醒來的兩人差不多,但帶有一些個人特色的低沉,以及不確定與戒備。
林牧看著這位剛甦醒的『戰士」,嘴角微微揚起,「別擔心,你的戰鬥能力應該沒有下降,甚至還可能有提升。」
保盧森抬頭,眼中除了審視外還充滿了怒火「Scheiße!(該死的!)Was zur Hölle ist das?!(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長話短說——我們被改造了,現在的身體更適合應對未知威脅。」
「……誰批准的?」保盧森接著詢問
「應該是我們自己……嗎?我不確定」林牧以帶著自我懷疑的語氣回答
洪導這時終於冷靜了些,雖然臉色依舊不太好看,但還算能接受現狀,他揉了揉自己的臉,嘆了口氣,「該死……這算是什麼?」
「我是不是該有個過渡期來適應一下這身體?」洪導一邊說著,一邊扭著肩膀
林牧聳肩:「很抱歉沒時間」
保盧森看著自己的手掌,握了握拳,感受著體內流動的力量,然後轉頭看向林牧:「現在是什麼狀況?通常在電影中不是都應該一起醒過來嗎?」
林牧點終端機上的畫面,顯示著基地內的數據。
「我們目前身處創新公司臺灣中央山脈地下要塞。似乎整個設施內的所有人都被改造成了一種統一的形態,但具體原因我們還不清楚,另外基地被封鎖,至少五個月沒人進出過。」
「也就是說……我們睡了五個月?」洪導皺眉。
「這只是最低推測。」林牧深吸口氣
洪導和保盧森彼此對望,疑慮在他們的表情間交錯。林牧察覺到兩人的緊繃情緒,試圖轉移話題,「你們可以先找些衣服穿上,這樣或許會讓你們感覺更自在些。」
洪導選了一件深藍色的長外套,袖口處繡著精緻的金線,端莊而沉穩;保盧森則挑了一件迷彩背心與黑色作戰褲,整體風格更具軍事感。他選擇裝備時動作迅速而果斷,仿佛是在為下一場戰鬥做準備。他還順手抓起一頂作戰頭盔,低頭檢查內部襯墊,確保舒適與安全後戴上,整個過程帶著軍人特有的嚴謹與效率。
穿戴整齊後,三人坐了下來,林牧開始詳細說明當前的情況。他提到了設施的全面封鎖、啟動求救信號的經過,以及他對目前情況的初步推測。
「等等」洪導忽然皺眉打斷,語氣中帶著不加掩飾的懷疑。他的目光迅速掃過林牧的臉,隨後交叉雙臂站立,像是在審問嫌犯般提高了聲音,「你說你是林牧,有什麼證據嗎?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怎麼能確定你不是冒充的?」他的身體微微前傾,透露出一種準備隨時採取行動的警覺。
保盧森也冷冷地點頭,「對,證明給我們看。說些只有林牧才知道的事情。」
林牧無奈地笑了笑,「好吧,洪導,你還記得上次公司年會嗎?你喝多了酒,跑上舞台唱了一首英文歌,還即興表演了一段舞。你的動作僵硬得像得了關節炎的九十歲老人,現場笑聲不絕於耳。第二天你跑來求我刪除錄像,還承諾請我吃一週的午餐。」
洪導的臉瞬間漲紅,他咳嗽了一聲,避開了林牧的目光,「咳咳……這……好吧,算你說對了。」
林牧轉向保盧森,「至於你,我記得你第一次來臺灣,跑去夜市買便當,結果把臭豆腐當成甜點帶回來?你還信誓旦旦地向所有德國同事推薦,這是臺灣的特殊糕點,結果那股味道直接把指揮室變成了毒氣室。隊員們的表情從期待變成驚恐,紛紛掩著鼻子四處逃散,最後還有人一邊咳嗽一邊喊著,這比生化演習還可怕!你還不明白怎麼回事,滿臉無辜地嘗了一口,隨即自己也被熏得後退好幾步,說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最後所有人不得不戴著口罩開會。」
保盧森的表情僵住了,隨後挪開視線,低聲嘀咕道,「Scheiße, das war wirklich absurd.(見鬼了,這實在太荒謬了。)」同時抬頭回覆,「下次你們臺灣人應該在臭豆腐上貼警告標籤,我還以為那是生化武器。」
洪導深吸一口氣,活動了一下身體,雖然仍然不適應這副嬌小的身軀,但內心逐漸穩定下來。
「好吧,看來你真的是林牧。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他掃視周圍,注意到其他培養倉中仍有未甦醒的倖存者。
「我們能喚醒更多人嗎?」他問。
林牧搖了搖頭
「不行。終端機顯示剩下的培養倉系統不穩定,有些人可能還需要更長時間來適應轉換。強行喚醒的話,他們可能會因為身體適應問題陷入昏迷,甚至死亡。至於你問的接下來該怎麼辦?我認為我們必須前往中央控制中心,解除設施的全面封鎖。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知道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保盧森點了點頭,冷靜地評估狀況:「那麼,我們先搜尋裝備,確保自己能應對突發狀況。」
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點頭同意。他們離開培養倉存放區,朝走廊深處進發。
然而隨著他們邁步前行,空氣中開始浮現異樣的霧氣。
起初,那些霧氣只是稀薄的白色煙絲,幾乎讓人以為只是冷氣系統的排放氣流。
但隨著時間推移,霧氣越來越濃,開始無聲地滲透進走廊的每一個角落,像是一雙無形的手,緩緩地朝他們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