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洪導與愛蜜莉亞三人小心翼翼地潛行著,緩緩逼近前方那片已經變成交戰區域的街區。隨著距離的縮短,空氣中那股焦灼與金屬燃燒後的刺鼻味道愈加濃烈,一股令人不安的壓迫感逐漸籠罩三人。林牧眉頭微皺,腳步悄聲踩過碎石與殘瓦,每走一步,都能更清楚地看見戰場遺留的痕跡。
放眼望去,原本應該井然有序的街道如今滿目瘡痍——房屋倒的倒、牆壁塌的塌,路邊更是橫七豎八地躺著一具具屍體。而令林牧感到異常的是,大多數屍體幾乎全都是焦黑的殘骸,像是被一場兇殘至極的大火吞噬過一般。他們悄然躲進一棟半毀的磚造建築,磚牆被炮火削去半邊,但至少還能遮蔽身形。
「這死狀……詭異至極。」愛蜜莉亞的語氣壓得很低,眼神卻沒從那些焦屍上移開。
林牧掃了一眼外頭,語氣雖然故作平淡,卻也掩不住他心中那股困惑:「全是焦屍……這裡是被燃燒彈轟過嗎?」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被火災或爆炸波及的屍體,但這種大面積、集中的焦灼痕跡……讓人說不出的古怪。
「欸!那邊!」洪導突然壓低聲音驚呼,語氣中卻藏不住急切。
林牧神經一繃,立刻循著洪導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棟外觀混合了中式與西式裝潢的兩層樓餐廳,略顯突兀地矗立在一片廢墟間。然而吸引他注意的不是那詭異的建築風格,而是二樓牆面被炸出來的大洞——站在那破洞邊緣的人影。
「那是……」林牧瞇起眼,幾乎瞬間便認出那名奮戰中的男子。
男人身穿破損的西裝,衣物看起來彷彿被硬生生燒成了短袖與短褲,滿身塵垢與血跡,臉上的傷痕更是讓人幾乎認不出原貌。可即便如此,他出手的方式仍舊震撼人心。
左掌如火山噴發般湧出滾燙烈焰,宛如洪水般朝敵人席捲而去;右手則穩穩持著一把槍,應該是從敵人那搶來的,射擊準確致命,每一槍都帶走一條性命。
洪導與林牧都知道那人是誰,沒有一句話,卻已從對方身形與動作中確認了身份。而站在一旁的愛蜜莉亞,則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神情盯著那男子,似乎還無法接受眼前這一幕。
畢竟,那種近乎「非人類」的戰鬥方式——怎麼看都超出了她對正常戰鬥力的認知。
「唉……八神蓮司。」林牧低聲嘆了口氣,除了驚訝之外,語氣中多了幾分無奈。他目光死死盯著遠方那個人影,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冤家路窄也就算了……這都能在廢墟裡撞上,簡直跟在八線單行道發生對撞事故一樣扯。」
語氣雖像在吐槽,但語尾裡的那點哀怨,聽得出不是裝的。這人對他而言,顯然不是什麼愉快回憶的來源。
「他手掌裡在操縱火欸!那是新技術嗎?」洪導眼睛亮得像剛挖到稀有礦石的小孩,死死盯著八神蓮司掌中翻騰的火焰,幾乎要忍不住掏出筆記本來記錄。
林牧瞥了他一眼,語氣低冷:「我個人不覺得那是什麼科技。」
他的語調變得冷硬,眼神也一點一點轉暗,像有什麼東西在他心裡悄然燃燒起來。那不是單純的敵意,更像是積壓下來的不滿與戒備,在這突如其來的重逢中迅速翻湧上來。林牧那略帶殺氣的神情,看起來簡直像下一秒就想衝過去把那人撕碎。
「……那個,我們要幫他嗎?」愛蜜莉亞語氣猶豫,目光卻銳利如刀,仍死死鎖在那片戰場焦點上。「我總覺得他快撐不住了。」
她的判斷不是憑空臆測,而是多年作戰累積的經驗所致。那名男子雖然戰鬥經驗老道、動作果斷,甚至可以說是「老兵味」十足——但他的動作不對,呼吸紊亂、出手毫無章法,像是體力早已透支,又不得不靠意志死撐。
而那些包圍他的人顯然已察覺這點,距離正一點一點拉近,眼看已進入幾乎不可能打偏的距離。短短幾秒內,愛蜜莉亞就親眼目睹那男人至少中了三槍,且依照敵人目前的位置,子彈命中的頻率只會越來越高。
雖然對方人數已經被他削減得所剩無幾,少到連她、林牧和洪導三個人都能輕鬆解決的程度,但問題是——他畢竟只有一個人。
就算再怎麼強悍,連中數槍後還能站著戰鬥的也不多見。能扛下三發還活著已經是奇蹟,再多一發……就是送命。
她沒說出口的話是:如果這個男人真的能活下來並加入他們,那將會是個不容忽視的戰力補充。林牧和洪導顯然與他有認識,這份見過一兩面的緣份或許就是當下能拉他進隊的一把關鍵。
「我建議——做壁上觀。」林牧語氣冷得像結了霜似的,眼神沒有一絲動搖。「他死了,這世界不過就少一個人。甚至不是人,搞不好還是少了一個異能者,對我們來說,無疑是利多消息。反過來說,他要是撐住了,也能幫我們先清光一票敵人。這種情況下,我們什麼都不做,才是最合理的選擇。」
說得冷靜,卻藏不住他話語中那一絲刻意壓制的惡意。
那可不是什麼戰略計算——而是帶刺的私怨。
「總覺得你的提案裡,個人恩怨成分不低啊?」洪導眼神斜睨著他,語氣有點無奈。
「我提的建議句句都是為人類文明考量,百分百理性,絕無私情。」林牧一臉正經地回敬,語氣一本正經得幾乎讓人想賞他一拳。
「林牧,你說得……十分有道理。」愛蜜莉亞點了點頭,看著他,神情竟然有點嚴肅。
林牧一愣,剛想說話。
「等等,妳也同意他?」洪導難以置信地看著愛蜜莉亞,滿臉「你們是不是串通好的」的表情。
「我同意林牧說得有理,」愛蜜莉亞語氣平靜,但下一句話卻立刻讓兩人傻眼:「可不代表我會照做。」
話音剛落,她便毫不猶豫地從背上取下那把伯奈利 M4霰彈槍,熟練地裝填、上膛,動作一氣呵成。
「兩位,掩護火力準備。」
「哈,果然~一切都在意料之內。」林牧聳了聳肩,苦笑著將手槍保險解除,動作乾脆地配合她的節奏。「我會支援……但我可從沒說我贊成。」
「我又沒說需要你贊成。」愛蜜莉亞冷冷瞥了他一眼,那種「誰管你」的氣場幾乎能把人壓扁,「你們兩個現在只需要做的,就是服從命令。」
林牧翻了個白眼:「那剛才我們投票投爽的?」
「那又不是作戰決策,我只是考量到兩位部門『主管』的情緒所以才投票而已。」愛蜜莉亞輕描淡寫地回答,說完便一個俐落的翻身,從窗戶縱身而出,像一道風一般殺進敵群。
林牧與洪導互看了一眼,來不及再廢話,立刻各自選定位置,展開火力掩護。彈雨傾瀉之下,場面瞬間轉變成三方對決的混戰——而這正是他們這種小隊最拿手的節奏。
「——敵襲!?啊啊啊——!」
那聲驚叫剛出口,便被下一秒的爆音徹底吞沒。愛蜜莉亞的伯奈利 M4猛地怒吼,槍口噴出一團赤紅火舌,聲響震耳欲聾,彷彿憤怒的野獸在黑夜中張牙咧嘴。
林牧還未完全適應她突如其來的突擊,就看到第一發霰彈像巨錘砸爛玻璃般,將一名倒楣士兵的胸口當場炸出大洞,肋骨連皮帶肉飛濺出去,整個人像被卡車迎面撞擊,原地倒栽翻飛。
第二發毫不猶豫地射出,正中一個剛舉槍準備還擊的傢伙。他甚至來不及扣下板機,整張臉便被特製霰彈炸得血肉模糊,碎骨與眼珠齊飛,那顱骨炸裂的聲音讓林牧下意識繃緊了背肌,像是有人把一顆熟透的西瓜在耳邊用力踩爆。
接著是第三發、第四發、第五發……
霰彈槍的半自動結構釋放出近乎殘酷的快感——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猶豫,只需不停地壓下扳機,就足以讓死亡如洪水般傾瀉而出。
林牧側身在掩體後方,眼中反射出火光與血霧交織的景象——那場景說是「屠殺」也毫不為過。一群未著防彈裝的雜兵在這場近距離洗臉式的霰彈風暴中像紙糊的一樣被炸成肉塊,血濺四周、器官飛散,慘叫聲與槍聲糾纏成一種詭異的死亡交響曲,直到現場只剩下濃重的硝煙與一地腥味。
林牧瞇起眼,依稀看見一名敵兵癱倒在地,雙腿發軟,手中的槍早已滑落。那人眼睜睜望著前方那個持槍走近的綠髮身影,嘴裡發出顫抖的哀鳴。
「什麼……什麼鬼……速度也太快了吧……那是人類能有的速度嗎……?」
林牧感受到對方那句話並不是誇張。此刻的愛蜜莉亞彷彿不是一個人類,而是某種穿著戰鬥靴、拎著霰彈槍、從地獄深處走來的審判者。步伐穩健,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
那名士兵想逃,可雙腳早已不聽使喚。
「等等!拜託,別……」
愛蜜莉亞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砰——!」
爆音再次響起,對方身體當場炸成一灘破碎的肉泥,連求饒的聲音都徹底抹除。
窩在窗邊的林牧和洪導,簡直震驚到快原地炸裂。那速度,那殺傷力……像鬼影一樣飛掠而過的愛蜜莉亞,簡直不是「快」,而是「瞬移」。
林牧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這就是把公司給我們的身體,用到極致、榨乾到極限的操作嗎?同樣的肉體構造,怎麼人與人差距可以這麼大?
回頭看看剛剛他跟洪導試圖做出的掩護射擊——
講難聽點,根本是笑話。
不僅完全沒打中目標,還差點誤傷那正在火力全開的愛蜜莉亞,有一發子彈甚至呼嘯著從她耳邊擦過,嚇得林牧當場冷汗直流。只能說,慚愧到想找地縫鑽進去。
這一瞬間,他腦中閃回當初與狩霧者初次交手的那場慘烈回憶。那次是因為大家都突然被放進這副「強化身體」,全員水土不服,戰力發揮混亂,也算情有可原。
但第二次對上八神蓮司呢?
那次,自己可真的是沒話說。
優勢?不存在的。前期的王八拳壓制根本是對方在讓著自己,而後期林牧被打得七葷八素,甚至被掐到缺氧,全身肌肉不受控制癱軟並且還……失禁。回想起來簡直想原地賞自己巴掌三次。
可現在,看見愛蜜莉亞以壓倒性姿態橫掃敵陣——他不禁懷疑:
自己難道就完全沒可能打贏八神蓮司?
照理說,用一樣的身體,理論上他也能把那傢伙打成像豬頭一樣才對……應該吧?
這念頭讓林牧悶悶地低頭,心裡默默決定:等這次行動結束後,一定要找保盧森好好問問,怎麼讓這副身體發揮到接近愛蜜莉亞那種程度。
一邊這麼想著,他和洪導也一齊翻過窗戶,踏進那血腥味仍未散去的戰場,快步跑到愛蜜莉亞身邊。一開口,林牧忍不住就問出了心底的疑惑。
「欸……剛剛那種速度跟壓制力……妳是怎麼做到的?」
愛蜜莉亞才剛轉頭,準備開口回答,樓上的餐廳二樓忽然傳來一聲鈍重的「啪」響,有東西砸在木質地板上。
三人齊刷刷轉頭看去,只見一個人影從殘破窗邊倒栽而下,整個人砰然倒在地上。
——是八神蓮司。
他那副早已傷痕累累的身體此刻動也不動地躺在樓板上,彷彿是終於撐不住地向著後方脫力倒下。
「不知道他現在狀況如何。」愛蜜莉亞凝視著樓上,語氣乾脆冷靜,「欸,你們倆,上去把他帶下來。我們得轉移了,再拖下去,這裡的陰兵會越聚越多。」
「等等,有必要帶著他嗎?」林牧皺起眉頭,語氣裡毫不掩飾地帶著厭惡感。
「懷疑什麼啊?」愛蜜莉亞頭也不回地說,「我自有計畫。」
「……收到。」林牧悶悶地回了一聲。
她才剛殺得整場乾乾淨淨,像戰神一樣立在血泊之中,對比之下,林牧與洪導的貢獻可說是……零。
在這種情況下,他還真沒立場反駁什麼。
於是兩人對視一眼,默默點頭,乖乖執行命令。
林牧與洪導跑進那棟因激烈戰鬥而滿目瘡痍的餐廳,踏上幾乎快要解體的樓梯——每一階都有一階沒一階,踩上去還會嘎吱作響,彷彿下一秒就會連人帶梯崩塌。兩人總算在樓上找到那攤倒在地、全身狼狽不堪的八神蓮司。
沒有多話,洪導直接抓住對方的雙腳,而林牧則繞到頭部位置,準備一人一端抬起。
說實話,看起來挺吃力的畫面其實根本就是演戲——這副經過強化的身體對付一個成年男子?哪會累?根本綽綽有餘,就像抬個沉一點的布娃娃。
但……真正的問題不在重量。
而是——身高限制。
這副身體雖然強化過,但基礎設定擺明沒有考量到身高,林牧個人認為是為了節省製造身體所需的材料成本,才140多公分高的身體,要抬一個正常成年男性?
那姿勢、那高度……根本笑死人,整個人幾乎得用拖的。
林牧咬牙勉強維持姿勢,低頭一看——好嘛,八神蓮司的雙手已經整齊劃一地拖在地板上,一路劃出兩條血痕。愛蜜莉亞看了一眼那副畫面,無語地扶額,嘆了一口氣,接著跑進餐廳深處,乾脆且直接的從窗簾上撕一塊布下來。
她三兩下熟練地把八神蓮司的手腳捆起來,像打包快遞一樣綁得妥妥當當,方便抬運。
「所以……到底是什麼計畫需要這傢伙?」林牧一邊抬一邊忍不住開口,語氣裡寫滿了抗拒與懷疑。
「我們需要更多戰力。」愛蜜莉亞頭也不抬地回,「所以別廢話了,搬人時專心一點。」
「唉……我到底是上輩子欠八神蓮司你多少債啊~」林牧整個人哀號起來,語氣悲憤得像被迫幫仇人搬家一樣,「這次居然還得抬你。」
「欸,那照你這說法……」洪導在後頭開玩笑的的接話,「我上輩子也大概欠他兩卡車貨款吧,要不然現在不會幫忙抬這種超限包裹。」
兩人就這樣邊抬邊吐槽,像是搬運工同仇敵愾的在苦力勞動職場悲歌中建立革命情感。
而他們口中那位「包裹本人」——八神蓮司,依舊一動不動地癱在兩人中間,絲毫沒有醒來的意思。