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的談吐……完全不像個學生。」八神蓮司稍微側了側頭，目光在林牧身上來回打量，語氣裡帶著掩不住的讚嘆。「沉穩、冷靜，說話有條有理，不少和妳同齡，甚至年紀更大的都沒這等氣度。創新公司和妳的父母，把妳教得真不錯啊。」
林牧盯著他，心裡冷冷地翻了個大白眼。
【廢話，老子活得比你久的多。】
【吃的鹽比你吃過的白米還多，戰場踩過的屍體可以堆成塔，要不是這身體長這樣，剛剛那句話早就該是我對你說的。】
但表面上，她只是笑了一下，淡然不語。
——八神蓮司。
曾是D&K戰術人型部隊的「最終指揮官」，傳說中的「鬼影」、白鳥機構的高層中樞，哈德拉毛灰塔的戰場幽靈，A.R.T.E.M.I.S.人形的解放者。人送外號「戰術魔術師」、「團隊精英作戰大師」、「咆哮者」、「勝利女神的青睞者」、「命運的軍神代言人」、「萬戰萬勝的軍神之徒」。
【……還有沒有更長的稱號？乾脆出個專輯封面算了。】
【不過說真的，這傢伙的履歷……在我看來，水分還挺多的。】
林牧思緒一轉，內心開始默默進入拆台模式。
D&K從來沒有公開過完整的戰場紀錄，唯一透明的是「哈德拉毛機場攻防戰」那一役，因為有創新公司葉門站點提供支援，所以有紀錄。但那場仗——
【他打到只剩七人存活，對啦，兵力劣勢、火力差距、撐了六天，這些都很精彩，但……】
【這叫慘勝，不叫奇蹟。】
【再說他才28歲，打仗也不過七八年？不可能一入伍就當指揮官吧？新人還在學怎麼穿戰術褲時，他就開始指揮戰術人形衝鋒陷陣了？】
【所以呢？結論只有一個。】
林牧瞇起眼，語氣裡帶著一種老江湖才會有的審慎與不信。
「D&K根本把他當行走招牌在炒作。」她在心底冷冷地下了判決。「那場戰役可能只是他履歷裡唯一能見人的一頁。說不定其他任務都被掩蓋或根本是……空白。」
【這解釋了他為什麼能這麼輕鬆地從D&K跳槽到白鳥機構。】
【銷冠不會跑路，除非你根本就是可替換的免洗筷。】
【讓別人以為你是軍神轉世，其實只是異常企業的形象代言人罷了。】
她在心底冷笑，對這位名滿戰場的「傳奇指揮官」，只剩下一句無聲評語——
【英雄傳說？我更信維基百科的改稿記錄。】
總覺得自己又多話了……不過，說到底，八神蓮司這傢伙最麻煩的地方，從來不是那些華麗得像偶像團體的名號，而是他背後那個活得像活體災難的義妹——八神 白。
林牧心底不禁皺起眉頭，那是一種直到有人提起你才驚覺「啊對，我還有這個天殺的變數沒解決」的煩躁感。
——三個星期前。
那個時候自己才剛剛被轉化，還在適應這副新軀體與角色切換的雙重恐懼中，卻偏偏在一次公司安排的接待任務裡，遇上了八神白。當時她以白鳥機構代表的身份來訪，而自己……是以「創新公司公關部職員」的身份接待她的。
換句話說，那次的林牧，穿著正裝、笑容專業，還端著迎賓飲料鞠躬九十度問候八神白，甚至還幫她推門送茶。現在怎麼說？難道要告訴對方：「不好意思，那不是我，是我的……表妹？影分身？異常複製人？」
不行。這裡的高峰會現場，洪導早就搶先一步自稱是她的「雙胞胎妹妹」，如果又多出一個一模一樣的人，這戲得怎麼圓？難道還要整出個「三胞胎失散多年重逢在國際高峰會」的劇情嗎？八神白又不是智障，她只要動動腦，就能把謊話連根拔起。
更糟的是，她要是懷疑了，還跑去把事情上報給OSTD，那一整串骨牌效應就等著砸下來：
OSTD會立刻展開內部調查，然後順藤摸瓜查到——嗯？創新公司怎麼讓一對ROC-AIB的特工潛入高峰會現場？這根本不是「誤會」可以解釋的問題了。
這會直接從「內部失職」升級為地緣政治挑釁。
各位要知道，一戰是怎麼爆發的？不就是那位波士尼亞塞族青年普林齊普，一槍幹掉了奧匈儲君？一發小小子彈，就像石子打破了平靜的湖面，接下來的是浪濤萬里，掀起的是整個世界的戰火。
現在這場高峰會，本來是象徵著各個異常組織與公司願意放下分歧、在暗中聯手保護人類免於異常威脅的盛事，一旦我們這邊出問題，OSTD和創新公司的信任機制被打破，GARA會介入仲裁，DDSA肯定馬上發文譴責，BAM那群偏執狂也絕對不會錯過大做文章的機會。
這還只是「暗處」的動作，如果這場火還燒到光明處——那可就是全面衝突了。
這不是什麼異常走失、收容失效的小問題，而是可能徹底打破世界平衡的大事。林牧能感覺到，這一連串如果失控，會直接把整個「合作對抗異常」的體制炸出一個洞，自己和公司恐怕也會被丟進國際外交的粉碎機中碾成灰。
「現在到底該怎麼辦……」她忍不住小聲自語，抬頭看向八神蓮司。
「那個……你是不是有個妹妹？」她用一種故作天真的語氣問道，語氣裡甚至加了一絲『乖巧可憐』的遲疑。
「妳知道她？」八神蓮司眨了眨眼，似乎對她的提問頗感意外，「妳知道得還真多欸。」
「因為媽媽很忙的時候我都會偷看她的資料喔～」林牧一臉無辜地笑著，聲音故意拉高八度，連語尾都帶著一絲撒嬌意味，如同一個裝可愛的小女孩。
八神蓮司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笑容：「……事實上，我剛才脫隊，就是為了找她。她剛抵達OSTD時說自己身體不適，被帶去醫務室了。我一時放心不下，就自己跑去找她。」
林牧心裡一震，連忙裝作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
【難怪剛剛沒看到她……也還好，幸好她不是和自己同一輛車來。】
「她還好嗎？」林牧繼續追問，臉上掛著適當的擔憂。
「應該只是暈車啦。」八神蓮司聳了聳肩，「照她的體質來說，現在應該早就活蹦亂跳了。至於我嗎……OSTD有發地圖嘛，我就想說自己應該能找到醫務室……結果——」
「結果你迷路了。」林牧接話，語氣毫不留情地補刀。
「沒錯……」八神蓮司低下頭，一臉無奈。
他那張平時像戰神一樣的臉，此刻看起來竟有點可憐，彷彿世界上所有的導航都在嘲笑他。
林牧看著他，心中嘆息——
【……現在只希望你那位義妹在醫務室裡待得久一點，最好是多暈個一小時，別那麼快復活並蹦蹦跳跳的殺過來這裡把我的馬甲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