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當前局勢，林牧基本上已經失去了大多數主導權。整個局面就像一場盤根錯節的棋局，而他，只是一枚被動移動的棋子。但即便如此，在這片充滿混沌與不確定的場域中，他仍緊握著一件或許能主導結果的籌碼——一個自認成功率達七成以上的計畫，一個他暫時還有能力控制的選擇。
至少，在林牧的主觀判斷中，這件事「應該」不會惹出什麼不可收拾的後果。
於是，在從會場返回住宿區後，林牧並沒有選擇放鬆休息，而是徑直進入自己的房間。片刻後，他便再次請託洪導代為聆聽白曉婷與李明傑的晚宴回報，語氣誠懇地說明自己還有「些許要事」需要處理。洪導臉上的神情明顯不太開心，眉頭甚至因皺得過緊而產生微妙的抽動，但最終還是默默地點了頭，接受了這個請求。
不出意外，也不太情願。
林牧則迅速轉身，走向桌邊，撿起那支自己熟悉的中性筆，於預先準備好的信紙上潦草卻清晰地寫下了一封**「邀請函」**——一封能幫助自己解決一件麻煩的信件。寫完後，他折起信紙，用公司規格的標準信封封裝妥當，旋即快步走出房間，來到量子科學公司代表的房門前。
他沒有敲門，也沒有留下任何可辨識的標記，只是輕巧地將那封信從門縫中滑入。那動作極為安靜，幾乎可以說是無聲無息。
按照林牧現在的推演，假如那個人願意接受信中所述的提議，那麼整起事件的成功率將大幅上升至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雖說科學上幾乎沒有真正的「百分之百」，但若是涉及到異常，那種不確定本身就早已超越了統計學的定義。
更重要的是，若他點頭，不僅可以合作，甚至可能促成雙方共享情報的局面。畢竟——創新公司與量子科學公司，在那段美好的過去的過去，曾經是情同手足。
儘管現今那群全身義體化改造超過百分之二十、滿口相對論與「意識坍縮靈性化」的傢伙，看起來更像是一群披著科學外皮的宗教狂熱分子，但若對方願意理性回應，那麼這或許是一場極具價值的合作。
相反的，如果對方拒絕——那也無妨。林牧自認還有退路，最多就是把這項麻煩延後至高峰會結束回到總部後再處理，儘管那樣的結果無異於在未來的某日引爆一枚早該被拆除的定時炸彈。
他回到房間的那一刻，洪導正好從白曉婷與李明傑的房間返回，手上還提著一疊乾淨的衣物與毛巾，看樣子是準備去洗澡。
「你究竟在搞什麼鬼？」他皺著眉，看著剛關門進來的林牧，語氣中混雜著懷疑與一點點不耐。
林牧聞言只回了他一眼，語氣平靜卻不容置喙地回答：「很抱歉，這件事我不能說。」
「隨便你。」洪導搖搖頭，沒有多問，僅將洗浴用品整整齊齊地放進隨身包裡，一邊轉身朝衛浴間走去。
「喔！對了——」話才剛說完準備進浴室的洪導突然停下腳步，像是臨時想起什麼似的，轉過頭，「雖然聽起來有點奇怪，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老林，能幫我一起勸那兩個ROC-AIB的辭職，然後加入我們創新公司。」
林牧眨了眨眼，眉頭微微皺起：「為什麼突然這樣？」
「我看上他們的能力。」洪導語氣很直白，完全沒有遮掩。
他指了指房間角落的化妝桌，「就拿白曉婷來說吧，你看看那邊筆記本，裡頭密密麻麻的口頭訂單、應對筆記，甚至還有些十分大型的交易草案——這女人的統整與銷售能力根本不像外勤人員。你知道嗎？如果那上面哪怕只有一半是真的要購買的單子，她都能單挑我們業務部一整排人。」
洪導語氣裡透著不甘與惋惜：「結果ROC-AIB把這種人才按在前線外勤用？簡直暴殄天物、腦子進水。」
「你這麼講……反而讓我開始懷疑他們有問題了。」林牧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氣。
「欸？」洪導一愣。
「你想想看，ROC-AIB要是單純讓他們來走個過場，根本不需派出這種等級的人冒著被OSTD發現的風險親自現身吧？這哪裡像正常會議代表的調度？要是他們真只是來掛名參會，那可就真的太浪費這兩位了。換句話說——這場棋，不見得下得那麼單純，可以說他們有一個目的，並且目的需要有能力者處理，不然那兩隻根本可以換成兩個會做筆記的白癡，反正代表訓練也是我們方面處理。」
洪導歪了歪腦袋，像個剛剛才被灌醒的酒鬼，一臉「啊我怎麼沒想到」的表情：「林牧你想的也太深了吧？這根本不像你欸！平常你玩解謎遊戲都不動腦子懶得多看一眼，今天怎麼突然腦補能力爆表？」
「要不是你剛才那幾句話，我還真不會往這方向想。」林牧攤了攤手，「我承認，原本真的沒把他們倆當成什麼威脅……而且我叫白曉婷『媽』這事也是認真的，她的母性光環太強大了，我反射性就喊了。這不怪我。」
「你他娘還真是人才中的奇葩。」洪導噗哧笑出聲，一邊搖頭一邊朝浴室走去，「但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我想，關於招募他們倆的事，我可能得重新評估一下風險與收益了。」
話音剛落，他已經站在浴室門口，正準備進去梳洗。
「對了！」林牧突然想起什麼，往他那邊喊了一聲：「你洗完澡後，記得鎖門不要上鏈條鎖，我等會兒還要再出去一趟，要是你鎖上回來時我會進不去。」
浴室門半掩著，下一秒，一隻濕漉漉的手從門邊伸出，朝他比了一個大拇指。
意思很明顯：收到。
林牧望著那隻比讚的手愣了兩秒，然後低聲喃喃：「那麼……現在，就該先解決那個麻煩了。」
他轉身回到桌邊，低頭看了一眼手機裡已準備好的證明截圖。那眼神不再是剛剛那種有些倦怠的模樣，而是帶著一點陰影，也帶著一點決絕。像是打算拔出一根卡在喉嚨深處的倒刺——儘管知道會痛，還會有發炎的風險，但該拔的還是得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