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神蓮司抖著左腳,一邊沉默不語地思索著——兩個小時前發生的那一幕,實在讓人難以忘懷。
畢竟,被一個拿著鐵管的男人和一個揮舞著王八拳的小女孩正面衝過來狂毆,這種人生經歷不是誰都能有的。
他還記得那男人——米德里斯,鐵管舉得穩,出手也狠,看起來像是莽夫,實際上招招都有壓迫感。至於那女孩……八神蓮司至今想起來仍然頭皮發麻。她的打法可以說是毫無章法、亂拳狂掃,根本不管什麼隊友配合、戰術協調,單純一個人打得天昏地暗、亂七八糟。如果這是在正規戰場上,她早該被打成白癡了才對。
——但,偏偏,就是這麼個亂打的少女,硬生生逼得他不斷後退。
她的力量,大到不合理的嚇人。
反應速度也遠超常人,甚至對於戰場變化的直覺也精準到變態——她可以在你剛起動作時就預判下一步,甚至提前架好防禦。說實話,八神蓮司完全想不出來,世上還有哪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能一拳把一個快兩公分厚的合金蓋板打出凹痕,還能同時冷靜拆解出對手攻擊的所有漏洞?
她根本不是什麼正常人類,她根本是為戰鬥而生的終極生命體好嗎?
回想起那畫面,他忍不住全身冒冷汗。
他很確定,自己只要挨上她一拳,搞不好當場就腦溢血,直接倒地退場,甚至可能連追悼會都不用開,因為屍體會被打到無法辨識。
【妳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不對不對,用「東西」來形容她好像哪裡怪怪的……但說真的,也沒別的詞能形容的更準確了。
後來經過白用簡單的掃描器掃描,再加上米德里斯清醒後與他和白達成協議,將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情報一五一十供出後,八神蓮司終於知道那女孩是誰。
「她叫林牧。」米德里斯輕描淡寫地說道「她是創新公司異常管理部的林牧博士——」
等等,你他媽說她是個博士?
——少女外表的博士?和平時看見的那些孱弱的博士們不同,她是能打得你半條命不剩的那種?
最讓八神蓮司抓狂的是,第一次因為迷路與她在走道上相遇時,那小女孩好像真的就沒有騙人。她自我介紹的時候,確實說了自己叫「林沐」,只是那個「沐」和她真名的「牧」字寫法不同。
……真會玩語言遊戲。
八神蓮司一邊思索,一邊伸出手,再次確認眼前這位被五花大綁的「女孩」有沒有綁緊一點。
【嗯……是緊的。】
她此刻被老實擺放在一張木椅上,雙手交叉綁在椅背後,腹部也用繩索固定在椅背上,雙腿則牢牢捆在椅腳兩側。考慮到她那超乎常理的怪力,白特地又多繞了幾圈,活像在打包一頭準備送進冷凍庫的野獸,確保她永世無法掙脫。
至於她身上的衣服……那當然不是她原本穿的。打鬥流汗後,照理說會帶著一股汗臭味,加上她剛才在被勒窒息時出現了肌肉鬆弛的典型反應,失禁什麼的——呃——總之白是基於醫療與衛生的考量才幫她換的衣服。
不過詭異的是,她身上根本沒什麼汗味。連一點濕黏感都沒有,反倒乾爽得像剛從空調房走出來一樣。而且……她的褲子雖然明顯濕了,但居然——居然沒任何尿騷味。這合理嗎?!
要知道,八神蓮司跟米德里斯兩個大男人在現場可是打的揮汗如雨,整件衣服都能拎出一整桶汗水來,那股戰鬥後的鹹臭味現在都還沒散去……而她,這位表面上被勒到失禁的少女,身體卻乾淨得像存放在展櫃中供人欣賞的娃娃,身體也沒有任何汗臭味,彷彿他是個人形空氣清淨機一樣。
【另外先聲明,我對這方面絕對沒有興趣,那些味道啊——褲子的尿味什麼的——都是白跟我說的。】八神蓮司在心裡嚴正對白澄清。
總之,她真的是個十分、極度、毫不符合人類常識的神奇「東西」。
……第二次,總覺的講她是「東西」感覺就很奇怪,就總覺的在冒犯她?可說她是「女孩」又有點……技術性不成立?
八神蓮司抬眼看了看還昏迷不醒的林牧,再轉頭看了看沙發上因為輸給睡意睡死過去的妹妹。過了幾秒,他又忍不住低頭,再度把目光放回那張小小的、怎麼看都是少女的臉上。
他伸出手,輕輕戳了戳她的臉頰。
【……嫩嫩的,有彈性。】
【明明就軟綿綿的,為什麼這張臉背後的那隻拳頭能打出那種威力啊?!】
這不是科學,這是妖術好嗎!
自己原先安排得好好的計畫,全被林牧和米德里斯這兩人攪得一團亂。最終還是靠八神白和他聯手打暈這兩個麻煩人物,才稍微把局勢給拉回來。
然後——然後他才知道,白的後續計畫居然是——談判。
對,是談判。
八神蓮司聽到自家妹妹用那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出「我們要談判」時,差點沒當場翻白眼昏過去。
早說啊混帳!
林牧他們一邊和自己打得你死我活時就一直嘴裡喊著「我們想談判」!結果老妹妳硬是要引人家入陷阱打倒對方,並且在人家仇恨值拉到MAX之後再來說「現在開始談判」?這招是跟誰學的?韓信嗎?
按照老妹的說法,只有當對方失去行動能力或遭受囚困,談判籌碼才會全面向自己傾斜。
這聽起來有點道理沒錯啦……但這根本不是「談判」吧?
這叫什麼?這叫威脅好嗎,威脅!
不過話說回來,成效還真是出乎意料地好。
米德里斯清醒之後幾乎秒投降,主動配合,不只迅速與己方達成初步共識,還打算與我們合作並乞求我方共享對外聯絡的方式、各種情報,最後甚至——
把自己的隊友林牧給賣了個一乾二淨。
雖然他臨走前還是用一種「我良心還沒死光」的眼神,再三確認林牧不會被怎樣之後才離開。
……既然這麼關心,就別把人賣掉啊混蛋!
這種「在確保對方生命無虞的前提下,把自己隊友拿去換籌碼」的行為,簡直可以寫進**《戰場生存術》**的反面教材第一章,標題就叫:
《如何成為一個可靠的垃圾戰友》
八神蓮司再一次低頭看向林牧,那張昏迷不醒的小臉在繩索束縛下看起來意外地安詳,和兩小時前想打爆人腦袋的樣子完全對不上。
他嘆了口氣,語氣裡多了一絲拜託的無奈,還摻雜著熬夜過久的疲憊。
「喂……快點起來啊……再不醒來,一睡睡到早上,——那真的要出事倒楣的可就是我們了。」
「是說啊……妳長得跟我在 D&K 當指揮官時,鄧麗莎博士分配給我的那個軍事戰略分析兼戰術支援參謀人形……有五分像。」
他說著說著,又不自覺伸出手,捏了捏林牧的臉頰。
「……捏起來的手感也差不多。」
那手感軟軟的,有彈性,溫熱的觸感與記憶中的某個人重疊了起來。八神蓮司捏完後,沉默地掃了一眼林牧的全身——那副嬌小的身形,此刻正安靜地躺在那張老舊的木椅上,呼吸十分細,睡的十分深。
【這就是……睹「物」思「人」的感覺嗎?】
他在心中低語。
【不知道……大家現在怎麼樣了……】
這一瞬間,他彷彿看見了那支無法再聯絡的部隊,訓練場上的吼聲、戰術會議上的筆記聲、火線中的指令下達聲與戰後勝利派對的歡笑聲……一切都離自己越來越遠。
而他現在,只能靠著一張少女的臉,去懷念那些戰爭機械裡真正「像人」的靈魂。
突然,餘光一閃。
他眼角掃到了林牧的右手——她的手指微微地動了一下。
不是錯覺。
「她醒了!」他驟然彈起,語氣急促地朝另一側八神白躺著的沙發喊道:
「喂!老妹!她醒了!」
——那一刻,原本的回憶全數收束,瞬間切換回現實。
現場的空氣瞬間繃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